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在上(GL) 第十二章 夢瑤

作者 ︰ 雲惘然

燈燭亮了一夜,直到清晨林素兒離開,文凌雪才上床休息。因著平日都是林素兒服侍,她人不在,也沒人敢隨意近內屋,文凌雪睡到自然醒,差不多已是午時。起身傳了外間的宮人,洗漱更衣,又喚了內務府的人過來,吩咐了一下,說是延禧宮宮人林素兒因家妃特許出宮半月。雖說半月的時間的確長了些,但是文妃在宮里一向得寵,內務府的不會沒眼力勁兒到就這點小事和文妃較真。于是林素兒出宮的事情算是解決到一個段落,至于回不回來,要看之後的局勢了。

林素兒自小就伺候文凌雪,相處多年,兩人說是主僕,其實也有一份姐妹情在。這次刺客的事情若敗露,第一條線就在與刺客樓聯系的林素兒身上。只要林素兒走了,一切都還有回旋的余地。至于文家……自從兩年前文凌雪的父親病逝,那個文家,就已經不值得文凌雪付出任何東西去保護了。那些阿諛奉承的狐媚婆子和所謂的血緣近親,一鍋被端了也沒什麼不好。林素兒走了,自己在宮中和姜韻茹不對盤又是眾所周知的,前一夜去看溫惜玉是偷著去的。那麼和自己有牽扯的,自己又在意的人,不是走了,就是在暗處了,想必事發也不會受什麼牽連。

倒是自己花了兩年的功夫,搭上了南戎刺客樓的這條線,費盡心思還是出了紕漏。若不是那人心中裝著家國天下黎民蒼生,擔心皇帝一死,皇子年幼,諸侯野心勃勃,天下必然大亂。接著阻止自己殺死皇帝,而改為讓皇帝不能人道,說不定現在局面也不會這麼糟糕。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如果那一劍刺死了皇帝,宮中必然大亂,說不定刺客就能逃出去了。哪里會像此時,被那皇帝用計擺了一道,抓了刺客不說,連溫家的小妹妹都賠了進來。雖說刺殺的行動,是那人的幫扶才能成功,可是他的婦人之仁,還是讓局面變得極為糟糕了。

心思煩亂不已,一切都像是命數注定,一步步,明明不願,還是越發萬劫不復。文凌雪想著一會兒要不要去太後那兒坐坐,探探口風,也沒心思吃飯,胡亂夾了幾筷子,便讓人把飯食撤了。

「站在門口看夠了嗎?有事情就進來說。」文凌雪吃飯時,便看到張嬤嬤站在門口,這會兒吃完了,這人還站在那兒。杵了許久,倒是讓文凌雪記起來,和自己關系密切的,還有那麼一個人。其實也不算想起來,可能是文凌雪一直不願意去想罷了。

「娘娘……」因為文妃不喜歡小公主,作為小公主乳母的張嬤嬤其實也沒什麼機會和文妃說話,此時進了屋便覺得很是局促。原本鼓起勇氣,想來說的一肚子的話,也都說不出來了。

孩子病了,孩子不喝藥,孩子不吃飯。這些話,昨夜文凌雪都是听進去了的。這是她的孩子,沒錯。可是也是皇帝的孩子,每次文凌雪看著這個孩子的時候,都像是看著一個罪證。一個皇帝強取豪奪的罪證,一個自己自以為是的罪證,這是個錯誤,一個從錯誤延伸出的錯誤。

當年皇帝為了鞏固皇位,想與手握兵權的文家聯姻。文凌雪與姜韻茹情愫深種,怎會甘心入宮為妃。文凌雪性子剛烈,一連絕食了好幾日。當時皇帝登基不久,這門婚事,是用商量的姿態和文凌雪的父親談的。見文凌雪如此這般,文將軍這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這件事就如吊在了空將軍一日沒有回絕皇帝,文凌雪就絕食一日。看著女兒日日消瘦,文將軍心將軍就快下定決心婉拒這門親事。皇帝突然傳召文將軍入宮,不提婚事,倒是把幾本奏折放到了文將軍面前。

一本一本的奏折,讓文將軍看得冷汗直流。這其將軍貪污受賄,營私舞弊的事情,大部分是假的,可是有一部分,的確是真的。真的都是小案,假的都是大案。入朝為官,若是真的干淨無比,那才是少數。譬如溫家那個根本不想在朝中呆,完全是被百姓民生縛住手腳的家伙。文府家大業大,內外關系盤根錯節,文將軍又是個好臉面的人。最終還是沒禁住誘惑,收了些下面官員送的銀錢。只是後面那些貪污賑災官銀導致災民死亡,或是為圈地而燒村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文將軍是從未做過的。可是那些奏章,無論是大案小案,都寫得有證有據,幾乎以假亂真。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上位者,對這些奏章,是信還是不信。

