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在清晨的朦朧中被宋皓叫醒，一睜開眼楮就看到那張欠缺表情的臉。
「醒了？起床吃早飯吧。」宋皓已經把衣服褲子給沈沉準備好，又幫著他穿戴整齊。
客廳的小方桌上已經擺上了早餐，雖然是從食堂買回來的，不過熱氣騰騰的很是誘人。
沈沉有點受寵若驚，這樣被人無微不至地照顧的記憶大概只到七八歲為止。
「能拿勺子吧？」宋皓遞給沈沉一把勺子。
沈沉把勺子夾在虎口之間，這樣喝粥還算方便。
「我去辦公室上班了，中午帶飯回來給你吃，一會兒記得去任馨那兒換藥，有事打我電話。」宋皓囑咐了幾句便去上班。
其實很多事情沈沉都能自己做好，根本不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可是宋皓說什麼都要照顧他，甚至無微不至到這種地步。
宋皓對于沈沉抱著既感激又愧疚的心情，如果不盡力照顧好沈沉他便會自責，沈沉明白這種心情。
雖然覺得別扭，但至少屋子比之前整齊干淨多了。
宋皓意外地是個細心周到的人，沈沉開始對他改觀。
除了有時過于嚴厲以及面部表情單一之外，他似乎很值得信賴。
這是病假的第一天，但沈沉在宿舍里怎麼都坐不住。
他決定通過郵件聯絡陳家杰，但假如「顏毅」的身份暴露，他不知道將會面對什麼。隱瞞沈沉的人格必然會對顏毅的身份招來麻煩，可是坦白一切恐怕也不會被人相信，如果被懷疑精神失常，那麼等待他的將是更可怕的後果。
因此在給陳家杰發郵件之前沈沉必須盡可能地隱藏起真實P地址，他打算通過多次連接境內外「肉雞」來實現多重套用P地址，讓追蹤變得更困難。
肉雞是指被黑客攻破可隨意操控的電腦或服務器，通過連接多台肉雞可以讓所使用的電腦P地址較好地隱藏起來。
雖然這種方法多少仍然存在危險性，不過沈沉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可是在那之前必須先找到一台可以隨意使用的電腦。
顏毅辦公室的電腦沒有密碼無法進入系統，去網吧又需要用身份證登記容易被查到，沈沉陷入了苦惱。
沈沉坐到顏毅的書桌前希望能夠找到密碼的蛛絲馬跡，他用裹著紗布的手隨意撥了撥一本封面向下扣著的筆記本，封底像是被人折壓過一樣緩緩翹了起來，沈沉瞥了一眼，忽然發現封底的角落上寫著一串數字，像是誰的生日。
沈沉默念著那串數字，忽然覺得應該將它作為密碼試一試。
那麼決定之後，沈沉離開宿舍來到了特別搜救隊的辦公室。
讓他驚訝的是那里竟然一個人都沒有，沈沉迅速打開顏毅的電腦，用指尖敲下那串數字——竟然真的順利地進入了電腦，沈沉興奮地差點喊出聲來。
事不宜遲，沈沉立即開始通過網絡尋找「肉雞」，纏著紗布的雙手無法順暢地操作電腦，沈沉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兩台境內和兩台境外的「肉雞」。
分別連接上這四台任人擺布的服務器之後，沈沉就像是給自己套上一個又一個盒子，讓他人難以發現他的行蹤。
沈沉立即給陳家杰寫了一封郵件，內容為︰
「你好，陳家杰警官。我有一些你感興趣的東西，如果想知道是什麼，請務必回信。」
沈沉按下發送鍵，忽然有人推開大門走了進來，沈沉驚得立即關閉瀏覽器頁面，一回頭發現宋皓正驚訝地看著他。
「你跑來這里干什麼？」宋皓責備地問。
「在宿舍實在太悶了。」沈沉鎮定地回答。
「那也不能來玩電腦，你應該盡量避免活動手指。」宋皓走過去想要關閉沈沉的電腦，發現桌面上正開著遠程連接的窗口，「你在干什麼呢？」
「沒什麼，看了本關于電腦的書，忍不住研究下而已。」沈沉看著宋皓的眼楮說道。
宋皓關了窗口又去關機︰「等你的手好了再研究。」
「好。」沒有引起什麼懷疑，沈沉松了口氣，又問，「大家都上哪去了？」
「我們隊和地面搜救隊在一起開會，現在特搜隊不是還少一個人麼，正在商量是從地面搜救隊調一個人過來還是重新招聘一個。」宋皓回答道，「畢竟這份工作對人要求很高危險性也不低，很難找到合適的人選。」
沈沉這才想起來B組只有唐 、梁川和周燁三個人，確實少了一個。
「既然你都出來了，我順便帶你去換藥吧，下午在宿舍老實待著。」宋皓伸手揪著沈沉的衣領，把他從座位上拎起來。
沈沉只能乖乖跟著宋皓去找任馨換了藥重新包扎好。
接下來的數天宋皓對沈沉看管得更緊了，在任馨說他可以隨意活動手指之前宋皓都叮囑他安分地待在宿舍。
