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捷報不斷傳來,韓月雲不但將失地一一收復,還尾隨潰逃的叛軍發現了他們當日秘密登陸的海灣,解開了初時的疑團。
一個月後,已無大礙的林無過請命遠征月牙島,溪月皓欣然應允,並欽命剛剛崛起的韓月雲為副帥隨軍出征,希望能夠再培養一名全才型的將領。
就在舉國上下一片歡騰,滿朝皆為蕩平叛軍而振奮,期待著偽金國覆滅消息時,一個驚天噩耗與捷報同時傳回月都,令所有人都不知道是該欣喜還是悲傷。
月牙島被克,偽金國皇室全部伏誅;然,軍神林無過戰殞!
溪月皓看著眼前的奏報,雙手不可自抑地戰抖起來,未幾,一滴淚緩緩滑落,舉朝文武皆驚,不明所以的眾臣惶恐地紛紛跪下。
溪月皓放下奏報,抬起頭對群臣一字一頓道︰
「月牙島大捷,林愛卿陣亡……傳朕旨意︰追封大元帥林無過為忠國公,著副韓月雲執掌遠征軍,克日扶柩回京,以親王禮與忠勇侯方亦然一同國葬,其妹清雅郡主晉清雅長公主,駙馬齊文杰升任侍衛總長。」
探春得到消息已是午後,對林無過最初的厭惡早在結識林無塵之後淡化,再經過他屢次為茜羅國守衛國土,成為一代軍神,那點所剩無幾的反感早就為尊重所取代。
如今尚不能知詳細情況,若是因為貿然遠征導致他傷病加劇的話,只怕溪月皓心中又會添一個新的心結了。
想到當日靜妃赴死給溪月皓帶來的打擊,她有些不忍,然而想到這一切可能皆是由于他急于對黃家趕盡殺絕,她又不願意見到那個狠絕的男子。
掙扎一回,她終是嘆息道︰
「侍書,備車,我們去瞧瞧無塵。」
城中百姓尚未得知消息,還沉浸在之前平叛的喜悅中,看著窗外熱鬧的街市,探春不禁潸然淚下,這京都的富貴繁華,無一不是建立在前方將士的浴血拼殺之上的呵!
當日林無塵以郡主之身下嫁,卻並未將齊府改為郡主府,如今被晉為長公主,依例當另建公主府,是以盡管齊府主母是忠國公唯一的妹妹,府中卻並未舉哀。
面色蒼白的林無塵被兩名丫鬟攙扶著迎了出來,探春一見她哀傷欲絕的憔悴面容心中更是酸楚,忙上前扶起欲見禮的她,命眾人免禮。
「妹妹,節哀吧,你是他唯一的親人,若再有處個好歹,叫他如何安心?」
林無塵微微點了點頭,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道︰
「娘娘請。」
探春攙著她進了齊府,只見府中明顯的疏于打理,各處花草自顧生長,欣欣向榮得有些雜亂了。
在心底嘆一口氣,她當然知道這是主人家已不在意周遭外物所致,無論齊文杰還是林無塵,只怕都沒有打理府邸的心思。
原是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卻落得這般形同陌路,實在叫人感慨。
在大廳奉了茶,林無塵強打精神陪坐在側,探春見她那般模樣極是不忍,只得有一搭沒一搭地找些閑話來說︰
「妹妹最近可做了什麼新畫?」
林無塵苦澀地搖頭道︰
「臣妾已經沒有一顆能夠感受美的心了,還能做什麼畫呢?」
探春一愣,旋即苦笑︰
「妹妹也該看開些才是,女子的天空不該只有男人,世間總有什麼東西是值得我們去欣賞和眷戀的。」
林無塵一怔,喃喃道︰
「還有什麼呢?過去我還有哥哥,有親情,如今連著也沒了,我還有什麼呢?」
探春無言以對,不知該怎樣開導這個被殘酷現實剝奪了一身靈氣的女子,總不能對這個古代淑女說你家庭不成功你可以去尋求事業上的成就吧……事業?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一個念頭在心底萌發。
林無塵沒有察覺她的異樣,自顧說道︰
「听說陛下有意將林府改建成公主府給我,我明白他的好意,可是那宅子我想留著,哥哥雖然未曾婚配沒有子嗣,我卻想著給他過繼個孩子,不能讓林家絕了香火……」
探春回過神來,點頭道︰
「妹妹說的是,林家世代忠義,忠國公的門楣是當有人繼承的,不過過繼之事也不用急,不妨等妹妹有了孩子再說,至少也有林家的血脈,豈不比外面找來的好?」
林無塵聞言哭聲道︰
「娘娘想得周到,只是我……」
探春明白她的意思,抬手打斷她的話,認真道︰
「妹妹,那個人畢竟已經不在了,傷痕總會被抹平,你們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
林無塵倦怠地搖搖頭不再說話,探春又陪著說了回話,被濃重的哀傷壓得喘不過氣來,終是起身回宮了。
一入鳳鳴殿便見溪月皓早已在等自己了,沒有穿黑色的朝服,更未著最愛的紫衣,而是換了一身月白的長衫,靠在探春慣用的軟榻上閉目小憩。
听見腳步聲溪月皓倏然驚醒,看清來人正是自己等候多時的妻子,他猛地從榻上起身,上前將探春一把抱在懷中。
探春被抱得生疼,遲疑片刻,她終于伸手回抱住愛人,柔聲道︰
「皓……」
「早知月牙島將是他隕落之地,我一定不會讓他去……」
听見溪月皓艱澀的聲音,探春黯然一嘆,扶著他坐到榻上,傾听關于年輕帝王兒時友誼的故事。
「我幼時兩個好友,一個是如玉,另一個便是無過。那時候如玉還未習武,我們認識後十分投緣,我便纏著父王讓他做了我的伴讀。而無過,他出身武將世家,自幼便身手了得,剛十歲就做了我的貼身侍衛。」
探春輕輕點頭,柔聲道︰
「後來呢?他如何又入了軍營?」
「那是他父親的希望,我也就順水推舟,讓他在軍中培植屬于我的力量,我們都沒想到他可以做得那麼好——早知結局會是這樣,我寧願他不是那麼優秀!」
探春不知該說什麼,如果林無過只是一個一般將領,或許根本不會讓他領軍遠征月牙島,可是要讓一枚金子掩藏自己的光芒何其困難?或許戰死沙場真的是優秀將領的宿命?
溪月皓沒理會她的失神,自顧說下去︰
「母後當政時也曾有意給他指婚,可是他既不願與其他勢力聯姻,又不想明著站在我這一方,所以總是婉拒,登基後我一直惦記此事,無奈天朝和月牙島連續來犯竟一直拖到現在,我……」
溪月皓有些說不下去,探春輕輕拍著他的肩,想起林無塵失去血色的臉,心中痛的幾乎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