唐央很久以後才找回自己掉到不知哪里的下巴。
「你……當真……」
狻猊嚴肅地點頭。
「那你現在這副模樣又是怎麼回事?幻術?還是化形?」唐央氣急敗壞,「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月兌衣服給我看看?」
「咳咳,這樣不好吧……」狻猊鎮定地挪了幾步,離唐央遠了一點,這才說道︰「化形之術青丘九尾狐族用得最熟練,厲害的在成年之前就能化形。我當年就是跟他們學了一手……」
所以現在才能拿出來唬人啊,唐央憤憤地想。花了一些世間恢復平靜,她這才微笑著對狻猊發出邀請︰「既然你方便出入,我便不阻攔了。想來族中長老們看見您這樣身份的貴客,會感到很榮幸的。」
抬手在前作了一個引路的姿勢,唐央率先飛到空中,領著狻猊找到了雲州之外的樹林,輕聲念了幾句口訣。枯樹古藤之間,一道如同光暈一般的門緩緩浮現出來,唐央回身微笑道︰「一起進去吧。」
狻猊一把攥住她,伸手︰「給我一個面具吧。」
唐央先是驚愕,而後失笑︰「你確定?我們族中習俗,女子面容輕易不能給外人看,只有在夫婿面前才棄掉面具坦然相對。你用這個有必要麼?」
狻猊撇嘴︰「我怕你們那邊母螳螂太饑渴,看不到真相。」
「……」唐央無言,默默地遞了一個古樸的面具給他。
狻猊還是伸著手︰「再給一個。」
唐央又一次不淡定了︰「……為何?」
「一個不夠用,戴兩個保險。」狻猊理直氣壯地答道。
傲慢的大妖帶著毫不掩飾的歧視去了女郎國,倒是很快就找到了樂趣。他畢竟是只妖怪,天性里就會認同那些屬于妖族的品格,盡管這個地方只能偶爾看到一些大妖的後代,盡管這里的妖界避世隱居,在人類面前步步退讓,盡管這只來自上古的大妖很不願意承認妖族的沒落,但,至少他不用再一次到人類那兒尋找慰藉。
覺得不那麼寂寞的大妖放慢了步子,在妖界中一程一程地游歷,很快就將人世間的一切拋在了腦後,如此這般,倏忽十年已過。
十年中,慕容府的小公子紫英,終究還是因為體弱多病被父母送到了昆侖山,尋那虛無縹緲的一縷仙緣。幸而八大門派之中,瓊華派有位高階弟子跟慕容承有些舊交,又見紫英聰慧穎悟,資質實在罕見,便收了他為徒,學習御劍鑄劍之術。誰知不久之後,這位玄字輩的弟子出外遇襲,死在妖物手里。
與他同輩的高階弟子人才凋零,掌門夙瑤又稱諸事繁忙,自己收徒都沒有空暇,何來照顧紫英的時間,無奈之下,一直養傷的宗煉長老把紫英帶在身邊,將自己數十年習劍鑄劍的心得都一一教給了他。
幼年即得掌門師弟收為弟子,又蒙名震天下的鑄劍大師宗煉長老親自傳授,紫英在起點上就已經高出同齡人太多,這一點在瓊華派內部不是沒有過非議。幸而他自身也是天賦異稟,先前待在宗煉長老身邊時還只是身份上比較驚人,待到後來宗煉長老傷重而亡,他才從師公的影子下走了出來,真正展露出屬于自己的鋒芒。
十二三歲的少年,面容稚氣,眼神卻沉靜,師公的去世一下子結束了他無憂無慮的孩童時代,身後再無庇護之人,只剩下他自己。在這種時候,門派中人才逐漸發現,慕容紫英當真不負天才之名,同輩弟子,雖然年紀比他大上許多,劍術修為卻遠遠及不上他,更不要說他鑄劍之術傳承自宗煉,同門中有誰人可比?
