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人藏匿于此?快快出來!」柳重言臉有怒色,憤怒之下隱隱有些恐懼。他眼神犀利地查看著四處。天色比原先又暗了些,微風輕拂,柳條嫵媚地舒展著修長的身子,在暮色中只能約略看到細細的暗色輪廓。憐影拭干臉上的淚痕,望了望眼前珠眸輕轉的柳重言,又四處望了望,面有不安。
這下可慘了……連樂心中暗暗叫苦,捂住撲通跳著的胸口,往前挪著步子,招就招了吧,這輩子一直都是這麼背……她欲喊道︰是我。卻突然听見「汪汪汪」的一片叫聲。
憐影如同松了口氣般,嘆道︰「原來是只小白犬。」她慢慢向地上的那團白色走去,繼而鈴叮般地笑聲傳來︰「好可愛的一條犬呢!」
連樂更是如釋重負般,但轉念一想,莫名其妙的一種不安涌上了心頭︰天色這麼黑,憐影為何遠遠一瞧便斷定是白犬?她甩了甩腦袋,不由得嘲笑自己想多了。听見「汪汪汪」的那幾聲犬叫,一般人都會知道是犬吧。
「這里怎麼會突然出現白犬?瑾四少爺近來可有養過犬?」柳重言疑惑地問道。憐影頓住,也恍若很迷惑般地說道︰「好像是沒養過呢……」
柳重言想了想,眼神看了看憐影,只見她正抱起了白犬,著並不是很長的犬毛。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但是隨即恢復溫暖如春guang的笑容,「也許是府上哪個丫鬟偷偷養的也說不定。恐怕是怕主子罵或是怕被趕出園子吧,所以悄悄藏著不讓別人知道。天色已晚,憐影若是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重言哥哥,」憐影叫住他,「剛剛貌似是真的有尖叫聲麼?我听得出是一個女的。我有些害怕……」她輕聲說道。
柳重言安慰道,「別害怕,有我呢。我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然後他轉了轉眼珠,臉上恢復了笑容,有些大聲地說︰「憐姑娘,看來還真的是阿貓阿狗什麼的在這兒亂竄呢。這附近並無半個人影,何來的女人的尖叫聲呢?大夫人給你的傳話我已經知道了,請你轉告大夫人,她拜托的事情我馬上去辦。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早點兒回去吧,要不大夫人可要擔心了。」他邊說邊向憐影眨了眨眼。
憐影會意地點點頭,「那就有勞先生了。奴婢告辭了。」
「等等——」憐影本欲往大夫人房間的方向走去,卻又突然轉過身來。
「嗯?」柳重言回頭,側眸望著憐影,「還有什麼事麼?」
憐影嘴唇微微張開,卻又緊緊地合上,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而柳重言卻並不想追問下去,只是輕輕地甩了甩袖子,笑著說道︰「沒什麼事情那我就走了。」
憐影望著逐漸遠去的修長的身影,垂下了眼眸,眼神似乎有一絲黯淡。
「為什麼不說?為什麼?」嗚咽般的聲音,字字句句似乎從牙縫中擠出來。連樂在一旁愣愣地看著,不由得驚住,心里輕輕喚了一句︰憐影……
到底憐影有什麼難言之隱呢?為何她此刻會淚如泉涌、一副傷楚的表情?連樂百惑不得不解。看著遠去在祁府那片璀璨燈火下的柳重言的身影,此時那陽光般的少年的笑容又浮現在眼前,卻少了那麼些單純的顏色,而是讓人捉模不透的神秘色彩。柳重言……連樂暗暗嘆了一聲,她只願他仍是自己心目中那個單純的陽光少年,沒有一絲絲垢污的,縴塵不染的。
「為什麼要說?」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伴著有些肆虐的笑。連樂心中一陣驚,這聲音……好熟。
「你!」憐影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驚詫地望著眼前妖艷的女子,雙手抱緊了白犬,警惕地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女人魅魅地一陣長笑,「你不需要知道我,因為我不是來找你的。」然後女人魅惑的眼神望著白犬,「木柴,想跑?沒那麼容易。」
小白犬憤怒地朝女人汪汪汪地一陣亂叫。
「木柴?」連樂腦袋一片嗡嗡作響,一股未知的暖流涌滿眼眶,順著臉頰流下。她奔向憐影,心中默默地念道︰「木柴,可是你?」
「木柴——」連樂淚如傾盆,抱著憐影懷里的小白犬,一陣狂哭。
真的是木柴犬!她心中一陣激動一陣心酸,不會錯的,真的是木柴犬!
