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奈地牽了牽嘴角,躡手躡腳地抱她回臥室。
折騰了一陣,他才回到書房,看完千樹的匯報,替自己倒了杯酒,靜靜地靠在沙發上,頭枕著靠背,閉目假寐。
如水的月色浸婬了郊區別墅,輕紗般的薄霧婆娑著薰衣草花房。夜風撢拂,沁人心脾的清香,與泄入書房的金輝共舞,彌漫,消散,不斷循環。
他輕晃酒杯,抿一口紅酒,濃郁的香氣在口中化開,侵入喉嚨,和著淡雅的燻衣花香,浸入血液,如無形的手,輕輕地拂過心口,觸及那一片柔軟。
「叔叔。」小薰怯怯地站在門口,小聲地喚著隱在黑暗中,只剩一個輪廓的人。
赫連宸抬眸撇了眼門口,寬大的睡衣罩在小小的身子上,赤著腳,怔怔地立在微弱的燈光下,小腳丫不停地相互摩搓著,略顯彷徨和不安。
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便重新閉上眼。良久,他才遲遲轉頭地望向身側,見他一眼不眨地盯著自己,緩緩地開口︰「還不睡?」
小薰仰著小臉,微微浮動著一絲不悅,繼而變為興奮。
赫連宸凝著那張瞬息萬變的童顏,生了幾分疑惑︰「怎麼了?」
「陪你。」小薰挑眉,漠然地答非所問,風輕雲淡得看不出一絲不妥,「省得你一個人老淚縱橫得把天都哭亮了。」
赫連宸眼角狠抽了下,眸光一沉,整個人多了幾分危險的意味。周圍的溫度也驟然凝成了冰點,如置身寒潭般,凍得人仿佛快要窒息。
小薰干笑了兩聲,裂開的嘴角十分難看,瞧叔叔這樣還真的會跟自己較勁,煩惱著不知該怎麼辦。
衣衣的小腦袋探進來,目光觸及沙發上的兩人時,突然「哇」地一聲,哭喊著跑過來。整個人一下字撲到赫連宸的懷里,眼淚鼻涕一個勁地往他身上抹。
赫連宸額頭上的青筋凸現,雙眼憤怒地眯起,手臂僵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雙手卻緊握成拳,好似在忍耐些什麼。
「叔叔,狐狸姐姐不要衣衣了,叔叔……」衣衣的腦袋深埋在他懷里,聲音被嚴嚴實實地擋住,顯得有些沉悶,可其中的委屈和傷心倒是展露無遺。
滿腔的怒火被莫名地澆熄,赫連宸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成拳的雙手慢慢舒展開來,剛要撫上衣衣的小腦袋安慰,耳邊就傳來她稚女敕的嗓音,頓時,好氣又好笑。
「叔叔,我陪你哭。」衣衣從他懷里掙扎著出來,白女敕的小臉上滿是淚痕,雙眼紅腫著,濡濕的長睫毛不停地抖動著,「就算天被哭亮了,也可以賴給我。」
赫連宸一陣無語,剛剛褪下去的青筋又再次出現。
「還有,哥哥錯了。」衣衣很認真地指出小薰的錯誤,越說越來勁,全然不顧身邊兩張益發黑了的臉「不是老淚縱橫,叔叔一點都不老,叔叔很帥。」
「撲哧」一聲,小薰笑出聲,赫連宸也彎了彎地唇角。
兩個小魔怪有一搭沒一搭地逗笑著赫連宸,不知不覺間,便趴在他身上睡了過去。
東邊旭日噴薄,少了幾分柔軟的舞姿,多了幾絲熱烈和豪邁,染紅周圍的純白如天使的雲,化身嫵媚的妖姬,美得驚心動魄,卻仿佛能灼痛人的眼楮。
赫連宸望著一室的光明出神,天終究亮了,還來不及哭就亮得晃眼。
今天,是夏妍的婚禮。步上紅毯,是一生最幸福的時刻,卻會成為她不幸的開端。
「妍妍,你會原諒我嗎?會原諒嗎?」他失神地呢喃著,細若蚊吶,輕柔得仿佛能將最堅硬的心化成繞指柔。
*
西郊附近,一間白色的教堂中,一場婚禮正在準備。
旁邊的小房間中,夏妍一身及地的白色婚紗,美得不可方物,卻站在窗前,愣愣地望著窗外忙碌的人,一動也不動。
——千葉叔叔說,彼此喜歡的人才能結婚。難道,你非要一意孤行,將錯就錯嗎?
——這里裝的人,才是應該和狐狸姐姐共度一身的人,不是嗎?
——世界上,有一種愛叫毫無保留。把心毫無保留地掏給你看,你去你留,任你決定。不需要佔有,更不需要相守,你好就好,就這麼簡單。
無論她嫁給誰,無論她的將來如何,是不是她好就好?
她緊咬著下唇,直到印上深深的牙痕,才緩緩地松開,輕輕地垂眸,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縫中漏下,滴落在裙擺的亮片上,濺起一絲水花,閃爍著五彩的光芒。
敲門聲響起,她拭掉眼角的淚,回頭望著門口,雙手緊張地糾結在一起,好看的眉峰不自覺地擰起,精致的五官皺在一起。
「篤篤篤……」清脆的聲音再次揚起,打斷她的愣神。慌忙間,她輕輕地應了聲︰「進來。」
聲音實在小得可憐,卻不知門外的人倒是自覺,竟開了門進來︰「妍妍,恭喜你。」衛潁口中道著喜,臉上卻是愁容一片,無半點喜氣。
夏妍美目圓瞠,訝異地凝視著她︰「潁潁,你怎麼了?」
「妍妍,妍妍……」衛潁輕喚了她好幾聲,好幾次都欲言又止,翻在舌尖的話卻始終都遲疑著不肯吐出。
她在等,等某個人的承諾。
——只要你願意跟少爺合作,杜浩宇就是你的。
——沒錯,少爺一定不會讓夏小姐嫁給杜浩宇,不過,也不會讓你們安樂地雙宿雙棲。或許他會死,或許你會死。
千樹說過,只要她幫忙把地質報告換掉,只要讓宇一無所有,赫連宸便會成全她的心願,這一輩都能平平安安地和宇在一起,永不分離。
可是,為什麼婚禮會如期舉行?
「妍妍……」衛潁忽而抬眸,直勾勾地盯著夏妍,眸底涌動著一絲狠厲,「妍妍,你不能嫁給她,因為你愛的……」
話未說完,房門被重重地撞開,杜浩宇闖進屋內,惡狠狠的目光地掃過衛潁,嚇得她一下子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