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宮 樓主

作者 ︰ 思君如故

謝輕容與付佩一路向前,終于到達內院,卻見付佩不引她至正廳,卻是往僻靜處走。

她面上不露出疑惑,但付佩心中卻是明白,便道︰「樓主慣常都不在正廳里見客。」

謝輕容道︰「那倒無妨。」

付佩但笑不語,只引她向前走,半晌後終于到達,謝輕容訝然;這是誰家清客的規矩?竟不像是偏廳,像是臥室。

走到門前,付佩道︰「還請君座自行入內。」

謝輕容當下便望方圓。

「方圓公子請隨我來。」

方圓道︰「這……」

付佩笑︰「方圓公子請勿客氣,你亦是貴客,請讓在下好生招待一番。」

謝輕容笑了起來,道︰「既然如此,方圓隨付佩去吧。」

那二人正要去,只听謝輕容道︰「付佩。」

她不是叫方圓,而是叫自己,付佩深覺奇異,便回轉頭躬身問︰「君座何事?」

「我可是把方圓交給你了,我們人生地不熟,你可要仔細。」

這話說得綿里藏針,只叫付佩覺得,若是方圓的人出了半點差錯,自己便也難有好下場。

他當下便道︰「屬下明白。」

說完,便陪同方圓離開了去。

謝輕容注視方圓之背影遠離,見四下並無人,屋內的燭火,也是昏黃不明,她輕聲一嘆,推門而入。

屋內果然是十分昏暗的,四處輕紗羅曼,自梁上垂下,香煙裊裊,引人遐想。

那內室之中,卻是有人的。

對方只躺在一張軟榻上,似在懶洋洋地歪著。

覺她入內,對方似乎也並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謝輕容只得一步一步,往前行去。

還有一丈遠,她見一人,戴白玉面具,一只玉手,執著煙槍,那煙槍里燃的竟不是尋常的煙草,卻是散發著奇特的香氣。

「謝輕容?」

這一聲,輕得仿佛能被香霧化開,輕易消失不見。

听進謝輕容的耳中,卻是十二萬分的警覺。

「樓主,久見。」

那人坐了起來。

「何來的久見?」他道︰「你我曾見過麼?」

謝輕容道︰「樓主提醒得是,我們是未曾見過的。」

這聲音,這姿態,那面具之下露出的雙眼,都是十分陌生的,並不像謝輕容記憶里的那個人。

可是即使如此,仍不能輕易放下心來。

「你坐。」

謝輕容放眼一望,屋內並無別的坐處,正在納悶,只听煙槍敲在玉枕之上的聲音,清脆悅耳。

樓主道︰「坐我身邊來。」

謝輕容一笑,當真坐了下來。

坐的位置,剛好可以柔順依偎在他之身前,謝輕容倒也不客氣,把人當椅背一般靠住,嘴唇正巧在他之頸窩附近。

就這樣把這面具掀開的話……

她袖中的斷柔腸,已經是悄然捏住。

樓主卻退開了一點,這樣他正好可以仔細端詳謝輕容的臉,他看了很久,最後道︰「你之相貌,果然當得起天下第一。」

半點防備也無,謝輕容反不能下手。

「哪里的話呢?這天底下的人也多,譬如樓主在我面前,我也未知你是何種樣貌……」

樓主道︰「君座這話,與外頭說的性情不一樣;原是人前人後,都夸贊自己是天下第一的主兒,到我身前,竟然自謙起來。」

說完,自己竟笑了起來。

謝輕容臉色不變,道︰「原來如此,原來樓主都听見過我那些話兒了,那我謙虛倒成了錯……只是樓主請我來赴宴,我是空著肚子來的。」

話說完,樓主又笑,忽然捏住她之手腕,將人一掀,二人挪了位置,竟是他覆身在謝輕容之上。

謝輕容笑問︰「樓主,你這是做什麼呢?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哦?」

謝輕容又道︰「像我這樣的人,喜歡我的,已經很多了;樓主千萬自重,莫要為我費心。」

樓主道︰「誰要為你費心呢?我只要你人。」

謝輕容道︰「你要人容易,要了以後就要費心了。」

說完,她又輕嘆。

「你嘆什麼?」

「嘆的是,男人一般兒瞧著也是個人物,怎麼就是美色當前,把持不住?」

「哈!」

「美色誤國,就算不誤國,亦是誤事……」

謝輕容實在是說得太認真,屋內旎旖春光不復,只余清冷氣氛。

樓主卻不听她之挑撥。

「你覺得,我會放開手呢,還是不會?」

「你覺得,我是會從呢,還是不從?」

二人彼此對望著,都覺得對方是棘手之人。

「你之大哥,也是這麼對你?」

提到謝輕汶,謝輕容不怒反笑。

「樓主,你這麼壓著我,我怕我一掙扎起來,就把你臉上的面具給掀了……」

謝輕容柔聲細語,端是溫柔作派;奈何另外那人,卻是比她還更溫柔。

「君座,若是你不小心掀開,也是無妨的,我自有別的手段。」

一只手,撫模過唇瓣,是無畏那多嘴之舌,拔去便可。

再往下,撫模那粉藕似的手腕,是無畏那無情之手,斷去無妨。

謝輕容感受那冷冽之目光,毫無畏懼。

「樓主到底想要什麼呢?」

「你又想要什麼?」

謝輕容想想,道︰「我要胡為庸。」

「呵……你可斷言,他在我手?」

他越是這樣說,越讓謝輕容肯定。

「他可有得罪樓主什麼呢?一切罪責,源頭皆我,樓主若要為難我,還好些。」

「為何?」

「我原比自己的手下強得多,為難一個強者,怎麼都好看得多。」

身為女人,尚且如此巧言善變,滿口歪理;若真得身為男兒,不知道會是怎樣。

樓主心里如此作想,面上卻笑了。

「你是如此篤定我擄了胡為庸?」

「一個‘擄’字,說得輕松,樓主這是承認了?」

那現場景象,竟還真的只能用個「擄」字才能恰當形容。

不見多余打斗,無他人可知動靜。

若不是對方真的是絕頂高手,那便是這個人能令胡為庸服從。

後者的可能遠比前者多,若是前者,胡為庸必定留下蛛絲馬跡,可是現場方圓檢視過,半點異狀也無。

若不是為此,她怎會甘願回來這煙雨樓?

