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穿著黑色長袍的面目肅穆的少女站在可以眺望到帝都的邊城。任身邊柑子色卷發的友人如何勸,都不點頭也不搖頭。
她如果不忘記自己是誰,她走不出這個一牆之隔的領域。
「卡洛斯,請允許我離開。」她默念。
沒有得到共生者王的贊同,麒麟神使不可能離開束縛自己的國土半步,除非麒麟決定拋棄這片管轄之地包括放棄王者和其臣民們。剛巧遇上秘術士組織「浮光」的領路人,這個男人的能力與靈魂有關。
「哎呀,大神建造我們的緣分,你好,王都神廟極受歡迎的執事小姐,我仰慕你良久了,擇日不如撞日,對上一場如何?」浮光組織出來的男人有強烈的希望與瑪瑙她對打的,因為浮光的記載,瑪瑙她擅長心靈讀取和暗示,這與男人的「記憶回溯」有異曲同工之用。秘術士之中多數人以這種對抗為榮,這是神靈首肯的。
記憶回溯?
很快就會陷入混亂的漩渦了吧,然後趁著那一瞬間對自己身份過去的遺忘,走出「綠色搖籃」。一定程度之上,瑪瑙她利用了隸屬組織的男人的爭強好勝心。
她說,「……幫我找到真正的頓澤契爾皇子。作為你差點令我喪失記憶的賠償。」
「歡迎的新人的賀禮?這個可以送你!」
男人揚起大拇指對著她。
賀禮與賠償是兩個概念,不過只要男人代表整個「浮光」組織答應了就好,什麼理由無所謂。
她笑說,「秘術士團體神通廣大,這里也滲透了進來……帝國難道無人發現嗎?」。
男人也笑起來。「秘術士從來只對天上的神靈宣誓負責和忠誠,對得起自己良心的有何不能做,我就這樣光明正大地潛入學院,明面上我是你大兩屆的學長,有組織在背後給我們撐腰的,你要做任何事都隨意,別暴露組織就行,組織對外圍成員就這點要求,不會說辦不到吧?」
無國家的虛無主義,形容「浮光」貼切不過。
「有機會再召集在附近的同伴一一與你介紹,親愛的彌佧怓,今天先打個招呼,看到你沒有留下任何源于那次戰斗的後遺癥我就放心,嘿!你是聰明人,跟亞可亞圖斯家族的人搞好關系能在這里如魚得水地混下去,保持這樣的情況吧!沒準反過來我會有求你的一天,親愛的新朋友。」男人嘿嘿地笑,變得嚴肅起來。
瑪瑙她說,「會的。」
「別又給帝國這位陰陽怪氣的皇子殿下盯上了,我配合你錯開他們的注意力啦,那位殿邊的隨從護衛都很難纏,我不可能每次都幫得上忙。」仔細看,男人的嘴唇是奇怪的黃色。頭發往後梳臉頰畫上亂七八糟的色塊,像個滑稽的小丑,出于掩飾和更好發揮能力的要求,出色有頭腦的秘術士們或多或少都有些生活上的怪癖,有時它們也是逆鱗和盲區。除去那些奇怪另類的裝扮,男人也是個十分俊俏的青年。
明顯的外貌特征是他右眼下方一顆小小黑色的淚痣。
「沃肯,老師們通知錯了。」
「啊,還有這麼糊涂的老師,學院現在的老師們年紀都大了嗎……」
放走了瑪瑙,男人坐到瑪瑙她剛才做過的位置,做一模一樣的動作,他還想如果「彌佧怓」真的弱小到產生自我認識混亂障礙的地步,該怎麼收場呢。
「光輝之子,是個意志強韌的人,值得被推薦成為正式會員……就這樣報告?」
他想著,笑了笑,重新遁入無盡黑暗之中。
該稱光輝之女才對。
————若我剛才表現得虛弱無能一些,大概會被放棄吧,像在海邊撿石頭玩的孩子,從來只偏愛顏色瑰麗形狀奇特的美麗石頭。
瑪瑙她敏銳地捕捉到關鍵。
沃肯在看著她,在這個人眼中。她是他的朋友「蘭斯」,僅此而已,沃肯什麼都不清楚。「小家伙終于肯親近你了?蘭斯,你好像很擅長養妖寵。」
動作和下意識的想法暴露她曾與妖寵有過長期接觸的真實情況,她溫雅地說,「嗯,以前家里養過一只……青色的。」
拋開帝國皇子伽藍和那個秘術士組織交織出來的煩擾,她談及「過往養過的妖寵」時候,口吻很平靜。
………………
………………
底比倫,王都。
自從瑪瑙離開了以後,王都摩卡尼很清冷,她居住在神廟里面,不過這一日神廟更冷寂得詭異,連一絲聲音也沒有,如同一座無人問津的荒府。
但仔細些傾听,從神廟的任何一個角落,你都會听到一些細微的奇怪的聲音——像誰把絲帛拖到地上,絲帛與地上的小草泥土摩擦而過的聲音。「 —— —— ——」一重一重,這樣的聲音幾千幾萬地重疊在一起,合成詭異陰森的響聲,在統帥府中回響。
如果有人能從空中向下望,會發現神廟府內部灰寂恐怖的一面。蛇,無數的蛇,盤爬在府內任何一個角落,色彩斑斕的毒蛇們眯著陰冷的蛇瞳,時時吐著信子,靜靜地潛伏,密密麻麻地,牆上。院中,石柱上,橫梁中,全市大大小小的蛇。
