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響，九阿哥與八貝勒並騎而行，兩人談著裕親王及不久前恭親王的逝世一通唏噓。
回到八貝勒府邸，八福晉別過二位爺，由一眾丫鬟婆子引著自回內院。
二人徑直轉進書房，屏退下人，九阿哥抿了口茶便開口問道︰「八哥，那些東西，該怎麼處置？」
八貝勒看他一眼，便別過頭去︰「不知。」
「皇阿瑪明兒就回來了，到時若大哥要折騰事，咱們還真給他不成？」
八貝勒閉目凝思片刻，睜了眼︰「不可。」
「唉！八哥，既然你無此心，又何苦折騰得我沒日沒夜的。」吹了口茶葉沫子，九阿哥也不顧燙，吞下一大口茶。
屋子里只剩了手指敲打桌面的聲音，九阿哥則干脆歪在茶幾上打起了瞌睡。
「九弟，你說……索額圖一事，到底是何喻示？」
八貝勒一開口，九阿哥便睜了眼，看八貝勒一臉苦思的樣子，眼楮微眯，繼而嗤笑起來︰「呵，八哥，我胤只會撥算盤珠子，盤算人的事，可不在行。」
八貝勒看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京城新近崛起的奸商，小小年紀，開府不滿三年便置辦下令人咂舌的產業。膽大，手狠，心黑。這些心思若真是用到了朝堂上，怕也夠興風作浪了吧。
「呵呵，幸好。」頓了一下︰「誰若被你盤算上了，怕不要成了甕中之鱉、巷底之驢。」
「嘿，八哥，我還就盤算上你了……」九阿哥挑釁地揚起一只眉。
八貝勒只作沒听見狀。
待九阿哥得意地端起茶杯，暢快地又往嘴里送上一大口，正要咽時，才听到好整以暇的一句︰「你是我兄弟。」
「咳！咳咳……，八哥，下次說笑話，別趕我喝水的時候！」清了清嗆到的水，九阿哥又極度不滿地補了一句︰「您又是故意的吧？」不是頭一回了！是可忍熟不可忍……
「當年明相罷政，尚且留得性命。如今這索額圖，竟至處死……」八貝勒沒再接茬，一本正經地談起了正事。
九阿哥也停了嬉笑，只拿眼看著他。
「自明相一黨受挫，滿朝皆知太子地位穩固，再無人敢應其鋒銳。哪知太子侍寵生驕，行事日見乖戾，屢有妄行，幾視自己為君。今次索額圖之罪，雖未明言，卻隱現謀逆之勢。索額圖，擒鰲拜的第一功臣，如今成了大清第一罪人，涉案人等無不刑殺流放，再無翻身之日。」八貝勒長出一口氣，似下了很大的決心︰「太子，還坐得穩嗎？」。
「呃？」九阿哥眸中水光不為人見地微微一閃，有點意外地直了直身子︰「不會吧……」
八貝勒沒再搭話，只等著看九阿哥的反應。
「咳，那……要真是這樣，八哥你……你有什麼打算？」九阿哥見八貝勒不理他，只好澀然開口，出聲相詢。
「不知。」
「八哥，我胤自來是看不清這朝堂風向，也不敢妄揣聖心的。不過，既是咱自家兄弟關起門來，我倒是想問你一句，若真是太子之位不穩，將會如何？」
「朝堂動蕩。」
「哦？動蕩？」
「當年明相罷政，朝中尚有一個索相坐鎮，牽連未甚者無不紛紛黨附。而今皇阿瑪以雷霆之勢搬倒索相，而且斬草除根了卻他的性命，怕就是不想令其有喘息之機，使只手遮天的索相一黨回天乏力。索相一倒，朝中隱然分立，大阿哥那邊固然是得了機會，但朝中這幫老臣又有哪個是好相與的？」
「八哥，你是說……這幫老臣要搞什麼ど蛾子？」九阿哥迷茫著鳳眼，像一只懵懂的貓兒。
八貝勒不以為然地睨過去一眼，換來九阿哥自知現拙地赧然一笑。也不理他那妖孽般眯起的美目和傾倒眾生的八顆白牙，八貝勒只自顧自地繼續說道︰「當前之勢，索相雖倒，太子仍在。原屬索相的勢力雖當有所收斂，卻仍會有大部分以太子馬首是瞻。當然，這前提就是，太子不倒。」
「哦……八哥，索相和太子本就是一邊的，若皇阿瑪容不下索相，又怎會姑息那些人再聚在太子身邊？」九阿哥劍眉斜挑，貌似終于明白了些許。
「正是此慮。想來那些人中也不乏想到此間的，便會改投別家，經此一事，太子終究是勢弱了。」
「咦，那大哥不就有機會？他可是一直都……」九阿哥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嘲諷。
「大哥跟太子素來不和。今年塞外出行前索額圖剛露出點不好的風聲，大哥就迫不及待地要我借著留京理政之機，尋隙查太子的賬目，無非就是想落井下石。太子積威多年，外倚索相之勢籠絡群臣，內恃凌總管之便染指內庫。如今索相已倒，若是把太子在內務府里的勢力一並剪除，那太子就成了沒牙的老虎，徹底勢頹。」
「咦？太子為國之儲君，若他要錢沒錢要人沒人的，將來何以服眾啊？啊……所以，大哥要你查的東西，就是搬倒太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九阿哥歪著頭看向八貝勒，像是猜中了燈迷等著領賞。
「稻草嘛……大概……確是在內務府……」八貝勒撥弄著右手上的暖玉扳指，卻沒再深往下說︰「縱觀朝堂，大哥和三哥似都與太子不和，隱然各自為政。大哥身攜軍功，三哥手握清流，而真正掌權的官吏們則都趨從太子。咱們滿人本就有馬上打天下的傳統，素來都是軍功說話，不像漢人把嫡庶之別看得那麼重。所以任憑皇阿瑪如何偏寵太子，大哥這麼多年來仍然死咬不放。而清流則代表著江南漢人的勢力，若不是皇阿瑪對漢學的推崇，加上三哥在文人圈子里浸婬多年的苦心經營，江南的紛亂只怕就如那江南之雨一般綿綿難絕。原本有個太子夾在中間做靶子，若是直接讓大哥和三哥對上，只怕……」
「啊？！」
「所以，咱們手上的東西，是萬不能落到大哥手里！」
九阿哥看著八貝勒臉上堅定的表情，慢慢靠回到椅背，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