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那天成功的從薛定魯的眼皮子底下大喇喇的走過。不免有些得意又很失望。上次與五師兄重逢的時候他一臉震驚,後來每次偷偷看過來的眼神里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難過和內疚,這次八師兄也沒認出自己來。對著水里不住搖晃的倒影,妙妙沒好氣的往水里彈了一指甲,水波泛起陣陣漣漪,水里的那張臉不住的扭曲變形,照水其實看不出實際形貌來。她心里疑惑,難道自己真的長得像個男人?妙妙對自己的面貌很有自信,這源自于小時候人見人夸。後來大了,阿布每次都毫不吝嗇用很誠摯的語氣告訴她,她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她性格豪爽開朗,仗義疏財,很受歡迎。從麗江到印度,一路上男女老少,和尚喇嘛,到處都有她的朋友,但是總不能去問朋友這些。至于何渭南與格桑他們,有關于這點別指望從他們嘴里問出什麼實話來,每次阿布夸她的時候,那些家伙總有些忍俊不止。
她模模臉,臉上是有些粗糙了。難道已經老了不成。想起那些阿媽們滿是皺紋回路的臉,她打個寒噤。
他們與薛定魯的軍隊分別後,直接往碩板多而去。到達一個山腳下的時候,一大群烏鴉黑壓壓的飛過來,嘰嘰喳喳的叫聲震耳欲聾。藏地多鴉,跟禿鷲一樣喜歡食腐。聯想起薛定魯身上的血污,這里附近可能有兩軍交戰的戰場,眾人也沒在意。
他們翻過山已近薄暮,幸好雪光掩映,還能辨路。沿著溪流走近一個村落,那里有幾戶人家散居兩岸。家家閉門闔戶,悄無人聲,只有一戶亮著微光。
這隊男人高矮胖瘦長什麼樣的都有,只有妙妙長得無害可親,而且嘴巴很甜,所以每次借宿敲門與主人家打交道這種事都是她干。她敲門良久,一個駝背老人舉著火把出來,他是老花眼,妙妙沒看清,卻看清了她身後的王伍長等人,嚇得火把差點掉下來。
妙妙連忙一把扶住解釋道︰「老人家,我們是來借宿的。」
那老人急急忙忙推開他,裂開沒牙的嘴︰「不行的,你們走吧。」老人嘴里漏風,說話很吃力,妙妙好一會兒才听懂。
現在天色已晚,帶著一群路況不熟的人趕夜路明顯沒有可能。
老人見她不動。急得凶狠地推搡道︰「快走。」
妙妙見這座房子很小,想來住不下二十來個人,再以為老人不歡迎漢人,雖然這里驛道,最近也不是沒有踫到過這種情況。只好退而求其次︰「這里還有可以借宿的地方麼?」
老人頓了頓,指指山邊溪頭的一所大房子。妙妙謝過,拿了一小包茶葉送給他。
他的眼里閃過遲疑,最後還是接了,意味深長的看了妙妙一眼,匆匆說道︰「藏兵來後,這里的人都逃光了。」他行動不便走不了。
那座房子里果然空蕩蕩的沒有人住,房間倒是很大,陳設還算過得去,想來這戶人家家境尚可。
眾人累壞了,將馬拴在樓下,喂完馬後,隨便就著冷水吃了幾口東西就登樓睡下。一屋子男人橫七豎八,鼾聲如雷,妙妙想起老人最後的一句話,還有那奇怪的眼神,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她听見一陣細微的鑾鈴聲。她連忙坐起來再听,卻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妙妙自幼練習弓箭,耳力目力過人,那陣鈴聲她覺得自己沒听錯,索性披衣下樓。樓下格桑正在雪地上縮著手跺著腳來回走動,今天輪到他放哨。他凝听良久,搖頭︰「什麼也沒听見。」
外面月色清朗,靜水深流。雪地上杳無人跡,冰雪泛著寒光,令人看著更覺的冷清。
之前妙妙在甘孜不肯要軍隊護送,就是擔心路上被藏軍攔截。這次她想著這里到拉薩一路上的驛站都被朝廷軍隊控制,而且這里剛剛被薛定魯帶兵掃蕩過,應該很安全。一時大意,沒有想到驛站與驛站之間還有著很大的防衛漏洞,而薛定魯並沒有全殲藏軍。
這時候心中不安,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連夜趕路。王伍長等人剛剛睡熟就被推醒,嘴里不住的抱怨著,慢騰騰的收拾東西,他們對妙妙的擔心嗤之以鼻。
妙妙有些焦躁,不住的催促他們
