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中璀璨的星圖驟然亮起。眼前一花,巴蒙巨大的身軀和凜冽的風暴已經不在視線中了。
腳下百米處便是蔚藍深沉的大海,海面上平靜不起一絲波浪,遠眺望去,便是天水一線的藍色世界,視野的盡頭分不清是海還是天。
月露和宗雷不約而同地同時轉身,在身後兩米處就是那外觀極其壯觀又駭人的網暴,陰沉沉的暮色中什麼也看不清楚。
這是一個奇異的界線,在這個線外和線內,看到的完全是兩種迥異的景色,他們知道,其實巴蒙離他們並不遠,甚至近到兩者相距只有幾百米,可是在外邊卻連一絲一毫都無法看到。
向風暴中最後一次揮揮手,兩人確認了一下方向,向北飛去。
海淵在海洋的最深處,即使離最近的東西二海域也比較遠的,離風暴這麼近的地方,連海族都不會在這里生存游蕩。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兩人如流星一樣劃過海面上的天空,速度很快。轉瞬間便飛了百里。
時值上午,海面風平浪靜,一辰時後月露示意宗雷停下來。
「怎麼了?」
月露歪歪頭,看到他的眉頭是皺著的,不由壞心眼地暗笑,看來他真的很不喜歡在天上飛行呢,尤其腳下還是海洋。
她抓住他的手,輕聲道︰「這樣飛太慢了些,海面這麼大,要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實在太難,你給我護法,我想用瞬移試試看。」
宗雷反掌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
星圖,在一瞬間點亮,月露的靈覺融入了進去,目光所到的地方立刻變換了一種氣氛,她能感覺到,只要她能看到的地方她就能到達,不過這只是短距離瞬移,她想嘗試的是長距離傳送。
深吸了一口氣,意念在星海中微沉,星芒閃爍間元氣沖天而起,天地靈氣立刻有了反應,一種微妙的波動從她身上傳開,蕩向遙遠的方向。她的靈覺也隨著這種波動飄向遠方,不為觀察世界不為施展術法只為確定目標。
一陣停滯感傳來,看來已經到達極限了。月露確認了彼方的一點,識海星圖中一個坐標一樣的亮點出現在她意念之前,感應估算了一下,大約是現實世界的一米多遠吧。
意念一動,星圖大亮,空間開始扭曲,然後一陣不太舒服的錯落感從心頭泛起,傳送已經完畢。她歪靠在宗雷身上,她左右打量,天海似乎還是沒有什麼變化。
「應該是成功了,就是不知道傳走了多遠。」月露不甘心地想要計算,可是沒有參照物這距離卻是不好估算的,識海中的感應是一米,如果知道現實中傳送了多遠,她心中就有一個參照數據了。
「大概是百里左右吧。」宗雷拿出了一個風標一樣的東西,是他們宗家煉出的一個定位梭,千里地內只要有兩個就能估算出中間相隔的距離,對于修士來說算是雞肋一樣的東西,但卻很受凡人歡迎。
月露大喜,樂了︰「一米是一百里左右,那我再傳送幾次。上千里地不也就是分分秒的事嗎?」。
宗雷揉了揉她的頭︰「量力而為,你的能力應該也是有極限的。」
「那就試試看吧。」
確定目標後連續傳送了十二次,月露才有一種虛弱的感覺,星圖的光芒開始黯淡下來,中間只用了幾分鐘而已。
看來長距離傳送極限是在十五次以內也就是一千五百里左右,至于短距離瞬移,卻是近乎于無限。