沈沉心里焦急地牽掛著陳家杰的回信，度日如年萬分煎熬，但也沒有辦法，只能听話。
S市，警局。
陳家杰站在窗前似是望著窗外風景，眼神卻暗淡無光沒有焦點。
手下臥底沈沉的尸體被犯罪團伙的人劫走，這件事情終究沒能瞞得下來，事實上從沈沉出事故死亡以來，他私派新人臥底多年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陳隊，丁局找你。」有人敲響了陳家杰辦公室的門。
該來的果然還是會來，陳家杰緊蹙眉頭重重地嘆息一聲，離開辦公室往電梯走去。
警察局副局長丁榮的辦公室大門虛掩著，陳家杰輕敲幾下推開了門。
丁榮抬起頭，鷹隼一般的雙眼直直地盯著陳家杰。
「進來。」
陳家杰步履沉重地走進去。
「你有什麼可以解釋的？」丁榮臉色陰沉，一臉橫肉上滿是坑坑窪窪。
「七年前我擅自指派警校學生進行臥底，沒有打任何申請沒有經過領導批示，這是事實，我承認濫用職權。」陳家杰抬頭正色道。
實木辦公桌被「呯」地一聲拍響，牆上的畫框震得險些掉下來。
「你他媽活膩了！！」丁榮勃然大怒，「飯碗都不想要了是不是？你到底怎麼想的？知道這事兒多嚴重嗎？！」
陳家杰吸了口氣，略作思量，但是他明白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說出來不行︰「丁局，您听我說，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覺得警局內部有人搗鬼。」
丁榮听了將一雙三角眼瞪得溜圓︰「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警局有人給龍華會通風報信。」陳家杰干脆說得明白，「七年以前我們曾經有過好幾次機會，但每次眼看就要抓他們現行了卻又總是突然發生變故。就好像有人把我們的抓捕計劃透露給了龍華會一樣。」
「老陳，這種話你沒有根據可不能亂說。」丁榮臉色一變，思慮了片刻抬了抬下巴示意陳家杰關門，「你有什麼證據嗎，或者猜到可能是誰了？」
「沒有。」陳家杰搖頭，「我沒有證據，但是這個人不是在刑偵隊內部就是在局里高層，其他人很難每次都知道我們的行動計劃。」
丁榮眯了眯眼楮，神色緩和了許多︰「說得也是。但是你也不能私自安插臥底啊，這事情被上頭知道了不僅你要遭殃我要倒霉，我們整個局子都會受牽連。」
「對不起，但是我別無選擇，如果能把龍華會這顆毒瘤摘除了，付出代價也是值得的。」陳家杰回答道，「而且屆時說不定可以揪出內鬼，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上頭也會酌情考量的。」
「可是現在事情根本不是你預計的那樣，你說為了給你收拾這個爛攤子我要花多少精力？」丁榮按了按太陽穴，「不過你是我的人，再難我也要盡力保住你。」嘆息了一聲，又道，「這些年來你都讓那倒霉的小子掌握了什麼證據了？」
陳家杰沉重地搖搖頭︰「頭幾年他根本接觸不到他們核心的毒品生意，平時就算抓了小貓兩三只他們也不痛不癢，要把他們連根拔起只能耐心等待時機。所以我讓他好好偽裝起來收集證據，本來以為這次能直搗黃龍了，沒想到出了這樣的變故，現在他的尸體也讓他們劫走，證據更是不見蹤影。」
丁榮听了只剩下苦笑︰「那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白白搭進去那孩子一條命。」
陳家杰咬著牙根攥緊拳頭，沉默片刻道︰「至少這七年來他給我提供的龍華會的情報還有價值。」
「我知道你的脾氣，你肯定不會甘心。」丁榮說，「不過說起來也奇怪，他帶出來的證據居然不在他的隨身物品里？他跟你說過是怎麼帶出來的麼？」
陳家杰再次搖頭︰「只知道證據他貼身放著。」
「事故現場我也讓人再三調查過了，救援中心那邊也沒有遺漏死者的物品，他的隨身物品你也檢查過了，到底證據會在哪里呢。」丁榮雙手交抱著低頭沉思。
「可能真的還在他的身上，讓他們劫回去了。」陳家杰憤憤地道。
「是嗎……」丁榮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你再好好想想證據可能會在哪里，我們不能讓他白白犧牲。」
陳家杰應聲說是，他自然也不想讓沈沉白死，沒有人比他更愧疚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