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祁容瑾,連樂獨自走出白瑾苑。已是傍晚時分,離白瑾苑的不遠處,涼風習習、湖水靜漾,兩排臨湖的垂柳隨風飄拂著,有些一種撩人的意味。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不遠處的後山上的蔥郁樹木只剩下暗色的輪廓。祁府已經稀稀疏疏地亮起了燈火,倒顯得後山更加悠遠洞然了。
「奴婢見過先生了。」一個丫鬟的聲音傳來。連樂原本倚著臨湖的柳樹,索性趁著夜色躲在了柳樹後。剛入祁府不久,雖然從憐影那兒了解了一些祁府的規矩,但是還是奉行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盡量不得罪祁府上下的人,主子也罷,下人也罷。反正白瑾苑地處祁府的偏僻處,素來無府內上下人來往,除了柳重言每日來白瑾苑給祁容瑾授課,幾個少年來陪祁容瑾習劍,白瑾苑雖有著奇花異草,卻是異常地冷清。
「哦?憐影?這麼晚了找我有什麼事嗎?」。溫和的聲音,掀起連樂心中微微漣漪。難道是柳重言?此刻,連樂腦海里浮現出初入祁府那天那個溫暖如陽光、笑容似春風的書生的臉,
「是我。先生,能否進一步說話呢?」憐影聲音有些壓低,手里拿著絲綢絹子,雖然天色有些暗,卻依舊可以看到她眼中柔柔的水波,閃著期待的光芒。
「額……」柳重言眼神看著她,臉上表情一怔,猶豫了一下,然後恢復溫暖微笑著的表情,爽朗地說︰「憐影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雖然你我自小一起長大,但如今天色已晚,一男一女在不明處未免有些不妥。我倒不是忌諱自己的名譽什麼的,只是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這兒附近也沒什麼人,但說無妨。」
憐影往四處張看著,似乎在查看是否附近有人。連樂不由得緊靠著大柳樹。粗糙的樹皮透過薄薄的紗衣撓著皮膚,有一絲絲癢意。還好這個身子比較瘦小。她本來是想走開,並不想偷听兩個人的談話。這個府里目前她只認識三個人,除了祁容瑾就是不遠處的兩位。強烈的好奇心讓她不想挪步走開。
似乎證明了周圍確實沒什麼人,憐影壓低著聲音有些怯怯地說道︰「奴婢在白瑾苑伺候已經幾年了。雖然當初奴婢不知道老爺為什麼要親手弄瞎四少爺的眼楮,但是心里還是對此感到很是疑惑不解。難道僅僅是因為四少爺長得過于俊美,毀其雙目只是為了掩飾他的俊美?那直接不出祁府或者是讓他帶上面具不就行了麼?畢竟,四少爺那時候才七歲……」憐影有些抽泣著。
柳重言似乎有些生氣了,帶著一些憤怒地訓道︰「憐影啊!如今你是祁府大夫人寵愛的丫鬟,如今卻為何此類錯誤?難道不知道在祁府是不能談論四少爺的眼楮問題麼?!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希望從你嘴里听到第二次!」柳重言甩甩袖子,欲離開,卻被憐影一把拉住。
憐影雙眼含淚,跪了下來,「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提起這件事。只是,還有一件事情想告訴你。」
「起來說。」柳重言原本溫暖的笑臉此刻卻是淡定漠然的。
憐影拭了拭臉上的淚,忙謝恩站了起來,止住了嗚咽聲,用低沉細微的聲音說道︰「奴婢素來覺得白瑾苑很詭異。而大夫人偏要將四少爺安置在白瑾苑。前些日子,奴婢夜里常常被嬰兒啼哭聲驚醒……」
「嬰兒啼哭聲?」柳重言打斷了她的話,臉色變得有些嚴肅了,「胡說!白瑾苑哪兒有什麼嬰兒?」
「我沒有騙你。那時候奴婢就披著衣點著燈走了出去,在白瑾苑轉了幾圈,四處查看了一下,並未發現什麼嬰兒。可是,當奴婢在房內一躺下,嬰兒聲音又響起……」
