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人起了個大早。安楚白建議我和小梅女扮男裝出行。他說,向來女子不問生意之事,宮里宮外的裁衣都是男子,我的女兒身說不定反而會把好事搞砸。我倒也同意,眼下的時代,男尊女卑,女子無才即是德,轉念一想,就算是21世紀的今天,在人們根深蒂固的觀念里,又何嘗不是如此認為呢?我和小梅只得再次勞煩嫂嫂為我們理容。
趕到古家莊的時候,已是正午。
古家莊果然是一派皇親國戚的氣勢。門口的兩名守衛一身戎裝、手持利劍,紋絲不動的分腳而立。看到我們過來,一名護衛大喝一聲︰「來者何人?」
安楚白嘻嘻一笑,說︰「這位大哥,我是給三夫人送紙鷂來的,還望大哥放行。」另一名護衛湊過腦袋,好似認出了安楚白︰「唔,不錯,是送紙鷂的。你們等著,我去通報管家。」
「有勞這位大哥。」我拱手說道。不會,古家大門吱呀小開,管家探出腦袋說︰「三夫人剛剛睡下,三位還是先回吧。」我趕緊走上前,從口袋里掏出幾個碎銀子賄賂他,求他給個方便。俗話怎麼說來著——有錢能使鬼推磨!古今通用。管家態度不再強硬,不作聲,將銀子往袖管里一揣,示意我們跟在他身後。
古家莊園之大,讓人乍舌!進了大門,居然望不盡縱深。門堂與大堂之間水潭相接,清水空明。我唐小妍自問見過的價值千萬的別墅不少,到了這里,絕對就是見了大巫。
管家領著我們走過小橋,說︰「三位可以在大堂等候。」
管家一走,小梅在大堂中央轉了一個圈,贊嘆道︰「古家莊果然是富麗堂皇。」我倒是還看出了一番別樣風情︰一般有錢人家為了顯擺他們的身份地位都會在賓客目所能及的地方堆放一些價值連城的古玩玉器,但是這戶人家的主人雖說是富甲天下,卻在大堂里擺放上了造型百態的木質花器。這些花器,既有木質的紋理,又有細膩的觸感,透著精致、古樸的氣息。如此藝術感十足的花器,自然是被主人插上了一支清新月兌俗的水仙,讓人不自覺的吟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詩句。
裝扮這間大堂的女主人必定是位雅致月兌俗之人。我不僅對古家莊好感頓生。這里,一定有和我志趣相投的人,而能有如此心境之人,一定是古家三夫人了,听哥哥說,她還喜歡收藏紙鷂不是麼。
我們在大堂站立了將近兩個時辰,不見三夫人出來。小梅忍不住埋怨︰「三夫人怎麼還沒有睡夠呢?」
話音剛落,古家大門大開,管家畢恭畢敬的陪同一名男子從遠處走來。時至寒冬,這名男子還是衣衫單薄,只在肩脖處圍了一褂狐狸披肩,英姿颯爽,白衣飄飄。待他走近的大堂,我頓時目若呆雞,一顆心差點從胸口跳了出來,眼前的俊朗男子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秦子杰麼?他手里拿著一本冊子,正款款迎面走來,擦肩而過的時候,一抹幽香襲來。我感覺有幾分熟悉,但又一下子想不起來。
我還是抵不住這般的震撼,一陣暈眩,手中的畫卷月兌手出去,滾落了一地。
管家正和秦子杰閑聊,看我失態,上前指責︰「你小子怎麼回事?驚擾了我們段公子。」段公子?我突然想到,同一幅皮囊的人,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就算如此,就算是轉換了時空,裝扮、身份不盡相同,但我還是認得出他的眼楮。
我蹲去撿畫卷,安楚白和小梅在一邊著了急,他倆的懷里捧滿了畫卷,根本騰不出手幫我撿。我的畫卷被寒風吹著,向四面八方散去。有一幅眼看就要跌入池中。這時段公子一個箭步上前,將畫卷在半空接住,然後沖我燦爛一笑,「這位兄弟拿好,大堂風大,輕薄之物,很容易吹到池塘里去。」
我終于想了起來,一樣的眼疾手快,一樣的悠然清香……眼前的段公子就是將我從火架上救下來的白衣少年!原來,是子杰救了我。我一陣竊喜,沒有想到,千年之後我們沒能在一起,卻在千年之前相遇,這是不是老天爺有意要成全我和他的愛情呢?想到這里,我激動之情難抑,望著眼前之人,淚光盈盈,說不出話來。他知不知道他救的人是他千年的至愛呢?
