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毒計國舅爺暴斃身亡,死于除夕大年夜。其獨子李耀已經失蹤,如今下落不明。消息猶如這漫天的雪花,剎時灑滿京城的每個角落。皇帝大為震怒,已嚴令大理寺劉楷芝大人徹查此案。民間紛紛傳說,兩父子是因為爭風吃醋而大打出手,兒子失手打死了老子,自知惹下滔天大禍,慌亂中逃之夭夭了。凌嫣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婢女青兒過來替她梳洗,順帶說了這件震驚朝野的大事。她听後便是一笑,隨即淡淡地道︰「去看看公子醒了沒有,醒了請他到百花軒吃茶」待她梳洗完畢,來到百花軒的時候,李耀已經等在那里了。眼里雖然仍有憂色,但比起昨天來,精神已經好了許多,見著凌嫣便如謙謙君子般,施禮問安。凌嫣還以一禮,面色溫柔似水,低低地道︰「公子看起來氣色好多了,想是昨晚休息得不錯。」「多謝仙子掛念。唉,可如今——」他說到這里,忽然神情一黯,竟是不忍再說。凌嫣裝作很吃驚的樣子,問道︰「公子,到底怎麼回事?一大早就听人說,國舅爺沒了,謠傳說是你動的手。而且昨晚你來的時候,神情慌亂,一身狼狽。我叫青兒帶你下去個澡換衣服,正準備細問呢,沒曾想你就那樣睡著了。」「唉其實我只是想找父親理論,誰料到他發那麼大的火,偏偏被母親听見了,于是哭天嗆地的怒罵,還說要進宮去找太後娘娘給個說法,這可把父親惹惱了,他忍不住出手打了母親,我本就很氣惱,又想替母親出出氣,便跟父親扭打起來,誰知在扭打過程中,父親不小心被我推倒,撞到園里的假山上,頓時沒了呼吸。我極是害怕,不敢久呆,所以就趁夜跑出來了。我——我沒想要他的命啊」他面色漲得通紅,語音哽咽,心里想必是極難過的。凌嫣听完,眉頭一皺,不無擔憂地道︰「即便你不是有心,但這畢竟已成事實。妾身听說陛下震怒,早已派了劉楷芝大人負責此案,只怕整個京城乃至整個東黎國,都已貼出告示,發出海捕文書,緝拿你歸案呢」「那我該怎麼辦?」他似乎已沒了方寸,只是望著凌嫣,茫然地道。「唉說到底,公子也是為了我的緣故,才釀成如此慘禍,妾身心里好生過意不去。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把這事告之于你,我——我——我真是太對不住公子了」說著說著面露淒然之色,忍不住抬頭試淚。「不關你的事」他皺著眉,神情漸漸煩燥。「公子還是怪我?」「我沒有」「那你現在還相信我麼?」「為什麼不能相信」「如果公子還相信我。那麼便听我一言,即刻離開京城,遠走他鄉」凌嫣緊盯著他的眼楮,一字一句地道。「可是,我舍不得離開你我要帶你一起走」他立馬跳起來,神情激動地堅決反對。凌嫣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幽幽地道︰「其實妾身也很想跟隨公子浪跡天涯,做一對神仙眷侶。可是,我現在還不能走」「為什麼?難道你放不下墅樓的生意?」「當然不是」「那又是為什麼?」「因為妾身大仇未報,不敢離開」「大仇?什麼樣的大仇?怎麼從沒听你說起過?」李耀有些驚愣,訝然問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只怕到那個時候,我不想離開,便也只得離開了」說完又幽幽地嘆了口氣,面上神情極是愁苦。「你那仇人是誰?我馬上派人去把他滅了」「算了,你都自身難保,還是听我安排,先離開京城,等過了這陣子,到時我自會派人去尋你報仇的事,我已經有主意了。」「好,听你如此一說,便也只好這樣了。可是——」他還想再說什麼,但叫凌嫣打斷了,「別說了,時間緊迫,耽擱不得。我已經替你打點好一切,呆會兒自有人帶你出城。你無需多問,只要跟著他走便是。」他沉吟半響,終于咬咬牙,點頭道︰「嗯,好,我听你的」凌嫣見他答應下來,不由得放了心,隨即拍了拍手,便見青兒閃了進來,只听她淡淡地吩咐道︰「青兒,帶公子下去,交與張管家,叫他務必安排妥當,萬不可走露半點風聲」「是」青兒恭聲應道。李耀有些戀戀不舍,但也自知再無他法,只得揮淚惜別,跟著青兒一步三回頭地下樓而去。院子里早已備好行李馬車,還有兩個彪形大漢侍立左右。張管家笑著迎了上來,說了幾句客氣話,請他上了馬車。隨後院門大開,駿馬長嘶一聲,便撒開四啼,沖出院門,絕塵而去。凌嫣這時已經踱出室外,忽覺眼前一亮。