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俯視蒼生的神靈的眼中,瑪瑙觖她的靈魂已經瘋了,分裂成兩個部分,一個是安靜的,另一個……是暴戾的!
落基山脈的高山上,一手締造這個扭曲的生命,近神者無動于衷地把玩手心的戒環,在那空空如也的吊墜部分,悄然已經存在了一點東西,用途不明並黏稠密集的光點,在吊墜里浮沉聚散,萬千變化,甚為神奇。
第一次重新融合那個被巨大能量貫穿面目全非的身體,剔除其中另一個平面的規則,分裂一萬年的靈魂本來該好好二合為一,再次誕生完整美好的黑之一族,結果呢,果真如重新黏合的美麗瓷器已經滿布不可避免的妖異裂痕,是比較干淨的一個排斥了另一個,一面孤澀安靜,如水晶般冷清悲傷,另一面嗜戮狂暴,如嗜血的野獸。
曾指著為瑪瑙挑選的導師,當時近神者笑著說過,不會再給瑪瑙軟弱的機會了——就是這個意思。
難以接受融合就永遠地分裂下去,一個人格分裂的黑麒麟,莎多大陸僅此一只。並且因為需要互相奪取控制權的原因,好不容易凝聚的身體才會糟糕成那種樣子,也許下一刻就崩潰說不定。
就不知道這樣的麒麟能不能接受召喚選出王者。
「神都放棄責任去管教這個特殊的麒麟,從未報以愛意和希望,這個世界也是一樣。將感情埋藏得太深畢竟是件壞事,神靈未曾有如此教誨,即便是人類中間,如果一個人掩飾了對自己所愛的人們的感情,也許就失去了擁有的機會。保護和摧毀的力量懸殊,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面無表情的白衣男子翻轉手掌,看到戒環,忽而展顏一笑,臉上的表情從平靜無波到毫無感慨的諱莫如深。
神放棄的麒麟,何止這麼一只。
「不要口口聲聲人類的,你也是!」
嚇得屁滾尿流的貴族失聲尖叫,喬踢走這個失態的家伙,彎腰接過依然殘留淡淡體溫的孩子尸體——孩子緊閉雙目,側身躺著,最後的面目祥和安樂如同熟睡。喬的動作無比溫柔,他怒視眼前的妖魔,在觖耳邊說。
是的,瑪瑙觖曾經是一個人類,也曾經是一只萬年前的麒麟,這兩個身份,不可融合,也不能割離,這正正是一切不協調的根源。
「你從哪兒來,是什麼人,我不在乎,主教大人接受你,你就是我們神殿未來的主教接班,誰也不許否認,帝都和神殿就是你容身的地方,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磨蹭。」喬的不服輸發揮極大的作用,他已經不把妖魔甚至瑪瑙觖的異樣放在心上。「你瘋了嗎,不要再笑,現在該做的是搭救主教大人。」你這樣子更像哭!既然听不懂,他不接受任何說法,僅僅是憤怒和困惑,他膽敢在這時候走到觖面前,無視已經真切地送到眼前的積聚上萬年的深刻恨意。「你醒醒!」喬說。
觖的眼神既猙獰而孤清,既瘋狂又清醒,甜膩的聲線,魅惑且冰冷的尾音,誘惑黑暗角落中苦苦壓抑的yu望。「你能阻止我嗎?」。
一手掐死喬的脖子,另一只手卻試圖把這個目光有神的大男孩推開。
兩只手做著相反的事情,面具後面的黑眸交織流動著譏諷和掙扎。
「……瑪瑙觖,我認識你這種眼神。」我能,定定地對視片刻,喬的聲音也在微微走調。
