訥敏正帶著人撤下鳳鳴殿外的數十盆花葉零落的千日紅，換上剛剛怒放的早菊，一眼瞥見溪月皓匆匆而來的身影，忙堆笑迎了上去︰
「奴才見過陛下，小皇子剛才還念叨陛下呢，可巧您就來了……」
溪月皓听了心中一熱，嘴上卻是毫不買賬，笑罵訥敏︰
「好你個溜須拍馬的奴才，朕可是要跟涵兒證實你這話的！你若胡說，小心腦袋！」
訥敏自然不怕他去問溪月涵，不滿周歲的孩子還能于她對質不成？一疊聲地咬定確有此事，引著溪月皓進了殿門。
溪月皓離開晚晴軒時滿心不快，經過這小小插曲卻已去了大半，再見到玉雪可愛的稚兒和情之所系的嬌妻，一顆心里只剩下滿滿的憐惜和因昨夜早早離去的愧疚。
他蹲去，朝正在母親的攙扶下蹣跚學步的兒子張開雙臂，鼓勵道︰
「涵兒，來父皇這里！」
溪月涵听見聲音，轉頭給他一個甜甜的笑容，口齒極為清晰地喚了一聲︰
「父——皇——」
這一刻，如所有做了父親的男子一般，他只覺心中盈滿融融的暖意，再次鼓勵道︰
「來，自己走過來，我的小男子漢！」
溪月涵尚不能明白何為「小男子漢」，卻是听懂了他話中的期盼一般，輕輕掙月兌探春的手臂，一點點往前挪動小腳。
探春見狀也朝溪月皓一笑，張臂護住搖搖欲墜的兒子，口中鼓勵著︰
「涵兒真勇敢……涵兒好厲害啊……再走一點……」
不到十米的距離，對溪月涵來說卻仿佛經歷了一場馬拉松，當他終于搖搖晃晃地投進父親懷中時，溪月皓和探春欣慰地擁緊兒子，在他頰邊一陣猛親，惹得「小男子漢」咯咯直笑。
獎勵了兒子一番，溪月皓一手將其抱起，一手攔住愛妻，朝屋里走去，溪月涵卻像是意猶未盡，嘟囔道︰
「還要……」
溪月皓一愣，又低頭在他頰邊落下一吻，卻見他的小嘴嘟地更高，探春失笑，柔聲對兒子道︰
「涵兒是想說還要再練習走路，對不對？」
溪月涵高興地一陣點頭，溪月皓本就又是與探春商議，見狀便贊了一聲「好孩子」，將兒子放下，交到走過來接替的雪兒手上。
兩人步入內殿，溪月皓甫一坐下便拿出裴世基的奏折，遞給探春，口中將其中內容簡要說了，問探春有何想法。
探春听說民間發明了蒸汽機也吃了一驚，接過奏折細看了一回，陷入沉思︰蒸汽機乃是工業化的第一步，也是資本主義誕生和發展的重要開端，這個消息委實令人喜憂參半。
生產力大幅提高的誘惑，和破壞封建統治基石的危險，探春只覺一柄鋒利的雙刃劍已高懸頭上。
然而一個新興事物既然已經出現，就不再是統治階層想要遏制就可以的，或許……重要的是加以引導？
看看一旁緊緊盯住自己的溪月皓，探春不知要如何向他解釋生產力提高後將同時產生的巨大社會財富和可能產生的資產階級，想了想，說道︰
「這個機器我可以幫他們改進得更加完備，但是……」
溪月皓哪里知道她說擔憂地？他所生氣的只是自己的愛起身為國母，幫一個平民改進機器實在大大的有**份，因而一听此言便皺眉道︰
「你是皇後，不是隨他們使喚的匠人！」
探春一怔，隨即明白他的意思，安撫道︰
「這只是舉手之勞，其實這個東西在听聰手札上早有記載，不過我一直猶豫是否真的要將它制作出來使用罷了。」
溪月皓听到听聰手札四個字也來了興致，疑惑道︰
「這個東西究竟有何作用？竟連智者听聰也對其有興趣？」
探春只得對他進行初步的科技掃盲，解釋道︰
「就以折子上提到的紡織為例罷，一名工人晝夜不歇地紡織，其產量也十分有限，而一名工人操作一架機器來紡織的話，則可以用更短的時間紡織出多很多的布匹。」
溪月皓將信將疑，不解道︰
「既如此為何當年黃氏沒有采用這種機器？」
探春推說听聰手札上有蒸汽機不過是個托詞，事實上听聰本人所擅長的主要是武器，其手稿上並未記述太多其它東西，她自己卻是出于興趣對早期蒸汽機的發展演變做過深入研究。
她當然不會實言以告，只得轉移話題︰
「皓，你看，這些機器一旦被大範圍使用，原本需要十個人做的或也許一個人就可以完成，那麼剩下的就個人怎麼辦？」
溪月皓不假思索道︰
「成為流民？」
探春苦笑道︰
「不，他們不能從事生產，月兌離了手工業，卻可以做別的，比如經商——因為這些機器提高了生產力，大量產品會涌入市場，這個時候商業將會空前發展起來。」
溪月皓不明白生產力的含義，卻能從字面上大致理解這三個字，聞言問了一句令探春哭笑不得的話︰
「我朝四分之一的百姓以打漁為業，打漁也可以用機器麼？」
探春一時幾乎不知如何將這場對話繼續下去，她深知自己不可能真的讓溪月皓明白什麼是生產力，什麼是資產階級，什麼是工業**，就像一個從沒見過電腦的人你無法讓他明白那是多麼神奇一樣。
于是只得道︰
「打漁當然不行，以現在的水平農耕也不行，目前機器能參與的只是手工業，卻也十分驚人了。」
溪月皓听到這時，心中已有計較，按捺住心中興奮說道︰
「既然這機器能夠富國，咱們當然得大力推廣，找你的說法我朝的手工業和商業都將得到空前的發展啊！」
探春不忍駁了他的興致，淺笑道︰
「不錯，只要百姓過得富裕就好。」
溪月皓猛然想起自己原本的擔憂，忙又舊話重提︰
「你可不許拋頭露面和那些平民一起研究什麼破機器，把裴世基叫來指點幾句也就罷了。」
探春好笑道︰
「好，明兒就叫他來吧。」
溪月皓滿意了，含笑點頭，卻又想起令一份折子來︰
「對了，今兒還有一份折子，說是你舊年讓辦的國立醫館造福了百姓，建議也開辦國立書院，你以為如何？」
探春聞言十分欣慰，更為「學校」終于迎來了誕生的契機而興奮，忙道︰
「當然好啊，關于這個我還有些想法……」
她正要趁機提出分年齡、性別及學習方向的教學建議，卻听門外一陣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