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祖母的，藍睿臻。這事兒輪不到你管！」土匪頭子咬牙罵道，「這小子殺了我兄弟，老子要他償命！」
藍睿臻，果然是我最喜歡也最喜歡我的藍叔叔。
藍叔叔乃身懷武藝的鏢局統領，走鏢所過之處那些土匪山賊無不聞風喪膽抱頭鼠竄，總之——
程舒揚，咱們兩人這下有救啦！
嗚嗚嗚，我開心得都想哭了，但是心中雖激動萬分，面上卻依舊不能為心所動。
四周的咯羅們為他壯勢，紛紛憤然道︰「對！我們要為我們兄弟報仇！」
我心中暗笑︰
我的藍叔叔是遠近馳名的武林高手，專愛扶弱懲強、打抱不平，向來就不待見這些流寇山賊，怎麼可能輕易把身負重傷的程舒揚交給你們？
哼哼，你們這群倚強凌弱的土匪，今天他不把你們打成殘廢就算你們祖墳冒青煙了。
藍叔叔果然沒讓我失望，只听他穩穩說來︰
「他殺了你兄弟，是因為你兄弟有殺他的想法。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何況是被你們逼到絕境的這位小哥兒。再說，你看他帶著這位生病的姑娘，八成是要去城里看大夫的。你們攔路劫財，難道人家會乖乖束手嗎？」。
「藍睿臻，你想替這小子出頭是嗎？！」土匪咆哮著。
耳邊傳來眾多刀劍出鞘的聲音。
一聲響亮的哨子，這應該是藍叔叔的，還記得小時候他曾教過我，然後我天天跟落英走在街上對那些良家婦女吹。
四周樹木沙沙響動，似乎許多人踏塵而來了。
「頭兒，我們來了！」
看到果然來了許多人，而且都是藍叔叔的人。這一下子，我和程舒揚生存的幾率更大了，哈哈哈。
藍叔叔輕輕冷笑道︰「州府里新出的通緝令，你的腦袋又漲價了，現在要值一百兩銀子呢。」
雙方冷冷對峙，氣氛緊張得連我這個半死不活的人都額頭冒汗。
拜托，待會兒要是打起來了，大家可別往我身上踩啊。
土匪壓低聲音吼道︰「藍睿臻，看來你今日是存心來找碴的啊。」
「非也，我只是走鏢時路過，看到一百兩銀子在眼前晃來晃去，經受不住誘惑就停了下來而已。」
「好，老子今日不殺了你，你以後也會要老子的命，兄弟們，給我上！」
兩邊也是一片喊殺聲，平靜的山林里頓時布滿了腥風血雨，嘶吼聲、慘叫聲、刀劍相拼聲，聲聲不絕于耳。
看來兩方人數都不少。實力雖不知如何，但從那些慘烈的尖叫聲判斷，這場混戰應該會持續一段時間了。
「你別動，」藍叔叔突然說道，「到後面去，你傷成這樣了，去休息。」
「不行，這本來就是我的事，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也要上去給那些土匪一點顏色看看！」這是程舒揚的聲音。
看來藍叔叔是在關照程舒揚。
我暗暗罵道，這家伙真是傻得沒話說了，虛榮心過剩，自尊心過強，實力又過弱，還不懂得明哲保身！
對了，剛才藍叔叔說他「傷成這樣」，他到底傷成什麼樣了？那群土匪圍毆了他那麼久，一定傷勢嚴重……
我真是擔心得要死。
「是個男人就別這麼多廢話，去把那個姑娘照顧好。」錚的一聲，是利劍出鞘的聲音，藍叔叔拔劍了。「退後，一百兩銀子過來了。」
只听得一聲厲喝，藍叔叔沖了過去，乒乒乓乓與可能是一百兩銀子的那個敵人展開了激烈的戰斗。
前方的拼殺聲混亂一片，我躺下的地方，卻十分安靜，十分安全。
不，並非完全安靜的，有一陣粗粗的喘氣聲。
我不能分辨出此聲到底出自敵人還是友人，但那股特殊的、混著清新味道的汗味縈繞進了我的鼻端，使我略微安心了下來。
是程舒揚。
先不說他在我身邊使我感到安定，他在我這邊，至少表示他目前很安全。
程舒揚將我扶起來，抱在懷中。
我听見了他的喘氣聲，和心口劇烈的跳動聲。
手臂無力地垂下，不知放在了他衣衫的哪一角，有一種濕濕粘粘的感覺，這是血嗎？
上次的傷才好了不久，這又受傷了，就是個鐵打了的身子也受不了啊，何況是這養尊處優的程舒揚？
遭了，他現在一定很痛吧？
一想到他遍體鱗傷血痕累累的樣子，我心口就是一陣無法言說的抽痛。
我的頭枕在他的臂膀上，柔軟又堅實的感覺十分舒服。
咳咳，偷偷臉紅一下，一直還以為他是個只有一身的軟肉小白公子，原來他也有強壯的臂彎啊？
雖然他似乎很疲憊，氣息有些粗重，抱我的手卻依舊很緊。感覺得出來，他守護我的決心，沒有半點松懈。