此時文將軍只恨原配夫人死得早,就給自己留下文凌雪這麼一個女兒。後來的繼室小妾生的都是兒子……早前文將軍還覺得兒子多很好,現在恨不得都是女兒,隨便選一個就能替了文凌雪。皇帝的心思,文將軍多少也明白,這些奏章,是真有人送上來,還是皇帝叫人做出來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當文將軍回去,跪求文凌雪救救文府上下數十條人命時,已經絕食到奄奄一息的文凌雪,終于含淚點了頭。為的,自然不是那數十條人命,只是為了自己年老的父親。就算他花心,娶了一個又一個,但是他對自己和母親的心,是真的。

文凌雪答應入宮,一方面是為了救父親一命,另一方面,則是文將軍提及了皇帝有意立姜韻茹為後。文凌雪與姜韻茹自小走得近,更是在一年前互訴了衷腸,走到了一起。本想著就這麼一直拖著不婚,到有能力去外面闖蕩了,便一起離開。可是還沒到那一天,變故就來了。到底還是年少,想法太幼稚了。命運這個東西,有時候根本沒有辦法去選擇。

沒有人比文凌雪更了解姜韻茹,溫柔謙和表面下,是無比的固執。相互認定,決心廝守終身,此時自己進了宮,又算什麼呢。或者等到姜韻茹也進宮,兩個人還能在一起?文凌雪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不是覺得對不起皇帝,而是覺得,自己一旦先入宮,就像是一種背叛。所以文凌雪在入宮前,便和姜韻茹說了狠話,斷了交情,皇帝並非良人,若是可以,姜韻茹應當嫁一個一心一意對她好的男人,而不是擁有三宮六院,今日不知臥于誰枕的皇帝。

入宮,爭寵,懷孕,想要借著孩子登上後位,絕了皇帝對姜韻茹的心思。可是文凌雪低估了皇帝的野心,也低估了皇帝對姜韻茹的興趣。就在文凌雪懷胎八月時,皇帝與姜韻茹大婚了。沒有絕食,沒有掙扎,姜韻茹就如此一臉喜氣地被皇帝娶進了宮凌雪瞬間心如死灰。自此,文凌雪閉門養胎,足不出戶。直到生下小公主後,才隨著眾妃嬪去皇後宮里請安。時隔數月,文凌雪總覺得姜韻茹氣色很差,擔心之余,便主動和姜韻茹搭話,兩人便開始了一般妃嬪間的普通交往,至于在宮外那段本想要白頭偕老的情,兩人都像是失憶了一樣,再也不提。

而文凌雪自此,也不再爭寵,甚至總是推月兌產後不適,不方便服侍皇上,而讓他轉去別處。文凌雪始終忘不了姜韻茹大婚那天臉上的喜氣,或者她和自己的心不甘情不願不同,她是真的願意嫁給皇帝的。直到有日午後,文凌雪去了姜韻茹宮中,姜韻茹正在沐浴,而從宮人口凌雪也沒讓通報,就在廳里等著,誰知道姜韻茹足足洗了一個時辰。在得知文凌雪來了的時候,卻難得地回絕不見。

聯想到姜韻茹總是不好的臉色,文凌雪終于沒忍住,讓林素兒找了機會把姜韻茹的貼身宮女琴音約了出來。琴音和姜韻茹,就像林素兒和文凌雪,四人之前在宮外,也都是熟悉的。此時進了宮,又過了這麼長時間,的確生分了些。琴音和林素兒,多少是知道些文凌雪和姜韻茹舊時情分非同尋常的。自姜韻茹進宮,文凌雪的主動避寵,琴音也是看在眼里。于是當文凌雪問起姜韻茹的事情,琴音便都說了。

直到那時,文凌雪才知道,原來從新婚開始,姜韻茹每次侍寢完,都要獨自洗浴至少一個時辰。能進去幫忙換水的,只有琴音一個。所以琴音見證了姜韻茹洗浴時的垂淚,夜半驚醒時的哭泣,每當听到皇帝又來來時的無奈與抗拒,听到皇帝去了別的宮中時的輕松與喜悅。這一切一切,都讓文凌雪明白,姜韻茹對皇帝的抵觸。

明明不喜歡,不想要,為何還要進宮……心里有個答案,文凌雪卻不敢去看清。自己已經為一個男人,生了孩子,還有什麼立場,去愛她。文凌雪能做的,不過是變得更加妖媚動人,把皇帝留在延禧宮,一夜又一夜。甚至在皇帝剛去皇後宮中時,找出各種名目,把皇帝奪過來。于是後宮妃囂張跋扈,連皇後都不看在眼里。文凌雪不想知道姜韻茹是怎麼想的,只知道,這樣,姜韻茹就能有一夜的好眠。至于自己如何……真的不重要。