這樣一來,二人的行程比預期的要高出太多了,當月露不能傳送時宗雷就帶著飛,一刻也沒有耽誤。
兩個人此時都有些心急,一恍惚百年的時間都過去了,雖然對修士來說這百年時間並不算長,但也足以發生太多太多的事,當年某個大宗門也就是在一夕間覆滅的。
海路漫長,一成不變的景色又會讓人疲乏,還要擔心遇上風暴雷電天氣,更遭的是遇到獸族捕獵,在三個海域的更深處,這里的海獸實力和地意識也比其它地方的獸族強。
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兩人經歷了九次風暴天氣,兩次海上龍卷風,一次躲在一個面積比較大的島嶼上,另一次不得已深入海下,那種經歷讓月露實在不願意再想起來。
只要不是海族人,沒有哪個種族的人願意到海的下邊去,尤其對有冀族來說,海洋就是他們的禁地。
太陽在頭頂高掛,兩人破空而行,宗雷輕咦了一聲。在空中一頓,方向立刻折轉向海面上的一個小島落去,月露有些奇怪地跟在他身邊。
小島不大,直徑也就在五十里之內,落地後她的目光就落在一座方型的祭壇一樣的建築上。
「這是……海族的海壇?」
宗雷點了點頭︰「上邊有王庭的紋繪,那麼這里應該是東海海域了。」
海族的海壇,其功用和鋒火台、瞭望台差不多,一般來說設有海壇的地方都有海族人駐扎,可是這小島在兩人靈覺中一目了然卻是沒有發現任何海族人的蹤跡。
兩人並沒有將此放在心上,只是心里感覺有些高興,既然到了東海,那麼南海也就並不算大遠了。
繼續向北方飛去,接下來發現的情況卻讓宗雷感到凝重起來。
三天中遇到大小島嶼已經超過二十個了,每個島上都築有海壇,可是兩人卻沒有在任何一個島上看到海族人,此時宗雷才發覺到情況有些不太對。
如果一個海壇處沒有人駐扎還可以說得過去,但多個都是如此的話,只怕這里發生了大事才對,要知道海族人的軍紀律法也是很嚴的。
接下來的路程二人都提高了警惕,隨著向北的深入,情況也開始變得不好預測起來。沿途所遇海島不僅沒有遇到海族不說,島上連一絲生命跡象都沒有了。
又在一座島上空停形,月露的靈覺一掠而過。眉頭皺起,諾大的島上除了草木之外竟然連一個爬蟲都沒有,死寂得讓人心驚。
「這個是?」宗雷手向下一伸,一面旗子從島上飛到他手里︰「這是海族六都偃首衛軍的軍旗,月露,這里離偃首不遠了。」
月露手一翻,從簪中取出一方羅盤,這是海族修士所制的海圖,信息比較詳盡。從海圖上看到,偃首離西海海域較近,處在東海海域中部偏南。
她調整了一下方位。道︰「宗雷,走吧,我們去偃首看一看。」
宗雷點頭,緩聲道︰「還是小心一點,我有不太好的預感。」
一辰時多之後,兩人在一個大型島群上停了下來,島嶼面積不下于元上派的主島。
只是……
月露意念一動,結界已經布下,她臉色難看地看著眼前的島,宗雷的預感果然和她一樣準,這里同前邊所遇的島一樣,死寂一片。
船只、建築、各種各樣的物品凌落一地,有的已經朽得看不出樣子了,顯示時間絕對不會短。
向島的深處飛去,沿途可以看到的卻是一地廢墟,島上像是經歷過一場大難,房塌屋倒,火燒砸毀的痕跡遍地都是,只讓人心悸的是那已經在風日中變得黑紫的血跡,沾染在偃首的每個位置,一股沖天的血腥氣、死氣和仍然未散去的殺氣死死地盤踞在這里。
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里可是東海的六個大都之一啊,難道海族有變?
