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侍書也說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探春失望地讓她先下去,只叮囑她真相未白前先不要出門。
眼見探春焦頭爛額卻不得要領,溪月皓終是心疼,柔聲勸道︰
「到底是個奴婢,你何必……」
探春聞言面色驟然一冷,正色道︰
「侍書不只是奴婢,更是我的姐妹,何況事關皇嗣,豈能不徹查?」
到了今時今日,她早已不再抱希望能夠讓溪月皓明白人之生來平等,生命本身不分貴賤都一樣彌足珍貴這樣的概念了。
溪月皓也明白侍書于她不同于普通下人,自悔失言之余只得婉轉勸她先歇下,余事明日再說。
探春心知此事並非一時便可輕易弄清原委,只好點頭應了,兩人就在鳳鳴殿打點安歇。
溪月皓還像往日一般習慣性地伸臂想將探春攬入懷中,後者卻一個轉身,不著痕跡地避開了,淡然道︰
「睡吧,此時酒勁兒上來,我頭暈得厲害。」
溪月皓忙道︰
「那我給你揉揉……」
探春頭也不回地推開他的手,倦怠道︰
「不必了。」
溪月皓心中懊惱。想起玉嬪和流掉的孩兒,更覺煩悶,也便轉過身去于她兩背相對,不再多言。
兩人就這樣各懷心事,竟是誰也無法入睡,直到天色微明,又一個噩耗從晚晴軒傳來︰玉嬪歿了。
听見消息探春的第一反應便是玉兒被滅口,侍書這次更是百口莫辯,難以月兌罪了。她一面為流蘇的殘忍和冷酷驚心,一面與溪月皓一道急匆匆趕往晚晴軒。
老遠便听見震耳的哭聲,晚晴軒的宮人們也不知是為主子的離世傷心還是為自己難以預測的下場擔憂,一個個都哭得呼天搶地好不傷懷。
探春和溪月皓此時都顧不得理會他們,徑直走入內室,卻只見玉兒僵直地躺在床上,面上已無半絲血色。那原本清麗的容顏恰如一朵凋零的花朵,竟是透著一種妖嬈的美麗。
探春覺得自己的心被那透著死亡氣息的妖嬈緊緊攫住,她想不明白,此事若真是流蘇一手策劃,她如何能對救過自己性命的玉兒下得去手?
趙無極的面色灰敗如土,伏地稟奏道︰
「為臣無能,玉主子昨兒雖凶險,卻實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啊,微臣也不知……」
溪月皓打斷他的話,挑眉道︰
「你是說玉嬪死得蹊蹺?可能瞧出什麼端倪?」
趙無極苦著臉道︰
「瞧癥狀應是失血之死,可微臣昨日已開過止血的方子,也施針封住其部分筋絡減緩血液流通,微臣實在不知何以至此。求陛下明鑒。」
探春听了便征求溪月皓的同意,另召了兩名御醫進來,先命其瞧了趙無極的藥方,再命宮人帶著找到昨夜倒掉的藥渣查驗了,皆道確為止血之藥。兩人又查看了玉兒的遺體,所言亦與趙無極無二。
事情似乎走進了死胡同,探春一時理不出頭緒,溪月皓也是一籌莫展,只得讓兩人先退下,趙無極則暫時收監听候處置。
探春心知事已至此,自己也不能再心軟放過晚晴軒眾人,任由溪月皓將所有宮女內侍全數鎖于旁邊廂房內,命孟乾親自帶人嚴加看守。
然而消息終是流傳了出去,也不知是從何處傳出的風聲,昨夜留宿前殿的群臣竟是都知道了皇後宮中女官與身懷皇嗣的玉嬪苟且,以致後者小產身死。
這樣的天家丑聞朝臣們自然知道要讓其爛在肚子里的道理,誰曾想不到半日竟然滿月都街頭巷尾都熱議起此事來。
眾人紛紛奇怪自己不過是晨起時無意間听到宮人的小聲議論,並未告知旁人,消息卻是如何傳開的呢?莫非還有別人也「不小心」听到了類似的議論並私下傳遞?