「怕什麼,那些兔崽子來一個老子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都是些只帶了腿的家伙。」王伍長打著呵欠迷迷瞪瞪的下樓。
突然一陣雜亂的鈴聲自遠而近,妙妙大吃一驚,撲到窗口一看,遠處山梁上亮起了一排火把。
樓下驚的清醒過來的王伍長搶上樓來︰「快走。」
妙妙叫道︰「將袍子反過來穿。」他們穿的羊裘袍子里面是白花花的羊毛,跟雪地上的顏色一致。
眾人匆忙下樓藏匿進房子後面的山中。
只看見幾十名藏兵越過山梁,挨家挨戶用馬鞭敲門喝問可有藏匿可疑之人。想來這所房子無人他們早就知道,也沒有過來查看。問了一遍後拍馬而去。
徐家勝正想起身。被王伍長狠狠地一把拽下,頭重重的撞在石塊上,差點被撞成腦震蕩。
沒有多久,那隊藏兵又轉回來同原來一樣敲門警告一遍,才緩緩走了。
應該不會再來了,眾人噓了口氣,懶洋洋的爬回樓上,重新睡下。
沒有多久,外面傳來說話聲,一個聲音漏風的走調,原來是那個老人過來跟格桑在談話。妙妙連忙拿了一些糌粑粉、犛牛肉干和茶葉下樓,為老人沒有出賣他們跟他道謝。老人很高興舉著火把低頭模尋著走了。
妙妙剛剛上樓躺下,突然又听見鑾鈴聲聲,來得很急,眾人驚跳起來。格桑沖上來︰「來了很多人!」
只見溪流兩旁兩支藏軍飛馳而來,大約有百余人,離房子約幾百步的時候,統統下馬拔刀,忽左忽右,包抄上前,將房子團團圍住卻不進攻,也不喊話,兩方就這樣沉默著。藏兵手里的刀明晃晃地映著月光雪色。森然可畏。
見只有上百人,王伍長本想拼一下,見狀將刀放下長嘆︰「他們在等大隊人馬前來。」
怎麼那些藏兵搜查過了還會回來?妙妙忽然想起那老人的火把,恍然大悟,想來他們沒有走遠,看見老人的火把,又掉頭回轉。她想了想︰「那就投降吧,他們不會隨便殺我們。」
呃?眾人看著妙妙發愣。
王伍長苦笑︰「咱們將軍剛剛殺了他們一百多人。」
妙妙搖頭︰「他們一般不會隨便殺俘虜。除非是仇人,王大哥,你把衣衫換掉,裝成小兵。我裝成德秀。一個土司家的少爺,你們裝成護送我的。」她自己翻出一件覲見活佛貴族穿的華麗華麗楚巴,梳洗了一下,朝郎色和格桑示意。
果然,不過一袋煙的功夫,又有大隊藏兵越過山梁,大約有四五百人。首領這才揮手命令進攻。
格桑貼近窗戶喊道︰「別動手,我們自己出來。」
听見正宗的拉薩藏語,那首領的手放下,藏兵們果然束手退後。
妙妙轉頭問道︰「王大哥,你會哪里的藏語?」
王伍長一愣︰「安多的,只會一點。」。
「那就不要多說話,待會要是分開一個個的問話,你們一口咬定是我父親,呃,是秦梁老將軍的舊部。」
「為什麼?」
「秦老將軍,」妙妙頭一次這樣稱呼自家老爹,有些繞口,「他在西藏很有威望,藏人很敬重喜歡他。你這麼說就是了。」
王伍長笑了,有些自豪︰「咱們老大本就是秦老將軍的大弟子,咱們自然是他老人家的兵。」轉頭吩咐手下︰「听見這位小哥說的沒有?」
眾人紛紛應諾。
見他生死一線間依然談笑自如,妙妙很是佩服︰「王大哥豪氣。咱們賭一把,希望那個首領也對秦老將軍有好感。」她的聲音低下去,「如果實在不行,到時候見機行事。」她看著王伍長,偷偷亮出腰間的飛鏢,「他們待會會收繳兵器,長刀弓箭什麼的,但是不會想到這個小東西。咱們只要趁那個領頭的問話的時候靠近他,挾持了他就成。」
王伍長這才知道這個少年的腰間竟密密麻麻綁了不下二十把柳葉飛鏢,吃了一驚︰「他們會搜腰的。」藏人很少有听說使用這種中原暗器的,他不由得對妙妙的來歷好奇起來。
妙妙沖他笑笑,將飛鏢解下都藏在櫃子的縫隙里,只留下兩把,將鏢頭的紅纓拆掉,用繩子綁在手腕上。袖在寬大的袖子里,那刀細瘦小巧,類似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果然,不一會兒,一個人走上前來要求他們扔出武器。眾人紛紛將刀箭匕首什麼的都扔出去,空手列隊而出。
幾個藏兵走上前略略搜身,四處拍了一下,見他們沒有藏匿兵器,就押著往後走。妙妙側頭看見那位老人家的門戶緊閉,心里只有祈禱他能逃月兌掉。
領頭的是個代本(團長),騎在馬上沉甸甸的,渾身的肥肉似乎都要滿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