連樂後脊背直冒冷汗,難道說白瑾苑有鬼麼?可是自己現在身處于白瑾苑呢?她回頭看了看淡淡的夜色朦朧中的白瑾苑,只亮起一盞微弱的燈,那應該是祁容瑾房內的吧。突然覺得,確實有一種陰森般的感覺。
柳重言眉頭緊皺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兒,突然舒展開眉頭,對著憐影笑道︰「也許是貓啊耗子什麼的呢。你是個心細的女子這我知道,但是恐怕有時候還是有些多心了。瑾四少爺在白瑾苑不是一直都呆得好好的麼?祁府也從來沒有鬧過什麼鬼魂。所以不用擔心。這下不是正好麼,反正你已經離開了白瑾苑,在大夫人房里伺候著。那些閑事,你也不用管了。瑾四少爺不喜歡別人管他的事情。」
「奴婢找先生,就是來求先生讓奴婢回白瑾苑伺候四少爺吧。」憐影哀求的眼神看著柳重言。
柳重言側眸,「這事豈是我做主的?你直接去向大夫人求情不就得了。」
「大夫人不讓奴婢回白瑾苑。奴婢實在是擔心四少爺的安危。那天夜里,如果奴婢沒看錯的話,肯定是只人面狐狸!銀色的長發,發間長著一對白色的小耳朵,黑夜中,眼楮還發著幽幽的光,身上披著長袍……」憐影眼中有一些懼色,「雖然說俊美無比,但是很像……很像妖怪。我怕那妖怪會加害于四少爺……」憐影臉色緊促,如發瘋般搖著頭。
「憐影!」柳重言按住她的雙肩,讓她鎮定下來,松開手,眼神有些心疼地對她說︰「你就是對瑾四少爺太在乎了。我實話告訴你,當年瑾四少爺確實是年少出名。能詩善賦、通曉音律,御前獻藝,驚才絕艷。可是……」
柳重言眼神有些哀傷和落寞,聲音也變得低沉了些,「那時候皇上雖為瑾四少爺的才貌折服,卻因算命先生斷定瑾四少爺眸子泛著紫光、是個不祥之兆。祁老爺為了保護瑾四少爺,只能忍心當眾挖去雙眸……」
他聲音更加低沉了,夾著不由自主的抽搐聲,「至今,我腦海里一直回響著瑾四少爺當年的慘叫聲,他才七歲啊,給他痛苦的卻是他最親的人……我們自幼便進了祁府,是祁府給我們吃給我們穿,讓我們能夠不挨凍受餓地活到了現在。你想想,當年我們兩個淪落為小乞丐時,如果不是瑾四少爺執意要祁府老爺將我們收留下,恐怕我們早已尸裹街頭了。」
「重言……」憐影哽住,呆呆地看著眼前著素白色長袍的柳重言。
「我們這是在祁府。」柳重言有些冷漠地說,仿佛是在提醒憐影不該這樣對他直呼其名似的。
難道柳重言與憐影二人以前是小乞丐,後來因祈容瑾而進的祁府?難怪憐影一直對祈容瑾評價如此之高。
連樂雖沒听得很清楚,但是「狐狸」這兩個字卻是讓她驚呆了。難道說祁府有狐妖?明明在無稽山時,看到史離那幫狐妖們因紫玉而變形,如今史離已經不止所向,狐妖們怎麼可能這麼快地在人間出現?此時身邊沒有木柴犬,沒有彼岸,她感到萬分孤獨和無助。十多年來三人一起的點滴又浮現在腦海,眼前騰起薄薄的一層水霧,視線漸漸模糊……
「總之,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今後在祁府,不許提關于那件事情的半個字。我們雖然在祁府呆了十幾年,在下人中也算比較風光,這就難免不遭人眼紅了。因此萬事更應小心謹慎,好不讓別人抓住我們的把柄才是。反正你也在大夫人房里伺候著,遠離了白瑾苑也就無需懼怕什麼了,我也就放心了……我知道你最近跟那個白瑾苑新來的丫環關系不錯,可是這些事情你最好不要告訴她。瑾四少爺讓她留在白瑾苑,恐怕也是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吧。你告訴她,可能對她不利,畢竟,她剛進來不久。听說她身世還是很可憐的,比我們當時還要可憐多了……」柳重言嘆了口氣,瞬即恢復暖暖的笑,安慰了憐影一聲「出來這麼久了,大夫人估計在找你吧?快點回去吧。」
連樂忙拭去眼眶的淚水,準備往白瑾苑走去,卻一不小心被地上的一團軟綿綿的東西絆住。「啊——」她失聲叫了出來。
「誰?」柳重言警惕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