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只見遠處的山巒、樹木,近處的房屋、樓宇,到處白茫茫的一片,銀妝素裹,分外嬌嬈。瑟瑟兒的寒意襲來,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忽覺背上一暖,和著翠煙色的羊皮大襖,還有一雙溫暖的手。她沒有回頭去看,便知是蘭沐風在後面。「你還是放過了他」「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想濫殺無辜」她淡淡地道,那種悲憫的心情忽然再次涌了上來。是啊,受過現代教育,也知道即便是十惡不赦之人,也要由法律庭判決。可是面對如此境況,卻不得不以如此伎倆去殘害別人,心里著實不是滋味。「你如果想收手,現在還來得及」他亦知道她心里的意思,只是越來越看不透她了。想當年她才十歲,竟敢有勇氣去蕭府臥底,誓言一定報仇雪恨,以慰先皇先後在天之靈可是這些年來,她漸漸地變了,不僅是她的心,還有她的人,她的性格,她的處事手段和方式,所有的一切都叫他看不懂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只听她又幽幽地道︰「即便現在收手,也已經晚了方青文死了,李純農死了,下一個死的會是誰?我想你應該知道了」「你要對蕭震華動手?」蘭沐風愕然道。「即便我不動手,宮里的那位,只怕也不會容許他再活下去了」她說的輕描淡寫,眸子清冷,仿佛吟詩作對一般。「那你打算怎麼做?」「勾引皇帝」她慢慢地說著,伸手抓起地上的殘雪,在手心里來回地揉搓著,仿佛說的無關緊要的小事兒。猶如當頭一棒,打得他目眥盡裂,滄然後退幾步,他扶著欄桿的雙手微微顫抖,原本溫文爾雅的眼神突然凌利,連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呼吸聲急促得像是在喘息,只見他一揚手就給了她一耳光。打得她耳中嗡嗡直響,眼前一黑,差一點向前跌倒。腕上卻一緊,直覺得劇痛入骨,仿佛腕骨要被他捏碎了一般。他的聲音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你敢」凌嫣吃痛,忍不住申吟出聲,隨後聲音更冷,冷得比這寒雪的天氣更甚,「你是我的什麼人?別忘記,我才是你的主子」她竟不再看他,漠然道,「昨晚的事兒,就當沒發生過。我已經忘了,你也就忘了吧」似是再也經受不住如此的打擊,他頹然倒地,臉上的神情既憤怒又哀傷,兩行清淚止不住地順著眼頰慢慢流了下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蘭沐風,他實是已傷到了極點,痛到了極處。原本以為,經歷昨晚,便是轉機,哪知卻是更無底的深淵。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他仰首問天,卻是無語。僵了片刻,再也無法言語,踉蹌著站起,步履凌亂,黯然而去。待他消失無影,她才驀然回首,臉上溢滿淚水,嘴角被咬出一排血痕,抓了殘雪的手已經凍得通紅,但她渾然不覺,只是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呆呆地出神。她自己也不知怎麼的,明明知道他愛她,卻還故意要傷害他;亦不是對他沒有感情,亦不是沒有考慮過要依靠他一輩子,但莫名地害怕,害怕再一次被拋棄,害怕再一次失去,害怕從頭到來又是場空。或許她首先退卻,也算是為自己保留最後一絲尊嚴吧。在這邊的日子呆得久了,思想竟也隨之變化了許多。張管家上來復命,說已經著人把那家伙送出了城,請示下一步的動作。她便又恢復了平靜,聳了聳肩,淡淡地道,「直接送去南文,讓他永遠回不了東黎」頓了頓,她又道︰「另外,打听一下,皇帝什麼時候去國舅府」張管家恭敬應了聲「是」,便又接下去道︰「早差了人去了,今日申牌時分,帝後將一同前往李府吊唁,介時文武百官,偕會一同前往。」「嗯,真是好極了你去準備一下,咱們少不得也要去溱湊熱鬧」說完不待回答,便轉身往花軒里而去,那身翠煙色的襖子不知何時已經滑落在地,像被拋棄的小貓小狗,孤零零地躺在冰天雪地里,顯得特別刺眼。張管家忙又應了一聲,便匆匆地下樓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