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順眼的澤芸卻並沒叫陸氏心里好過多少。相反,看著木然沉靜的小女兒,她心里沒來由的有些不安,印象中一直乖巧懂事的女兒,難道才進了書院一個月就變了個人嗎?又或者是她誤會她了?可是為什麼澤芸一句話也不解釋呢?
「怎麼娘倆都窩房里不吭聲了?」
李遠鵬呵呵笑著推門進來,柔和地看了眼端坐著的澤芸,「芸兒,在書院還好吧?這個月都學了些什麼?」
澤芸笑笑,「一切都好,先生教了許多東西。爹爹你還好嗎?」。
「我又什麼不好的,呵呵,只是你母親老念叨著你。」遲鈍的李遠鵬一點也沒察覺澤芸反常的安靜,只當是女兒剛睡醒有些累了的緣故。
挺李遠鵬提起陸氏,澤芸默不作聲地垂下眸,陸氏臉上也是一陣尷尬,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酸甜苦辣百般滋味齊涌上心頭。
「喲,這桌上都是什麼東西?」
李遠鵬走的近了,也看見了仍舊攤在桌上的那些東西,不由有些奇怪,「紙、筆、墨。芸兒,這些都是書院發的?」
澤芸還沒答話,陸氏先走了過來,推著李遠鵬往屋外走,「行了行了,芸兒剛醒,讓她自己休息會兒吧,咱們出去!」
澤芸怔怔地看著李遠鵬和陸氏一起走了出去,房門被輕輕拉上,屋里一燈如豆,映著桌上那些東西分外刺眼——可是,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呢?
眼楮不知不覺地濕潤了,澤芸也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麼,那種說不清的糾結,是失望還是傷心?她甚至情願呆在書院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想做。
……
次日澤芸起的很早,許是因為昨天睡了一下午,晚上的時候反倒很難入睡,幾乎是半醒半睡地熬到天亮,便起來自己洗漱,完了又將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拿出來洗。
陸氏听到動靜出來時,看到的就是澤芸小小身影,卻費勁地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情景,那個大木盆幾乎比她整個人都大,也不知她怎麼從堂屋拿的過來?還有水缸里的水昨晚都用完了。她又是怎麼自己將水打上來的?
「芸兒,你怎麼不多睡會兒呢?衣服留著娘洗就好了,听話,快回屋里去!」
陸氏奪下澤芸手中的衣服甩在盆里,拉著澤芸就要送她回去睡覺,澤芸卻怎麼都不肯,「娘,我早睡醒了,不然中午再睡會兒,現在先讓我把衣服洗好吧。」
「衣服等天亮娘幫你洗就好,听話,回屋歇著去啊!」
「娘,真的沒事兒,在書院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你們不是還有事兒忙嗎,這點小事兒我自己做就好了!」
澤芸依舊不肯回屋,淡淡然的一句話卻叫陸氏眼楮發澀,心里頭也酸酸的,她放柔語氣,「芸兒,在書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沒有啊。」澤芸依舊笑得無邪,「娘。您去做飯吧,等我洗好衣服就能吃飯了。」
陸氏無奈,只有折身去了廚房。不一會兒,李遠鵬也起來了,澤芸正好洗完了衣服,發愁怎麼晾到明顯高過她許多的竹竿上,見到李遠鵬高興地直叫喚,「爹,快來幫我把衣服晾上!」
李遠鵬曬好了衣服,看澤芸挽著袖子,隨口問了一句,「芸兒這麼早起來幫娘洗衣服了?」
「才不是,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澤芸得以地翹起嘴唇,滿臉的得意。
李遠鵬訝然,沒說什麼,只是心里卻安慰的很,直道女兒果然大了,都知道自己做家事了。
陸氏做好早飯的時候,李雁珍和聶君霞也起來了,很奇怪,盡管李雁珍不待見澤芸,與陸氏相處的也不甚愉快,每天早飯卻都是一塊兒吃的,絲毫也沒有覺得哪里不對。若不是最近陸氏跟李遠鵬做著小吃攤的生意,只怕中飯和晚飯也是一道吃的。
大家都坐在桌前吃飯的時候,澤芸忍不住便有了疑問,昨晚娘還告訴她,不能把他們在東市擺小吃攤的事兒說出去,可是同住一屋檐下的大姑姑跟表姐難道不知道嗎?還是她們也得了囑咐。所以睜只眼閉只眼?