段公子顯然沒有注意到我的反常,他將畫卷遞給我後,將冊子交給了管家,說︰「小生就不等莊主了。請管家將賬本代為轉交。小生告辭!」說著拱手一拜,轉身離去。眼看他出了門,快要消失在我的視野里,我終于按捺不住,追了出去。至少,我要知道在哪里才可以找到他啊。
我手捧一堆畫卷,破門而出,剛想喊住他,一輛馬車在我前面不合時宜的停了下來,擋住了我的視線。那匹馬前腿一提,一聲長嘶,嚇得我手中的畫卷再次落滿了一地。再起身一看,秦子杰早就沒了影蹤。
我不能弄髒了這些畫,只好放棄追逐,俯身撿畫,卻發現身邊多了一雙手——從馬車上下來的一名男子撿起了其中的一幅,展開看起來。
我跳了起來,這可是商業機密,怎麼可以隨便讓人家看?我一把奪過他手里的畫,不客氣的說︰「你這人,怎麼隨便看人家的東西?」男子倒是不生氣,冷冷的問︰「可以告訴我,這些畫是出自誰人手筆麼?」我將畫全部抱在懷中,不理他,氣也不打一處來︰他的馬嚇到了我不說句對不起,還未經過我的同意就看我的作品,真是過分!
正嘀咕著,管家迎上前來︰「莊主,您回來了?」莊主?古家莊主?那麼年輕就當了一莊之主了?我吃驚的再看男子,沒錯,眼前的他年齡不過三十,英氣逼人、身姿矯健,氣質高貴,從容談定。眼神之中隱藏著些許滄桑、些許寒意。不過這樣倒是又給他增添了幾分迷人氣息。
我感到自己闖了禍,得罪了這位叱詫風雲的古莊主。站在一邊低頭不言。管家看了我一眼,稟告說︰「莊主,段公子來過了,拿來了這個月的賬本;里屋的兩位,還有他,」管家朝我一指,「是來找三夫人的。」
「三夫人?」古莊主一臉疑惑,濃眉微蹙,「你們找三夫人所為何事?這些畫也是給三夫人的?」
我看瞞不過去,就說明了真正的來意。古莊主抖了一下披斗上的雪花,面無表情的說︰「隨我來吧。」說罷,自顧自往大門走去。
進了屋,管家解下他身上的披斗,吩咐丫鬟上茶。古莊主坐在紅木椅子上觀察我們三人,目光如炬,然後拿起畫卷一絲不苟的看起來。時間就這樣分分秒秒的過去,約模過了半個時辰,他終于合上了最後一卷畫卷,若有所思。我們三人,面面相覷,如坐針氈。
「這些設計出自哪位之手?」他問。
「是我。」我站起身來。
古莊主將我又是重頭到腳的一番打量,咧嘴一笑︰「果然是你!剛才在外面為何不說?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超然的念想。」他透出一口氣,「本莊主身肩重任,為宮里的娘娘們量體裁衣,幾年下來,早已感覺黔驢技窮。雖然一直在尋找突破,終究無所進展,近日一睹你的圖樣,倒是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我偷偷向身後的小梅和安楚白眨了眨眼楮,三人都松了一口氣。我暗自慶幸︰好在我急性好,這些設計歷史書上不都記載著麼?
「這位兄弟,本莊主向來是位惜才之人。如果你有意要與我合作,眼下就有一筆大買賣。」
我激動起來︰「安男請古莊主明示!」
「數月之後,是柳妃娘娘的生辰之日。柳妃娘娘是一名舞姬,因為舞跳得好,深受皇上寵愛。她想在皇上面前熱舞一曲,聊表心意。這次進宮,她交代我,要設計一批舞衣,要求別出心裁……」古莊主雙手往身後一握,「我想請安兄弟聯手,不知意下如何?」
這是絕好的機會,我和其他二人即刻表明態度,並且叩謝了古莊主。
古莊主又說︰「由于時間較為緊迫,安兄弟如果不介意,可以暫住與此,方便你我探討。」事出突然,我不知怎麼回復,便朝安楚白看去。只見他一臉至誠的說︰「要的要的。此番,兩位弟弟留在古府,哥哥家中有事,先行回去。」
事已至此,我和小梅將他送到了門口,他交代一番之後上了古家為他安排的馬車,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