木柴犬喃喃地叫了幾句,如水晶球般閃動的眸子在夜色中有一絲靈氣,愣愣地看著連樂。
憐影很為驚訝地叫了出來︰「連樂……」隨即很嚴肅的表情,帶著怒色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剛剛那聲尖叫是你發出的對不對?我就知道是你躲在後面。」
連樂滿臉尷尬,顧不上那麼多,見到木柴犬了,證明她有機會逃離這兒了。她心中掩飾不住地歡喜。
「哦?這個世界真是小啊!怪不得木柴會執意不顧地跑到這兒來,原來是來找這個死丫頭的。」憤憤的聲音。
連樂轉頭,一陣害怕涌了上來,「赤姬?你也……」
赤姬魅魅地笑了,「不錯不錯,小丫頭沒丟記性,還記得我。」然後狐眼流轉,直勾勾地看著連樂,「看來紫玉是在你身上了。要不從無稽山的懸崖上掉落下來,你身為凡人,怎麼會毫發無損?又怎麼會不丟失記憶?」她扼住了連樂的脖子,惡狠狠地逼問著︰「說!紫玉在哪兒?天狐王呢?」
一股窒息般的感覺……連樂拼命掙扎著,喉嚨快斷了……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幾個字︰「不知……道……」
「臭丫頭!竟然還狡辯,你說不說?不說的話你的小命就掉在我的手里!」赤姬扼得更加用力了,連樂臉上一陣漲紅,瘦小的身子如同螻蟻般任由她處置,無論自己多麼用力。
「你放開她!」憐影朝赤姬怒吼道,對著赤姬拳打腳踢地亂通一陣。抓頭發、擰臉皮、捶打身子、踢腿踩腳……能用上的都用上了。赤姬一陣無奈地斜眼看著憐影,「本文文靜靜的丫鬟,怎麼這麼暴力?」憐影松開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然而看到快要奄奄一息的連樂,又狠狠地盯著赤姬,捶打著她,「不管那麼多!誰叫你欺負我的朋友!」
連樂費力地半睜開著原本因難受而緊閉的雙眼,木柴犬水汪汪的大眼楮撲入眼簾。那是多麼熟悉的眸子,從當初自己還是嬰兒時,剛剛能看清這個陌生的世界時,只不過那時候少年的眼楮,是那麼清澈,毫無哀傷。此時眼前的眸子,淡淡的,竟似乎還帶著一絲麻木、漠然。是自己感覺錯了麼?連樂懷疑了一下自己,隨即抗辯道︰不可能的!如果是犬,此時他一定會奮不顧身地撲上來,不會就這樣愣愣地看著我,任由赤姬將自己置于死地。
酸楚從胸口慢慢擴散開來,遍布全身,木柴,你是在怪我麼?
不可能的,木柴一直都對我那麼好。記憶恍若回溯到以前,流蘇花瓣紛飛中,藍發少年淡淡地回眸,輕喚道︰「小樂。」雪地里哭嚎般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天際︰「小樂,你和主人誰都不能拋下我!死都不能拋下我!」……
無端的回憶,沉淪,沉淪……連樂松垂下掙扎著的手,慢慢閉上了眼楮。她感覺自己快要奄奄一息了,當眼簾合上的那一刻,她模模糊糊地看見了眼前赤姬的輪廓,和那一團朦朧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