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素雅的紗幔,溫言來不及回想是怎麼回事,已經听見一個清淡如水的聲音︰「你醒了。」
原來是她,溫言忽然有些想笑。當日在海灘自己是說過「他日有緣再見」,可是連日來他們再見的次數也太多了吧。
「我不能為你請大夫,自己也不懂醫術,所以也不太清楚你現在的情況,你自己覺得如何?可還有不適?」探春像對待一個老朋友一樣問道。
「多謝姑娘,我只是一時急痛攻心以致吐血,此刻已無大礙。」溫言慵懶答道。
不知為何,看見這張明艷而冷清的面孔,讓他有一種安心的感覺,似乎只是一眼他便知道這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是不知道當日自己挾持的人就是她,可不知為何他竟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因此而尷尬。想到當日自己一箭射向她時千鈞一發的情景不由有些懊悔,對一個無辜的姑娘家,自己何必那般不留余地呢?還好,她沒事。
這樣想著,溫言的唇邊便漾起一絲笑意,不同于他一貫的冷笑和嘲諷,那是一個溫暖的,一如多年前海棠樹下對著那個天之驕子一樣的微笑。
「殿下,我該恭喜你呢。」溫言在心底說。
溫言的身體本無大礙,想到這里畢竟是王子府,醒來的當日他便告辭了。臨行前探春舊話重提,希望自己可以隨他一起離開。
此言一出,不要說侍書目瞪口呆,就連溫言都難得的一臉詫異,他不明白是什麼讓這個出身高貴地位尊崇的美麗女子一心要做一名漂泊無依的海盜。
打量探春良久,他終于說道︰「我答應你,不過不是現在。」
他解下腰間的玉笛放在桌上,接著說道︰「有朝一日,你真的決定離開這里的時候你就吹響這支玉笛,那時一定會有人來帶你離開。至于之後何去何從,全憑你自己的意願。」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探春一眼,一個翻身已飄然遠去。
探春很想說自己不會吹笛,無奈眼前之人已沒了蹤影,算了,看來得讓溪月皎給自己聘一位樂器老師了,她可不想去招惹溪月皓。
「娘娘,您不是說真的吧,幸好他沒答應,早知如此奴婢才不把他撿回來呢,讓他在院子里自生自滅好了。」侍書忿忿地說。
「我知道他不會立即答應的,我所要的也僅僅是這麼一個承諾罷了。」
探春悠然地收起玉笛,禁不住揣測那個人怎麼會無端掉落在自己的院子里呢?許是上天有意給自己一條後路吧。想到咄咄逼人的靜妃父女,心意難測的溪月皓母子,她愈加感謝上天讓自己遇到這麼個海盜頭子,由此多了一條可能的道路。
當然,她是不會告訴侍書當日行刺自己並致她一度垂危的正是剛剛離開的男人的,否則以侍書的性子不立馬報官已是不易,遑論其他。
仲夏的黎明悄然來臨,一縷明艷的曙光刺破濃墨染就似的夜幕。此刻探春剛送走溫言,獨自靠在門扉一側眺望那個早已消失的背影,憧憬著四角以外的天空。溪月皓倚在書房的榻上追憶著自己曾經無限美好的幼年時光,而溪月皎正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臉上,嘟囔著「該死的丫頭,竟敢放任蚊蟲擾了本王清夢」。
紅彤彤的太陽緩緩爬上天際,耀眼的華光灑遍茜羅國的每一寸土地,無論是剛剛起床的還是那些一夜未眠的,都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靜妃的胎兒已無大礙,這應該算是今天的第一個好消息,前來賀喜的人們又多了起來。
不管怎樣,這是王子的第一個孩子,女王的第一個孫子,權傾朝野的衛相的外孫。沒有例外,每一個人離去時都順帶著听到丫鬟僕從關于王妃謀害靜妃及其胎兒的八卦。
很快,關于一個蛇蠍王妃的新聞便在坊間流傳開來。
一張紙條被呈放在溪月皓的案上,上面是簡短的一首童謠︰「蛇蠍女,天朝來,害了娘娘害小孩!學王後,逐先王,母雞司晨忙又忙!」
「哪來的?」溪月皓輕輕撥開水面上的茶末,面無表情。
「回殿下,小的今日一起來就听聞一夜之間街頭巷尾到處散落著這樣的紙條,不知是何人所為,眼下城里的孩子都已照著上面傳唱開了。」
回話的正是掬泉樓的小二,此時臉上一片穩重謹慎之色,全無平日的卑微之態。
「陛下不會放任這等謠言四處流傳的,今日城中情勢如何?」溪月皓低頭抿了口杯中清茶,微微笑道。
「殿下所料不差,不到晌午齊大人已經帶人銷毀所有的紙條,並且嚴令不需傳唱此謠。」
「齊如峰?他動作倒快,是條好狗。」
溪月皓面上陰晴不定,沉默片刻道︰「你先回去,這幾日留意著,尤其是那個人,若再來立即派人回我。」
那人斂眉退下,並不見怎樣動作已不見蹤影,留下溪月皓陷入深深的沉思。這字條不禁針對探春,字里行間更是直指十年前的宮闈風雲,究竟是誰竟有如此膽魄,又如此居心叵測?
溪月皓想到那個青衫的背影,看起來他的嫌疑自然最大,別人誰會提起那些事?只是此事似乎父王有關,難道他竟一直追隨父王?
「孟乾!」溪月皓高聲喚道。
「屬下在!」孟乾應聲推門而入,「殿下有何吩咐?」
「父王那邊最近如何?」
「回殿下,我們派去暗中保護先王的人傳回的消息說先王最近偶感風寒,正在請醫延藥。」
溪月皓一驚︰「父王病了?嚴重嗎?」。
「回殿下,只是一點風寒,不礙的,听說已然好多了。」
溪月皓聞言舒了口氣︰「哦,這樣就好,必要時讓人‘薦’兩名好大夫,要信得過的。如果不嚴重就算了,你自己斟酌吧。」
孟乾答了聲是,溪月皓又道︰「去查查那個人是否和父王有什麼關聯,記著要暗中進行,盡量不要打草驚蛇。也不要讓陛下的人听到風聲,尤其是齊如峰,半點味兒也別叫他聞去。」
孟乾听他說得慎重,也知此事大意不得,道了聲「殿下放心」,領命而去。
父王,孩兒希望你能夠安然地度過此生,可是,孩兒實在不希望十年前的一幕重演,不想再看見自己最親的父母拔劍相向的場面了。
溪月皓的眸中泛起幾許落寞自傷的神色,轉而想到紙條上關于探春的謠言,幾分清冷的笑意爬上眼角。
「靜妃,你最近越來越不可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