听到她之問話,卻听樓主道︰「你這一身衣裳,倒是很好看。」

話題變得真快。

謝輕容道︰「我的衣裳一向很好看。」

她何曾不好看過?逃難一身素衫,外面是粗布衣裳,里衣也都是極好的料子。

樓主笑道︰「衣服雖好,不及人。」

謝輕容嘆氣。

「又嘆什麼?」

「男人不是什麼問題,總岔開話題,卻不是好事。」

听到這話,樓主哈哈一笑,立身站了起來,松開了對謝輕容之禁錮。

「胡為庸所為,是為禁忌,妄論吾之聲名,便是罪過。」

謝輕容真心覺得可笑︰如此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可承認?」

「他可不認?」

謝輕容坐起身來,卻不站。

「若是樓主把你的心月復交給我,我也能讓他認罪。」

言下之意,是各種不信。

「哦?你是欲要回護?」

謝輕容道︰「水君之名,並不是說來好听的,我座下之人,皆是萬里挑一的能者,對我忠心不二……」

她說這話,心中又回想起素翎。

當下臉色有些微變,卻很快恢復過來,繼續道︰「若是連自己屬下都不能討回,我要這名號何用?」

樓主回身,那白玉面具上清冷的光輝閃爍。

「對你忠心,與對煙雨樓忠心,那是兩回事。」

謝輕容道︰「我之屬下對我忠心,我對樓主忠心,難道有何不對?」

話說得動听,猶遜面上笑容三分。

樓主直視她,突然道︰「你怎麼還不起來?」

謝輕容未料得他說這個,想了想道︰「坐著比站著舒服。」

這房間布置得太沒品,竟無別處可坐,她只能暫且委屈自己。

樓主也不責怪她,只是看她的眼神平添幾分古怪。

「你說,我說要你的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嘛……」

要她來說,她還當真說不好。

一句簡單「我要你的人」其實有許多種意思。

男人討要女人的手段,也各有不同。

比如太子以勢強佔,文廷玉暗使手段,戚從戎與二哥無私回護,大哥無怨無悔,守在她身旁。

謝輕容想得心煩,便道︰「還望樓主明示。」

「三家論武的時候,又要近了。」

謝輕容點頭。

雖然不理樓中煩務,這樣的事情她卻是知道的。

于那鳳凰台上三家論武,說得好听是武斗,說得難听點是叫亂斗,勝者一家,隱隱可凌駕其他二家之上。

通通都是虛名,全部都是浮雲。

武力對于謝輕容來說,並不是用來做這麼無聊的事情的;可這些男人們,就是這麼無聊。

原本五年一比,後來改為三年,若這麼計較下去,只怕以後年年都要硬拼一陣。

謝輕容自胡思亂想,忽然听得樓主道︰「這一回,就要瞧你了。」

陡然一驚,謝輕容抬起頭來,只覺對方不是在說笑。

「哎呀,這樣好麼,我一個女人家……」

話沒說完,便被樓主捏了下巴。

「女人家?」他哂笑︰「你原比這世上大部分男人強上數倍!」

這樣的夸獎,謝輕容不是當不起,只是此刻她寧可不要。

被捏著下巴,被迫抬頭,這樣的姿勢顯得有些屈辱,也讓她不舒服,可是謝輕容如今卻不在意。

現在去追究為何他不願自己動手太嫌多余,于是謝輕容便不去作想。

「那……樓主可否把我之下屬完整無缺地還給我?」

下巴立刻被松開了。