最難得的是,他出身高貴,行事卻溫和有禮,言談行止中自可看得出高華氣度,即便平日里沉默了些,低階弟子仍有不少對他敬重有加,親昵地喚他小師叔。
十五歲時,慕容紫英單憑宗煉長老留下的手稿和自己參悟,便臻以氣御劍之境。這等才華,連掌門都為之震驚,此後但凡有入世歷練的機會,就常常遣他前去,算是對他的一種肯定。
這一年初夏,紫英翻檢昔日宗煉長老留下的手記,見到其中有一句︰「流洲,在西海中,上多積石,名為昆吾石,冶其成鐵,作劍,光明照洞,如水精狀,割玉物,如切泥土焉。」宗煉還在旁注釋︰此物極堅,鑄劍良材也。
如此材質,紫英生平未見,而西海之地離昆侖並不算遠,他心念一動,便告知掌門尋石之事,自己下山去了。
西海之地,人跡罕至,只有在很遠的地方才能找到一個小小的村落。村落中大約二三十戶人家,茅屋簡陋,門口掛著獸皮,顯然這里的村民多半以打獵為生。春末夏初的天氣十分和暖,大片大片絢爛的花朵開在山坡上,色彩繁麗,芬芳馥郁,引人迷醉。村里的女人就將牛羊趕到山上,任它們撒歡吃草,自己提著籃子四處尋些蕨菜、野蔥以及小小的圓白蘑菇做菜。
幾個小孩子覺得有趣,便也在地上一蹲一跳,尋些草睫玩耍。其中有一個,不知怎麼地望了望天空,突然說道︰「媽媽,天上有人。」
那女人驚訝地順著小孩子的手指抬頭。只見明淨的天空中,隱約一道人影乘著飛劍向這邊行來。片刻之後,飛劍停在地上,白衣藍袍的少年背著劍匣緩步走來,微微帶著些困擾地向這邊拱手行禮︰「敢問大嬸,這附近可有什麼食物賣麼?」
這少年不過十五歲模樣,眉目俊雅,氣度卓然,言談雖溫和有禮,但教養氣質在那兒,村婦如見鳳凰一般,半點不敢輕褻,在旁連連點頭,惶恐道︰「有的有的,今天村子里有人成親,殺了好幾只羊,可以吃的。」
有個小姑娘不怕他,上前捉著他的手搖了搖,仰著頭笑︰「很好吃的,我帶你去!」
「只怕不好叨擾……」紫英沉吟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便要轉身離去,卻被小姑娘牽住了衣袂。那女人也連忙笑道︰「辦喜事的時候有貴客來,實在是很吉祥的。你只管去,主人家很高興的。」
小姑娘也甜蜜蜜地說道︰「成親的是我姐姐,我帶你去呀。」
紫英還未回答,小姑娘便拽著他往前跑,紫英身不由己,走了幾步後握著小姑娘的手掌,說了一句「慢些」,便隨她往村子里去了。
雖是辦婚禮,但這樣簡陋的地方,也沒有太多禮數,連最金貴的新娘子都在廚下忙活,更不用說其他人。酒席之中,雖然以新郎新娘家備辦的羊肉等為主,其他人家也各自在家備了些禮物送過來,算是慶賀之意。
難得的是,其中一戶人家的妻子本是中原人,口味上與這地方有些不同。她送來的,是幾種野菜跟肉泥揉在一起炸的一盤丸子,聞起來十分的香。紫英幼年即被送到昆侖山,于俗世間人情世故多有疏遠,見此刻氣氛如此熱鬧,正覺得格格不入,側過頭卻發現,一只藍色的小獸撲扇著翅膀飛到桌上嗅了嗅,很高興地抱起了一個肉丸子。
紫英微微睜大眼楮,注視著它。
小獸在空中轉了一圈,見村里的人還圍在新房里跟主人家道喜,就回頭又抱了一個,準備飛走。飛到一半,卻看見數尺之外有個人正瞬也不瞬地看著它,便奇怪地歪了歪頭︰「唔?」
它已經不認得紫英了。十年時光,勇氣還是勇氣,人類的孩子卻已經長成半大的少年了。
也許是因為紫英注視得太久,勇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肉丸子,撲扇著翅膀飛到他面前,很心痛地遞給了他一個︰「唔……」
紫英哭笑不得,擺了擺手。
勇氣可高興了,把肉丸子收了回來,正要飛走,卻听到他身後白衣藍袍的十五年少年,帶著些遲疑,輕聲問道︰「……不記得我嗎?」
勇氣迷惑地盯著他。
遙遠的天際隱約傳來低低的吼聲,听其方向,正是西海。勇氣眨了眨眼,回頭又看了一眼那盤肉丸子,毫不遲疑地飛過去把盤子頂到頭上,迅速地飛遠了。
紫英有些愕然,但隨即便兩指並攏,虛虛在身前一劃,一抹劍光自身後匣中泠泠飛出,紫英迅疾地躍到飛劍上,追上前去。
作者有話要說︰一定是我自己太糾結了,所以妹子們才會憂桑。
我想寫的,就是三個人。一個聰明自負,一個正直無私,一個溫和心善。
一者為友,一者為侶,一者為親。
至于狻猊的性別,唉…本來就是神話里的,連觀音姐姐都可以是男變女,糾結一只妖怪是男是女可真沒意思啊,反正狻猊到最後一章都都還會是現在這樣……
至于這文為神馬會是BG,原因有二︰第一,我一點也不希望藥師兄或紫英是Gay。第二,老子想象不來版的H,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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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最近有點忙碌,晚上碼字都是現打的,所以有時候隔日更神馬的……
我困欲眠君且去,明朝又是another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