宗雷俯身觀察板結在街道上的血跡,心里有些暗驚︰「這里發生的事情最少已經十年了。」
十年,那時候他們還在小世界的南方跋涉,月露的心頭突然恐慌起來,她知道,外面的世界一定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而且絕對不僅僅是在海族。
「宗雷,我的感覺不太好……」她的聲音有些發抖,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靈族、元上派、度國的宗府。
「走。」宗雷果斷地抱起她,沖天而起。
他們的速度很快,不再在海面上流連尋找,而是直奔向南海的方向。
……
茫茫海面上,又一座死寂的島嶼從腳下一掠而過,天變得漸漸陰沉起來。
這已經是離開偃首的第十三天了。
「宗雷,你看。」月露奇怪地指向兩人東側的位置,在目光所及的天海盡頭。那里一片閃電雷鳴,海波怒哮著掀起百丈高拍打著海面。
一聲炸雷般的咆哮聲響徹海面,大海開始不安地動蕩起來,迅速地波及向遠方,強大的力量從暴雨海浪中傳出,那個巨大的影子將抵抗它的那些攻擊玩弄于股掌之間。
遠遠地望去,那里正隱約能看出有一個小島的樣子。
宗雷皺起眉︰「地仙階,我們恐怕不是對手,還是避開為上。」
點了點頭,月露和他遠遠地繞開了那里,然後猛然提速。
「砰——嘩——」
海面上一聲爆響,一道高達百丈的大浪突然間沖天而起,浪中夾著無邊的殺氣和怒意,竟然就爆發在兩人身前三米處,此時他二人的速度何其之高,措手不及中已經撞了進去。
海浪中似乎蘊含著古怪的力量,阻擋了兩人的視線,白茫茫的水花中一個驚怒交加的聲音咆哮了起來,他用一種規律的聲波傳遞出去一個信息,然後殺氣騰騰地絞殺過來。
水花立刻變成了致使的武器,萬千個寒森森的冰箭驟然形成,密密麻麻地爆射而來。
「出竅期?」月露敏銳地捕捉到那人的修為,面上一冷,已經帶著宗雷瞬移出攻擊範圍。
冰箭破空而去又在那人的怒吼聲中爆成一朵朵冰花,在兩人的位置上又一道大浪砰然而起,這一次已經不止是冰箭那樣簡單了。
宗雷的掌已經舉了起來,那人身後的海面,一個巨大的漩渦形成,一道道水箭沖天而起,竟是又有百數還多的人出現了。
宗雷目光冷凝,變掌為印,海面上氣氛陡然一變,一座千米高山岳一般的影子在那些人的頭頂出現,空氣變得凝結,沉重的壓力壓在他們心頭,一個個憤怒地咆哮起來。
「咦?那是——不好,快住手,是自己人——」
後來的人中一個清朗的聲音焦急地叫了聲,然後他破開人群飛了出來,一頭海藍的發,一身海藍的衣袍,眉目間是海族男人特有的清俊美麗。
「殿下小心——」
「殿下快回來——」
「那是……納迦?宗雷,快住手。」月露登時急了,連忙喝道。
宗雷手印一翻,術法頓時停止,空氣為之一松。
納迦破浪而行,在水花中走到二人面前,一臉驚奇激動地打量著月露,有些不敢置信︰「竟然是你,你這丫頭,怎麼會在這里出現?這麼多年你到哪里去了,知道不知道他們為了找你已經快瘋了啊——」
「我……」
還沒等月露說完一個字,納迦身後一位露著膀子的強壯老者已經吼出了聲︰「殿下,此時此地不宜敘舊,等事情完了請二位回海宮便是。」
納迦目光一凝,看向遠方,那里雷聲滾滾,暴雨狂風肆無忌憚,他手一揮,人當先飛去,只匆匆留下一句話︰「你們稍等,一會兒隨我回海宮去。」
他們的目標明顯是那雷電風雨中的巨*,月露宗雷相視一看,怎麼可能再袖手旁觀?