可是皇帝或許是真心喜歡姜韻茹的,就算文凌雪如何努力,始終皇帝去皇後宮中的次數還是不少。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兩年前,文凌雪的父親病逝。姜韻茹以皇後的身份,來延禧宮告知。傷心至極的文凌雪,溫言安撫的姜韻茹,像是回到了入宮前一般。雖然到最後,兩人因為一些話題,不歡而散。但是好歹讓文凌雪知道,姜韻茹的確很討厭皇帝去過夜。除了琴音說的洗浴,有時甚至會胃口全失,整日都不想吃飯,皇帝去的勤的日子,就是姜韻茹身子越發不好的日子。

于是等文凌雪處理完父親的喪事,便著手搭線刺客樓的事情。兩年的謀劃,促成了今日的局面……

而當年文凌雪懷孕,本想偷偷滑胎,但是為了登上後位,阻止姜韻茹入宮,才保住的孩子,就是如今的小公主任夢瑤。文凌雪懷胎八月時,姜韻茹就成了皇後,只是胎兒太大,已經無法棄子。文凌雪把這一切歸咎為月份大了,落不下來,而不願意承認胎動時自己心中已有不舍。就像是不願意承認,當生下孩子,第一次抱著小小的嬰兒時,心中那刻滿溢的感動。

可是無論是不舍也好,感動也罷,看著皇帝喜滋滋抱著孩子的模樣,文凌雪就會想到當年絕食到奄奄一息卻功敗垂成的自己,想到老淚縱橫跪在地上求自己救救文家的父親,想到痛苦陷入深宮的姜韻茹,甚至想到,父親的病為何來得那麼突然那麼快,文家的兵權,就這麼被收走了大半。眼前的這個男人,毀掉了自己太多,太多……于是孩子帶來的柔軟與感動,頃刻間蕩然無存。孩子,不過是一個錯誤,衍伸出的另一個錯誤。自己怎麼可能,對這個孩子,有任何感情。

當皇帝問文凌雪,希望小公主叫什麼的時候,文凌雪以孕時夢到一塊美玉為理由,說出了「任夢瑤」三個字。這一生,想要和姜韻茹相愛相守,終究只是一個遙遠的夢吧。

文凌雪深陷在回憶里,張嬤嬤見文妃一言不發,越發地緊張了。只是小公主這都整整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沒喝藥,燒倒是熬退了,可是身上冷汗不斷,醫官又開了新方子,小公主還是不肯喝藥。這去找素兒姑娘也找不著,張嬤嬤沒了辦法,才鼓起勇氣自己來求見文妃。可是文妃這什麼都不說,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娘娘……小公主的燒退了,可是又發起了冷汗。您是不是……」張嬤嬤是真心疼小公主,這大人能等,孩子不能等啊。

被張嬤嬤的聲音從記憶里呼喚回來,文凌雪的眼神有些茫然,愣了一會兒才起身,徑直走去了小公主的房里。

「不喝,我要等母妃。」

剛跨進門,文凌雪就听到小孩子女乃聲女乃氣的哼唧聲,再一看,翠竹端著碗站在床邊,而床中心的被子里拱著一個山包,聲音就是從那個小山包里傳出來的。

「文妃娘娘。」翠竹見文凌雪來了,趕忙行禮。

「你騙人……」說是這麼說,小山包還是動了動,從被子邊鑽出了個小腦袋。小公主看到文凌雪真的就站在離床邊不遠的地方,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端端正正地給文凌雪行了個禮,「母妃萬安。」

張嬤嬤一見,趕緊地把小公主拉上床,這單衣一會兒著涼得更厲害,又得燒了。

「上床,喝藥,吃飯。」文凌雪在桌邊坐下,指了指床,又點了點翠竹手上的碗。

「母妃,瑤瑤不要喝藥藥,藥藥好苦。」小公主坐回床上,眼楮卻是一直盯著文凌雪。

「幾歲了,還瑤瑤,藥藥的。好好說話。」文凌雪皺眉,「喝藥。」

小公主扁了扁嘴,眼楮紅了一圈,不過還是乖乖張嘴,由著翠竹把藥給自己灌了下去。

哎,這不就是求喂娘親喂藥未遂還被訓麼……張嬤嬤想起前些日子見到寧昭儀的大公主,比小公主還長一歲,成天賴在寧昭儀身上撒嬌。哪里像這邊這個,生病了莫說抱抱,連喂口藥的待遇都沒。

「不許哭!」

這邊張嬤嬤還在心里為小公主抱不平呢,那邊文妃一句話丟出來,小公主真的淚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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