一個侍女打扮的女人站在神廟里,渾身顫抖的樣子。神廟侍者象征平靜安寧的教袍並不能安撫她戰栗的雙肩,她腳邊是一只倒扣的布筐,要換下去洗的衣服布料傾瀉一地,證明布筐從她手中掉下時她有多麼地驚惶恐懼。
瑪瑙曾經的整個神廟的寢室從內到外已經成為了萬蛇巢,時有色彩艷麗的蛇兒從天花板上掉下,與地上連成一片的蛇一起蠕動,一眼望去就是無邊的蛇海。
依雅腳下的一個狹小的圓之外,是層層的蛇的凝視。她攏在耳朵後的幾縷金發垂下,美麗的臉上毫無血色,雙唇發青。
這一位神廟侍女名叫依雅,從前在帝國,她身為沒落的貴族,在冷眼虛偽的笑容中成長,讓她更懂得如何察言觀色,討人喜愛。如果不是一個大貴族的男人看上她,要她做他的情婦,她抵死不從,讓他老羞成怒陷害她家族,讓她流亡到底比倫國的話。依雅她的美貌與智慧,一定能讓家族重新煥發新機,拾回過去的繁華。
來到底比倫國,她懂得在崇尚力量的這里,柔弱的她根本就是一文不值,什麼身份,什麼美貌,沒有用。一開始她的家族在這里幾乎無立身之地,她想盡辦法,求得神廟唯一執事小姐身邊的僕女這一位置,是破釜沉舟的一計。如果能得到彌佧怓大人的信任。她的家族,就能再這兒得到地位與尊敬,否則,就淒慘無比。
在她面前幾寸,有一雙無聲打量著她的淺綠色眼瞳。
淺淺的綠色,仿佛有一抹嬌俏的春風被所在了里面。瞳仁兩頭尖尖的,如麥芒,如針尖,是一雙大大的碧色蛇瞳。
瑪瑙口中「過往養過的妖寵」正親自踏入底比倫王都,此刻在刻意地為難著一個普通尋常的神廟侍女。
「你,身上有觖的味道。」
莎莎咯咯地笑,依雅听著這個有著蛇瞳的女孩對她吐出這句話。這個女孩,頭發,衣裙都是綠色的,連眉毛與唇都有淡淡的墨綠色。女孩白皙的肌膚細看,也許能看到細細的綠色的如鱗狀的紋理。唯一不是綠色的,就是盤在女孩一只手臂上的一條黑、紅、黃、白四色的赤練毒蛇。
毫無疑問,這個女孩,就是莎莎。
她就追蹤著瑪瑙留下的細微的味道來到這兒。
瞞著名為瑪琦的如今成為一城之主的少年耳目跑出來一趟好難好難,莎莎差點堅持不下來哦……哎,這個雌性人類身上,有觖的味道呢!傾瀉著頭發,一縷墨綠色的發滑下,莎莎看著依雅,用好奇語氣問︰「人類,你知道觖,我的觖呢?」
依雅用猶帶七分恐懼的金色眼眸望了望莎莎一張可以說是純真可愛的小臉。
就在不久之前,面前的女孩就用這樣純潔的表情,命令蛇叢啃吃下府上的所有下人。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要葬身蛇月復時,這女孩突然退去她身邊的蛇,呆呆地望了望她幾眼。然後沒想到,女孩一開口就找瑪瑙大人。
看著莎莎,依雅相信這就是傳說中的高級妖魔,擁有智慧的凶殘妖魔最高形態的一種,人稱蛇妖。
「告訴觖。莎莎才不听近神者的話,莎莎永遠站在觖那邊的哦……」
觖是誰?
依雅滿臉茫然。
聰慧但一直找不到機會表現並向上爬的神廟侍女這次面對從天而降的機會,能否把握就全取決于她的行為,但顯然她正游走在生死的邊緣。
莎莎真的十分饑餓。
「唔……莎莎餓了,很餓很餓……」已經習慣了接受少年在身邊溫柔細致的喂養,覺得饑餓難耐的蛇妖如此委屈地說,餓扁的肚子讓她快忍不住殺戮本能,饑渴的碧色妖瞳在依雅潔白的頸項徘徊,兩顆鋒利的小毒牙隱隱出現在她可愛小嘴上。
「莎莎要吃的……」
啊,天黑前不趕回去,就會被發現。
「那個紅色衣服的女人是誰?」莎莎悶悶地指著紅蓮問,被威脅著將蛇妖帶進了皇宮的依雅惶恐焦急,「那是紅國的女王陛下!」看著莎莎充斥妖氣的無害的小臉,年輕的神廟侍女這才發現這世界上可怕的生物不一定是有著恐怖的外表,越是無害的外表越可能是凶暴殘忍的殺性。
依雅想不到辦法,只好把莎莎帶到王面前讓王來處理了。卡洛斯王身為神使麒麟的契約締結者,受麒麟蔭佑,萬物不會去傷害的,想這蛇妖也不會。
這個人也有觖的味道,好特別的味道,是觖很重要的東西嗎?莎莎望著紅蓮身邊並肩走著的卡洛斯,靈敏的嗅覺得到的結論讓她一愣,再嗅一下,忽然讓蛇妖嗅出了另外的一些東西。側了側頭,莎莎雙瞳精光一閃,表情整個垮下去。
————到底莎莎感覺到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