良久，他才緩緩與我道︰「蘇梓妍，別怕，有我在。」
嗯，我不怕……我在心底回應他。
心頭，有一陣暖暖的甜蜜。
不對，我很害怕，他到底傷到哪兒了？
還有，剛才他殺了一個人！一個人啊！
據我所知，程舒揚活了這麼二十年，連螞蟻都沒踩死幾回，看到我殺雞都大喊血腥恐怖，還要做一晚上噩夢。
今日，他卻竟然為我殺了人！
這……會不會給他帶來畢生揮散不去的心理陰影啊？
「我殺了人了啊……」他喃喃自語道。
我似乎都能感覺得到，他正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茫然而失措。
「殺了人了啊……」
程舒揚，你別怕，你殺的都是壞人啊！
生存就是這樣的，就像所有的食肉動物一樣，你不殺掉對方，就會成為對方的午餐。所以你現在並非犯罪。而是在自衛！在用心地保護我！
可是，他听不見我的勸慰啊……
我在心中默默地憂心忡忡。
不知過了多久，才听到藍叔叔一行人歡呼的聲音。
「小哥兒，可以走了。」藍叔叔笑吟吟地走近了，我听得到他踏實的步履聲。
程舒揚卻並沒有得到勝利的開心，反而心急火燎地喊道︰「把馬匹給我，我要帶她去找大夫！」
眾人立刻沒了聲音。
我想，一定是大家剛剛得了勝利，正想跟他一起分享這份喜悅，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囂張地要恩人們的馬匹，霎時全都愣住了。
救了你的命。一句感謝沒有，還敢搶馬兒，不想活啦？
連我也有些莫名其妙，很想臭罵這個不懂事的程舒揚一頓。
程舒揚見眾人沒反應，再次咆哮起來︰「我妻子中毒了，我需要馬匹盡快帶她去城里找大夫！」
原來……
我又被他感動了一把。
剛才我還想臭罵他呢，沒想到……程舒揚，是我錯怪你了，原來你是這麼好一個男子漢！
「原來是中毒了啊，」眾人一下子輕松地笑了起來，「你眼前就是一個解毒高手，何必去找什麼大夫啊。」
「解毒高手？」程舒揚怔住了。
「來，讓我看看吧。」藍叔叔一邊謙虛地呵呵笑著，一邊把上了我的脈門，良久，沉吟了一句不相干的話，「這個姑娘，真是你妻子？」
「當然是，是我的結發妻子。」
我奇怪了，藍叔叔是不是覺得我跟程舒揚沒有夫妻相，就以為他在說謊？不過就算他真的在說謊，依照藍叔叔沉穩鎮定的性格，一般也懶得去揭穿啊。今日他怎麼關心起這些陌生人不痛不癢的問題來了？
正疑惑著，竟听藍叔叔壓低聲音笑問道︰「那你，叫程舒揚是吧？」
耶？藍叔叔認出我來了？
可是我都有整整八年與他未曾謀面了啊。
他是怎麼把我這個成年版的「小妍兒」給認出來的？
真是奇了！
不明對方真實身份的程舒揚怔住了，良久，才飽含威怒地答了一句︰「你想怎樣？」
我感覺他的手臂肌肉緊了緊。
「不常跟刀劍打交道吧？劍柄都拿錯位置了。」藍叔叔輕笑道，「不要激動，算起來，你得叫我一聲岳父大人了。」
「岳父大人？」程舒揚詫異道，「蘇國丈，你減肥了啊？」
我要是醒著的，保證會被他這個冷笑話嗆死。
藍叔叔哈哈大笑︰「我不姓蘇，鄙姓藍，名睿臻，是小妍兒的干爹。」
姑女乃女乃糾結了。
當初我死活要認他當干爹，他死活不願意；今日我半死不活地躺在這兒。他道生生地認了我這個干女兒了？數年不見，藍叔叔的意志已不像當年那麼堅定了。
程舒揚半晌沒出聲，多半被這勁爆消息給震呆了。
藍叔叔的手指在我脈搏上按了一下，雲淡風輕道︰「你們被追殺了吧？幸虧毒針拔得快，小妍兒現在也沒什麼了，但是我現在要封她幾個血脈，免得她像個活死人一樣難受。」
高人啊！我最崇拜最熱愛的藍叔叔果然是高人啊！連我這會兒像活死人一樣都知道了，什麼叫武林高人，這就是了！那些什麼該死的江湖榜武林傳里，怎麼就沒人給我的藍叔叔排個名分？
看來，這世上的高人，無論是飽讀詩書的還是武功蓋世，總是在民間低調地活著，像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卻屢獲殊榮，像程舒揚這樣胸無點墨的廢柴卻當了整整十年的皇帝。蒼天啊……你要我怎麼感嘆你啊？
藍叔叔一個手指戳在了我的脖頸上。
呃，原來被點穴是那麼的疼啊。
不對啊，他不是在救我月兌離苦海嗎？我怎麼……又開始……暈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