半空不絕于耳的鳴聲實在震撼人心,但有些人如喬.希拉里,如保羅主教大人,是不可以被這種威脅困境打敗的。喬定眼看觖,從面具上的一串串珍珠般的淚珠,到感受顯然過高溫度的正掐著他致命咽喉的手——一把將觖抱住,放真心在對方手心,小心呵護著,屬于恆溫動物溫暖的接觸,大抵是感同身受,大男孩原來真的是已經成年的少年,有比表面看起來更深邃細膩的心思和想法,他的環抱溫暖寬厚,帶著淡淡的清新。
「當年我和基里被收養的時候,主教大人也是這樣,抱著瑟瑟發抖的我們。」
有待你很好很好的人了,不是麼。
主教大人和阿蕾西夫人站在你身後伸手微笑,還有武聖大人,還有我們,你有一個如同懷抱一樣溫暖的家了。
「好了,快走,也趕走這些妖魔,不要再恨,這些膚淺的人不值得你去為他們流淚!」是因為信你才容納你的,其他一切,統統都拋開。
得解除靈魂鎮壓束縛的妖魔狂喜著撲稜羽翼飛離地面上這個危險的家伙,極大的聲響震耳欲聾,多少人申吟著捂著流出血的雙耳,張大嘴。雖雙手干淨未曾沾染任何血跡,但穿著黑袍站在中央的瑪瑙觖,還是恍若殺神。
「我的孩子們,我的朋友,原來你們在這里。」
憑毅力孤身趕來的主教大人出現,美德猶如名香,經燃燒或壓榨而其香愈烈,蓋幸運最能顯露惡德而厄運最能顯露美德,人們驚喜地發現,這位白袍已經破損的老人恩待人,並且真正無償地施舍身心,感謝神靈啊!忐忑的心靈收到安撫,人們豁然親歷救贖得到庇護一般,歡呼溢出眾口,感覺自己的身軀重新注入的活力和希望。
「瑪瑙,喬,我的孩子。」彼此相遇,彼此相親。
觖似乎被別人對著胸口狠狠地揍了一拳——連續使用超出身體負荷的力量,放松下來剎那就氣血翻涌,幾近疼得暈死。妖魔的威脅尚未得到解除,飛到半空的妖魔自以為再無對敵,得回靈魂自由的它們掉轉頭不離開,對著眾人咆哮,好似要用眾人的鮮血洗淨屈辱報復一樣。
大概有一霎的凝滯,觖一直伸出來的手最終沒有對付到可惡的人類,卻憤恨無比地指向了這些不知好歹的低等妖魔,踫一聲,只見這些妖魔非洲半空的身形凝固一下,極短的時間,全部炸開成肉末,血雨混合腥臭味道淅瀝瀝落下。
我的觖不見了……
蛇妖失魂落魄地出現在神殿前,她睜大茫然的一雙翠色蛇瞳,往空氣里試探分辨漂浮的氣味,只嗅到一片濃郁血腥味,天明前濕漉漉干淨的味道,已經徹底被污染。
「不,不,神靈在上,你們瞧那只飛過來的妖魔嘴里餃著的東西!」
側耳听不知是誰先發現,大家抬頭看到一只今夜所見最巨大凶猛的灰羽妖魔從城門那邊,往這兒飛過來。
司昂——司昂——!
「主教大人,不要看……」
「只要殺了保羅主教,我們就會得救了,你們辛迪國王陛下的目標不過是如此,哈哈!」
愚昧人喜愛愚昧,褻慢人喜歡褻慢。趁著大家仿佛中了妖魔媚惑的妖術似地失神瞬間,一直沉默的紅國副官雙眼通紅,爆發瘋狂地一下子跳起來,手中握著細長的玻璃碎片,沖到了尚未來得及反應的保羅老人面前。
「你夫人已經死了,主教大人,神靈讓你也下地獄去吧!」
「不要!!!」
誰在用沙啞的聲音淒厲絕望地呼喊,洗出一曲鮮血淋灕的贊禮。
眨眼之間,就可看透生與死的邊境。被妖魔塞在牙縫露出來的,一條殘破的藍色裙裝禮服的一角,所有人都認得,那是誰的衣裳,穿著藍色裙的那位可親夫人,恬靜地站在會行走的神跡身旁,今夜曾受到所有人的贊美,噢,贊美你,美麗的光明的鳶尾花。
————祝您今夜好夢,像鳶尾花一般可親的婦人!
————我做夢都盼望看到……
————望大家有個歡樂的夜晚,感謝神靈,享福合城喜樂,動人的相擁,再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