來到了跟前才察覺到那巨*究竟有多高大,百米高的身體上筋肉糾結,頸子頂著一顆類人的頭顱,額上生著一根黝黑的巨角,肋上生有兩對手臂,兩條粗壯的腿上盡是黑亮的鱗片。
他一雙猙獰的巨眼冷冷地看向殺氣騰騰的東海族人,嘴角露出極度輕蔑的笑︰「納迦,你終于舍得來受死了?」他哈哈哈地狂笑起來,笑得海面一陣動蕩。
「納迦你給我滾回去,誰要你來救我的——」從殘破的小島上傳出一道怒極的喝罵,聲音清脆如鈴,月露靈覺掃去,那女子一襲水色衣裙,面目和納迦有八成相像。
納迦一臉怒色,向巨*喝道︰「鯤舉,放了我姐姐,你們南海一定要在這種時候挑起爭端嗎?」。
鯤舉暴笑出聲,粗壯的腿向島嶼邁出一步,頓時將海面攪動得海浪翻騰︰「納迦,你知道你的弱點是什麼嗎?就是太過仁義了,仁義過頭那就是廢物,哈哈,海洋之上,不需要有東西南北之分,只需要有我鯤氏王庭就夠了,哈哈哈……」
納迦臉上鐵青,卻冷靜無比,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你-做-夢!」
他的身形大海面上突然開始變化,整個人越變越高,一直長到和鯤舉相似的高度。
細長的身軀上覆滿了如藍寶石一樣的鱗片,腰月復間有四爪,爪子冷芒閃爍,修長的脖頸上是一顆似龍非龍的頭顱,兩支蔚藍色的角,角後一對翅耳向側邊傾出,一對寶藍的眼楮清冷無比。
月露呆呆地看著那美麗的身體,有些愕然,納迦的原形和龍、蛟太像了。
宗雷低聲道︰「那鯤舉是地仙階高手,納迦是人仙恐怕不是他的對手,月露,我們在旁邊給他掠陣。」
攻擊首先由東海海族發起,數百人掀起千米高巨*,海浪瞬時凝冰一層一層打向鯤舉,聲勢奪人。鯤舉蔑笑著一掌拍出,層層擊碎,此時納迦的術已經到了。
海面上天地靈氣動蕩,納迦的嘯聲悠長又深遠,似乎從遠古一直響徹至今,水之靈氣迅速凝結,一個藍色的人的影子在海面生成,他背生兩冀,臉龐模糊,只看見目光無比柔和。
鯤舉臉上有些凝重,神色卻依然輕蔑︰「海神?納迦你的修為太低了,還不夠讓我看——」
海神在他的聲音中翩然滑過,如一只大鳥一般優雅從容,但他的攻擊卻令天地變色。在他動的那一瞬,天驟然變黑,雷電停止了,風雨停止了,方圓五里海域變成了另一個空間,這個空間里他就是神,能動的只有納迦。
無休無止的海神之戟夾著風雷聲射向鯤舉要害,納迦的身子如幻如夢,藏在藍色的迷霧中逼近他。
鯤舉的眼珠突然一動,繼而大笑出聲,他破不了海神海域,卻也不怕這種程度的海神攻擊,一對巨掌上鱗片月兌體而出,形成一張屏障擋下了所有攻擊。
納迦嘆息了一口氣,擎出了一只海藍色的寶珠,寶珠的光芒柔柔地照亮了整個海域,美麗如幻境。
鯤舉的臉色終于變了,他的聲音甚至帶上了驚恐︰「海神之珠?怎麼會在你……」
砰砰砰……海神之戟一根根扎進他的身體,似乎那身體只是紙糊的一般,在鯤舉的慘叫聲中,一只通體藍光的巨大海神之戟在空中幻化出形,然後刺進了他的心髒。
鯤舉瞳仁暴突,不甘心地瞪著那顆海神之珠,眼中貪婪的神色仍然清晰可見。
他龐大的身體生機徹底斷絕,轟然一聲倒在海面上拍起驚天巨*,然後在月露駭然的目光中化成了泡沫融入海洋。
就在藍色海神之戟形成的那一刻,她就從它的身上感知到了一種法則之力,這種力量來自于海族,也作用于海族,鯤舉在被刺中時心髒在瞬間融化,繼而整個身體都融化成了最基本的水之靈氣。
海族的至高神器——海神之珠,傳說是海神死後留下的心髒。
黑暗退卻,風雨雷電在瞬間散開,幽幽地回蕩在海面的,是納迦的嘆息聲。
——海神之珠,是海族的聖物,也是海族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