沒人敢把民間的議論上奏天听,然而溪月皓卻是很快便收到掬泉樓的密報,震怒之下他不忍再讓探春煩心。私下召來溪月皎命他徹查流言,甚至允他必要時可以雷霆手段堵住悠悠眾口。
溪月皎深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卻也只有硬著頭皮令旨,然而一番明察暗訪下來根本沒有絲毫流言起于何處的線索。
正在他焦頭爛額抓不著頭緒之時,看管晚晴軒中人的侍衛來報,說是玉嬪的貼身宮女錦繡聲稱,在玉嬪昏迷期間曾看見一名酷似雪兒的宮人在晚晴軒出現。
溪月皎心中懷疑這是錦繡為求保命胡亂攀咬,但因職責在身,也無法完全置若罔聞,只好命人將錦繡帶來問話。
錦繡被兩名侍衛帶進來時披散秀發,神情憔悴,臉上淚痕凌亂,一見溪月皎便哭著上前抱住其雙腿,喊道︰
「王爺為奴婢做主,為死去的玉主子做主啊!」
溪月皎不耐地看一眼帶她進來的侍衛,後者因沒能拉住錦繡面露愧色,忙不迭地上前將其拉開摁在地上,厲聲道︰
「王爺面前豈可撒野?還不好生回話!王爺自會為你等主持公道!」
溪月皎心中苦笑,這個公道自己可主持不了,口中卻問︰
「你說玉嬪昏迷時你曾見過皇後身邊的雪兒姑娘在晚晴軒出入?」
錦繡一個勁地點頭道︰
「不錯,奴婢親眼所見!」
溪月皎斷喝道︰
「胡說!當夜鳳鳴殿重重守衛,他們與鳳鳴殿闔宮之人都可以作證,雪兒姑娘根本就沒離開過!」
錦繡急道︰
「宮里誰不知道雪兒姐姐武藝不凡?她平日就動輒高來高去,飛檐走壁避人耳目對她來說實非難事啊王爺!」
溪月皎一愣,此言並非全無道理,錦繡見他神色松動,連忙又道︰
「那夜奴婢一直守著玉主子,只在中途去了一趟茅廁,回來時就瞧見雪兒姐姐從屋里出去。當時屋子里還有兩名宮女也都瞧見了。」
溪月皎听說還有別的證人,忙叫那兩名侍衛一並帶來,未幾人被帶到,竟是異口同聲道︰
「奴婢當時正在打盹兒,听見錦繡姐姐問是否見到皇後身邊的雪兒姐姐,奴婢只瞧見一個白影兒從牆頭飛過去,並非看清。」
溪月皎皺著眉頭又問︰
「這麼說你們三人都未曾與雪兒交談?除了錦繡你們兩人更是連對方的正臉兒也沒瞧見?」
三人齊齊點頭,唯錦繡爭辯道︰
「奴婢瞧得真真兒的,是雪兒姐姐沒錯!奴婢也曾想叫住她,問她為何來此,可是她根本就不理奴婢,一躍就上了牆頭。」
見三人沒有別的話說了,溪月皎仍叫那兩名侍衛將人帶回去嚴加看管,自己在屋中來回度步,心中也有些疑惑起來。
侍書與玉嬪之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的,至于雪兒夜闖晚晴軒卻似乎也不是全無可能,或者她只是想去查探些線索也未可知?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將此事壓下,暫不報知溪月皓,正要囑咐手下眾人,溪月皓傳召的諭旨卻又到了。
他心中一動,暗罵孟乾嘴快,定是已將錦繡所言悉數上奏,只得趕緊往騰龍殿而去。心中只覺忐忑難安。
倒了騰龍殿果見孟乾站在堂下垂首侍立,他狠狠剜了孟乾一眼才上前見了禮,溪月皓面沉如水道︰
「流言之事查的如何了?」
溪月皎垂首道︰
「尚無進展。」
溪月皓冷哼一聲,又道︰
「听說你將錦繡等人叫去問話了?都說了些什麼?」
溪月皎心知他叫自己前來必然已是心中有數,因此不敢隱瞞,將錦繡等人所言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
溪月皓听完沉吟片刻,又問︰
「你以為如何?」
溪月皎想了想,搖頭道︰
「臣弟不信。」
溪月皓不動聲色反問道︰
「為何?」
溪月皎分析道︰
「且不說是夜鳳鳴殿守衛森嚴,多人可以作證雪兒並未離開,但是那錦繡本身對玉嬪之死就難辭其咎,為求月兌罪胡亂攀咬也是有的。」
錦繡身為玉兒的貼身宮女未能盡責。主子歿了她也是有死無生,的確極有可能想「將功贖罪」而攀扯別人。
溪月皓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心中也有些動搖起來,他自然不相信探春會命雪兒對玉嬪不利,何況當夜她一直不曾離開自己半步。
可是……雪兒自己呢?她終究出身江湖,或許一時義憤玉兒之事牽連探春和侍書而自作主張呢?
如果不是玉兒曾舍命救過自己,如果不是她月復中慘死的孩兒,溪月皓或許能夠更加冷靜些,然而現在他做不到,他終究也只是個凡人。
無論是否對玉兒有半分真情,畢竟那也是自己的妻兒啊。他對探春的信任並未受到半分動搖,但雪兒,他不會忘記在溫言襲宮之夜她是怎樣從天而降帶走探春等人的。
像她們那樣的江湖人士,大概原就是任性妄為的罷。
溪月皓對孟乾沉聲道︰
「你去安排人將侍書和雪兒暫行收監,讓趙坤看管晚晴軒眾人,你協助皎弟徹查此事——記住,可以使用任何手段,但不可打擾皇後,想來她也不會阻攔與你,去吧。」
孟乾領命而去,溪月皓虛月兌一般向後倒在椅背上,口中喃喃地對堂弟道︰
「皎弟,朕真的很難過。」
溪月皎看得不忍,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勸道︰
「皇兄放心,臣弟一定盡快查明真相,還玉嬪和未出世的佷兒公道!」
溪月皓無力地點了點頭,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兄弟二人就那樣相對枯坐著,仿佛又回到當日靜妃初逝時一般。
不久,孟乾回來復明,卻帶來皇後震怒,不許他進入鳳鳴殿的消息,溪月皓听了面色猛地一寒,沉聲道︰
「朕親自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