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院門還是關著的。覺慧出來送客,當先一步拉開大門,順勢便一腳跨了出去。可這一步懸在門檻內外,覺慧卻如被施了定身法,傻傻地愣在當場。
緊隨著的夢蘿和喜兒都覺意外,莫名地對視了一眼,喜兒上前向一旁拉開覺慧,夢蘿則直接走出門去。
這時,夢蘿才知道覺慧發生了什麼事情。唉,可憐的小丫頭啊。
清晨的薄霧像淡淡的女乃油,輕浮地聚散在每一寸空氣中。當這薄霧里站立著一個貌若神祗的男子,而他的胸腔,又堪堪貼上一個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小姑娘的鼻尖,那麼,這個小姑娘會是什麼反應呢?
看覺慧的樣子,怕是連呼吸都忘了吧。
九阿哥不知為何,竟會站在離大門這麼近的地方。他的表情,看來也對忽然打開的門和跨門而出的小尼姑有些意外。眉頭微揚,一臉的探尋之色。
而覺慧則是抬了頭,眼中現出幾分呆滯、幾縷痴迷,顯然已經陷入了當機狀態。
夢蘿所見,就是這樣一副場景。雖然對九阿哥忽然出現感到十分意外,但眼前的戲碼,還是第一時間惹得她扼腕嘆息︰妖孽啊……
喜兒拉開覺慧的時候,她的臉才開始倏地涌上異樣的紅潤,整個人說話做事都緊張起來,透出難掩的無措。
匆匆道了別,到夢蘿幾人要走的時候,才發現覺慧閃得太急,如今她們這幾個客人一撤,院門口竟連個閂門的人都沒有。
只好暗嘆一聲搖了搖頭,交待喜兒把院門掩上便罷。橫豎古代民風純樸,此處又人煙稀少,也不至于就遭了賊的。
九阿哥很自然地攬了夢蘿的腰,帶著她一同下山。
夢蘿感覺受著腰間癢癢的溫度,這才覺得情形似乎有些不對。
側頭去看九阿哥的臉色,辨不出喜怒,只是一臉的淡然。
好像很久很久都沒見過他了,今日一聚,夢蘿竟發現自己像是見到了久違的朋友,自心而發,生出一種親切和喜悅。
所以,夢蘿笑了。嘴角勾出淡淡的弧度,雙頰的笑肌上牽,把不大的眼楮推成半彎月牙,在清晨的薄霧中閃出可愛的光芒。
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表情的變化,只是用目光追逐著繚繞在九阿哥五官之間的霧氣。連無知無覺的霧,也喜歡美人吧?夢蘿忽然就生出這樣一個莫名的想法。
察覺到身側的目光,九阿哥轉頭來看。對上夢蘿月牙般閃亮著的眼楮,他便也隨之一笑︰「怎麼?」
「呃?」夢蘿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似乎有什麼事要問他,「你……」夢蘿眉頭微皺,轉頭又想了想︰「哦,對了!」
想到了問題所在,夢蘿的眼楮立時瞪圓了,連身子都挺得更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九阿哥驚奇地問道︰「你怎麼會來的?」
不怪她要驚奇。如果她理解的沒錯,她跟九阿哥應該還處在冷戰階段。自從她得罪了他——唉,她為什麼老是要那麼不識好歹,妄想著可以跟這些古代沙豬慢慢培養感情呢?
在進山之前,夢蘿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見過九阿哥了。進山之後更是音迅全無。她生病向府里傳信的時候,秦嬤嬤倒是很殷勤地張羅著,派人打听個病情、送些補品啥的。至于這位府里的「爺」,那是連影兒都沒一個,提都沒听人提起過。
基本上,從琢磨著要拿進山當游玩的時候起,夢蘿已經默認把自己擺進了自我放逐的狀態。就當自己被打入了冷宮,以後萬事自娛自樂就好,那位爺,不會想起來她的。
「哼,」鼻腔里哼出懶懶的笑意,看夢蘿那溜圓的眼楮,好心情地順手撥了撥她的睫毛,很娛樂地看著她拼命眨著眼楮不滿地躲閃︰「你打算一個人回去嗎?」。
夢蘿揉了揉眼楮︰好討厭的家伙,這麼短的睫毛他也來摧殘,癢死姐姐我了!
覺得有些氣鼓鼓的,腰間那只手也顯得格外多余起來。夢蘿趁著躲閃之便,一扭身,與九阿哥拉開了一尺半的距離。
九阿哥才不在意,只是笑笑,目光落在她氣得鼓起來的臉頰,右眉一挑,像是又見到一樁好玩的東西,添一分笑意,便轉過頭,繼續走他的路。
夢蘿揉好眼楮,順便賭完了氣,再抬頭去看時,九阿哥已經把她甩開了兩三步,自己走到前面去了。
沒過腦子,夢蘿直接蹦兩下追了過去,一伸手,扯上他的袖口——然後才反應過來,為毛啊?!
後悔了,剛才直接各走各路不拉倒了?她咋就這麼又追過來了捏?忒沒骨氣了吧也?
這麼一醒悟,夢蘿就覺得臉上騰一下燒了起來,眼楮就盯在了自己扯的那片袖角的花紋上,埋著頭打算假裝駝鳥。
九阿哥被人這麼一扯,倒是實在意外。再看夢蘿埋下去之後就再沒抬起來的小腦袋,見到耳根上聚起來的紅暈,不知為何,心里竟涌上一種異樣的感觸。
于是九阿哥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以減慢了腳下的步速。就這麼拖著只拖油瓶樣的駝鳥,任由她扯著袖子不再看路,一步一蹭地隨著自己下山。
小山包一點也不高,所謂的山路當然也沒幾步。夢蘿卻是好不容易才熬到了馬車前,這一路上,她是踢著腳下的石子走過來的。
「你跟石頭子兒有仇嗎?」。
夢蘿聞言抬頭,看著馬上車伸出的手。
好容易熬到馬車前,趁著九阿哥上馬車的功夫,她才終于算是逮到機會,把攥了一路都快揉成芝麻葉的袖子給松開了。
這會兒目光落在九阿哥那皺巴巴的袖口上,余光又描到自己沾滿了泥土的鞋面子,夢蘿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硬著頭皮把手搭上九阿哥的手心,踩了侍衛墊起的人肉踏腳石,借力上車,重心不穩,十分狗血地又演了一場投懷送抱。
這回倒是沒等夢蘿緊張,九阿哥竟似渾不在意,輕巧地扶了她,推開在一旁坐好。他自己也是懶懶地坐定了,沖夢蘿淺淺一笑,便歪在車廂壁上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