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高台下群集的官員和百姓,探春的心中一片難言的哀傷,一陣恍然,她又憶起昨夜與夏虞兮的對話。
「皇後姐姐,究竟什麼是愛呢?」
「傻妹妹,你不愛如玉麼?」
「夫君……我自然是愛的,可是這種愛和沁兒她們對他的愛好像沒什麼分別啊?」
「你怎會這樣想?」
「姐姐,我說不好……夫君……他是一個很容易吸引別人去喜歡他的人,我想我就是被吸引的其中一個,可是我自己也不清楚這是不是愛情啊。」
「那……令你難以忘懷的可還有別的男子?」
「我不知道……最近我常常夢見羽哥……雖然他對我做了那樣的事,可是……唉……我忘不了他最後倒在血泊中的樣子。」
夏虞兮說這話時她看不清她的面容,卻從不那輕柔的聲音中听出了深切的哀思,這份濃郁的惆悵感染了心有千結的她,又被自然地帶到今日的葬禮上,以致眾人眼中的皇後都是悲痛寡歡的。
盛大的祭奠儀式告一段落,有人高聲唱了挽歌,傾巢而出的月都民眾漸漸加入了歌唱的行列,自發跟在送葬隊伍之後哭送兩位英烈。
滿城白幡隨風清揚,紙錢雪片般紛紛灑灑,炎炎夏日竟如深秋辦肅殺。
林無塵哭的死去活來,齊文杰手足無措地在一旁勸慰卻終告徒勞,探春看的不忍,在夏虞兮的攙扶下走過去接過幾欲暈倒的林無塵摟在懷中,輕撫其單薄的脊背,默然不語。
三名不同類型的美麗女子帶著各自的憂傷緊緊靠在一處,相互從對方身上汲取溫暖,又用自己來溫暖對方。
次日溫言便帶著夏虞兮離去了,探春同溪月皓仍是親送出宮門,臨去時溫言意味深長地問探春︰
「不知娘娘可有意將懷有茜羅皇嗣的消息告知天朝的親人?」
探春想了想,搖頭道︰
「算了吧,我們的命運,已然沒有交集……」
溫言听了定定地看她良久,方嘆息似的輸出一口氣,轉而看著侍書,後者心知其意,卻只倔強地抿唇不語。
良久,他終是說道︰
「侍書姑娘,鄭武他……成親了,娶了劍眉。」
侍書聞言方含笑道了恭喜,溫言苦笑著道了謝,最後對雪兒叮嚀道︰
「雪兒,既然你選擇留在娘娘身邊,就好好保護她,自己也要保重,知道麼?」
雪兒噙著淚點頭,認真道︰
「公子放心!」
溫言點點頭,依禮向溪月皓鄭重辭行,又向眾人道了珍重,拉過黏在探春身旁依依不舍的妻子登上馬車。
望著遠去的馬車上夏虞兮探出的小腦袋,探春強抑心中酸楚,笑著抬手輕輕揮舞,換來對方夸張的擺臂告別。
晚芳二年的夏天就這樣在戰亂後的哀傷和忙碌中過去,轉眼間已入秋,新帝登基的恩科即將開始,探春即將見證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次科舉取士。
由于是恩科,吏部格外重視此次取士,尚書張世儒親自主持,題目更是恭請溪月皓聖裁。
國葬之後溪月皓便搬回了騰龍殿,這些日子他總是想方設法以各種借口前往鳳鳴殿,卻往往被侍書以各種看似不得已的理由拒之門外。
他明知那是探春的意思,也不對侍書發火,總是苦笑著叮囑幾句便離去,次日再來,到後來侍書見了他來都暗覺愧疚,開口拒絕時愈來愈勉強。
溪月皓將侍書的變化看在眼里,面上卻不動聲色,這日拿著幾分奏折來到鳳鳴殿,遠遠瞧見侍書迎上來,將手上奏折一揚,一臉苦惱地道︰
「這曹相真是越老越沒擔當了,什麼是都只管報上來,一點主意不出,朕連個商量之人都沒有,侍書你看……」
侍書了然一笑,小聲道︰
「娘娘在後院賞菊,今日身子清爽,心情也好,雪兒那兒我已交代過了,陛下去了只說沒瞧見我們可好?」
溪月皓驚喜地從腰間解下一柄紫檀古扇塞進她手中,亦低聲道︰
「好丫頭!回頭和雪兒上騰龍殿找德保拿內庫德鑰匙去,自個兒去里面隨便挑!」
侍書笑著接過古扇,謝了恩,自去找雪兒不提。溪月皓放輕腳步走到後院,老遠便瞧見一個身形略顯滯重的背影凝立于花前。
他定定地看了良久,仿佛只有長久地凝望才能聊解這數月的相思,直到探春輕聲喚了句︰
「雪兒,給我一杯溫水。」
溪月皓走到廊下幾前,執壺倒了一杯香茗端過去,探春听見腳步回身欲接,一見是他不禁有些怔忡,再低頭瞧見他手中的茶,一雙秀眉便蹙了起來。
她徑自繞過眼前男子,走到幾前倒了一杯溫熱的清水送到唇邊飲了一小口,放下杯子朝寢殿走去。
溪月皓顧不得羞惱,忙疾步跟上去,柔聲喚道︰
「探春,你不理我我不生氣,可是你總要給我個理由吧。」
探春不理他,自顧往前走去,他只得又道︰
「那醫館是你讓修的,如今早已建成,不少處都以捐贈之人的名字命名,唯有這重建的亦然縣,富商張芝浩想要冠名,朕不願意,你覺得呢?」
探春腳下不停,也不看他,平靜道︰
「亦然縣的一切都只能冠忠勇侯方亦然之名!叫他挑別處吧。」
溪月皓答應了,又繼續追著道︰
「秋試就要開始了,吏部請朕命題,朕擬了幾個,你給瞧瞧哪一個好?」
探春不再理他,一拐彎進了臥房就要將門掩上,溪月皓連忙將門撐住,無奈怕傷著門後的愛妻不敢用力,終是被對方將門狠狠闔上,從里邊別住。
溪月皓敲了一回門,探春只不理他,終是只得怏怏而去,臨出大門正踫上挑完賞賜回來的侍書和雪兒,感激地朝兩人笑笑,默然而去。
留下兩人面面相覷,半晌雪兒方道︰
「侍書姐姐,陛下這是……被攆出來了吧?」
侍書聞言「噗嗤」一笑,隨即卻斂了笑容悠然嘆道︰
「唉……說來陛下當日的事做的是有些過分,那邊寵著靜妃娘娘這無可厚非,畢竟兩人是結發夫妻,何況他還是為了穩住衛家,可是玉兒這丫頭……總之也難怪咱們娘娘生氣。」
雪兒深以為然,正要點頭卻听她又話鋒一轉,道︰
「不過男人麼,尤其是陛下這樣身居高位的男人,寵幸身邊丫頭也是很平常的……」
「啊?」雪兒一愣,隨即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笑道︰
「姐姐你是不是也想……」
「去你的!」侍書羞惱地笑道︰
「你才想呢!你個壞透了的小蹄子!看我不打你……」
兩人各抱著一堆皇室珍寶在鳳鳴殿追打笑鬧起來,誰也不曾察覺他們的一國之君早已躲上房頂豎起耳朵偷听兩人的談話,此刻正不解地喃喃自語著︰
「玉兒?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