對方的語氣很是疑惑︰「完整?無缺?本樓主像是那樣殘酷無情之人?」

回袖之間,只覺得香風陣陣。

謝輕容想,這也是與文廷玉不同的地方。

文廷玉並不愛香,也不在意香,宮里的香品,隨季節更改,慣常送上去什麼他便用什麼。

謝輕容恭敬道︰「那是水君失禮了。」

她這回終于站起身。

「若是樓主再無旁事,我便去了,還請樓主令人將墨先生送至我之別莊,有勞,有勞。」

「無妨,原是應該。」

謝輕容走了兩步,又听樓主道︰「你且停下。」

她只得立住腳。

剛要回身,只覺那人已經靠近,手在她之肩上。

違和,卻又微妙的情緒在謝輕容心中回蕩。

「你若贏了,便有法子從刀門拗出那塊麒麟玉。」

謝輕容一個轉身,令他的手落空,故作驚訝︰「原來樓主亦知道此事了,那若我輸了呢?」

「呵!」

「樓主這笑,別有深意。」

樓主淡淡地笑,重新優哉游哉地自那榻上躺下,以煙槍指著謝輕容。

「那麼,你便真的要做我的人了——」

好生雍容,好生自信,好生大膽。

她為皇女,身份特殊,即使前任樓主,位高權重,受人尊敬,絕不敢輕薄于她。

這位新主,卻是毫無顧忌。

謝輕容笑而不語,轉身便走。

大門一關,脊背只覺寒意無限,當下便速速往外走去,走至半路,遇見了付佩與方圓坐在院中石椅之上,似乎彼此無話。

卻是付佩先瞧見了謝輕容︰「君……」

「方圓!」

付佩不曾見過她如此一般的神情,面上不覺露出了驚訝之色。

方圓也忙站了起來,滿臉疑惑。

謝輕容覺得頭重得厲害,一伸手把頭上最重的簪子拔了下來,攥在手里。

「走了!」

說完回身便走,方圓忙忙跟上。

「君座?」

前面的謝輕容,用的是迷蹤步,上絕的輕功,人一轉眼,便往外面去了,遇到大門外候著的人倒也機靈,知道她要走,大門已經開了。

謝輕容頭也不回,離開這座私邸。

那幾名轎童還要送,她卻道︰「不必!」

方圓緊隨其後,覺得十分奇怪。

夜行山路,仗得是絕頂的內力與輕功,謝輕容走得很快,直到到了山下,她才漸漸緩過怒氣。

「方圓。」

「君座,何事?」

「我這一身衣服很好看?」

方圓點點頭。

他是深知謝輕容個性的,哪里敢說她哪個時候不好看?莫說是衣服,就是一根頭發,一支珠釵,也決不能難看了去。

可是今日謝輕容的臉色卻變了。

「回去我換了這身衣服,你就拎得遠遠地給我燒了;再者,若是胡為庸回來,叫他外面跪兩個晚上再來見我……真真沒用的廢物,要他何用?!勞我費心!」

一腔怨念與怒火,終于爆發。

方圓不明就里,只得胡亂點頭應聲。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我不是勤奮,我是隔斷時間發現有榜單,所以必須趕文(你覺得這樣很值得表揚麼墳蛋!

對作者有怨念的請循環播放以下V以示洗腦(喂!

我突然想起某個妹子那句「其實我有節操」……

求你回來吧節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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