不管怎樣,這些與澤芸關系不大,她只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兒就夠了。
早飯依舊吃的是面,澤芸于是想,會不會是昨天沒賣掉的?搖搖頭又覺得不會,至少這面吃起來爽滑可口,聞起來也新鮮的很,只是卻不知道爹娘的小吃攤到底都賣些什麼,真想去看看啊。
李雁珍和聶君霞很快吃完了面,擱下碗筷就走出了廚房,澤芸戳著筷子沒來由的有些不高興,她不知道爹娘怎麼想的,可是這頓早飯,從頭到尾,她們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爹,娘,今天你們還要去東市嗎?」。
澤芸也吃完了,眼睜睜看著李遠鵬和陸氏,今天已經是八月十五,合家團圓的日子。
「恩,吃完飯就去了,不過今天會早點回來。」李遠鵬草草答了一句,「芸兒你要去麼?」
陸氏掐了李遠鵬一把。回頭對澤芸笑道,「芸兒還是乖乖呆家里吧,娘在廚房里留了幾個餅,餓了記得拿去吃。」
澤芸能說什麼?悶悶地點點頭,猶有些不舍,「那你們可一定要早點回來啊。」
收拾了碗筷,澤芸看到了李遠鵬和陸氏擺攤的家什,不過是一副挑擔,配上手拉風箱和兩個深容量鋁鍋,陸氏另挽的一個籃子,拿干淨的白毛巾蓋著。里面據說是裝了碗筷。
所謂的小吃攤,真正的小吃卻不多,都是餛飩、水餃、芋餃、面條一類,面和餡料都是在家準備好的,陸氏曾經考慮過還要烙餅,只是現在卻還不行,兩個人也忙不過來。
天已經大亮,陸氏不再跟澤芸多說,跟李遠鵬收拾了下要帶的東西,便悄悄出了門,澤芸一直送他們出來院子,忍不住好奇,這樣明目張膽地挑著擔子進進出出,真的不會被人知道嗎?
答案是肯定的,除了忙碌于書院工作,三天兩頭不著家的李繁和李宣鵬,李府的其他人哪里還有不知道的?只是情況如此,便也都睜只眼閉只眼罷了。
這不,住第二進院的李少鵬,正在吃早飯的時候,又听到了那陣熟悉的腳步聲,他怔了怔,還是拉開了院門,探頭看去,只看到大哥大嫂挑著擔子提著籃子往前走的身影。
沈氏也端著碗出來,嘆了口氣,「大哥大嫂真是辛苦。」
李少鵬臉色平靜,眉頭卻悄悄皺了起來,有些憂慮道,「今日爹應該回來了吧?可別這麼巧就踫上了。」
沈氏一怔,沒說話。
然而李遠鵬和陸氏這會子出門的時候卻並沒有撞上李繁,只見他們順利地出了李府,卻並不往昨日澤芸下車的方向走,反而繞了個大圈,往反方向去,七拐八繞的胡同很快就掩去了他們的身影。
李繁和李宣鵬差不多臨近正午才到的家,一進府里二話不說就先要人打水沐浴。待吃飯的時候,李繁才囑咐李少鵬,今天晚上把全家人都聚集起來,在前廳一起用飯賞月,「又到中秋了,也該拜祭拜祭你母親了。」
「那可要準備什麼吃的?家里香燭似乎也不多了,我去買?」
李繁疲憊地揉揉額心,「隨便張羅點什麼吧,都是一家人,還講究什麼,又月餅就成了。」他並未注意李少鵬的臉色,只是揮揮手,「不然就叫老林帶上小五去吧。」
李少鵬忙道,「這事兒還是兒子親自跑一趟吧,林老伯跟小五,老的老,小的小的,叫人不放心。」
李繁撇他一眼,想了想,「唔,也好,今兒中秋,街上人多,你警醒著點兒。」
李少鵬跟林老伯討教了一應風俗禮節購物事項後,便帶著小五出了門,直往東市而去。
東市很大,形形色色賣什麼的都有,李少鵬在街頭站了半天,便囑咐小五先去采買一些必備品,而自己先在附近逛逛,待會兒就前面茶樓見,小五不疑有他,一口答應。
眼見得小五離開了,李少鵬才抓緊時間往前,沒錯,他是特意來找李遠鵬夫妻的,可實際上他並未見過他們在哪兒擺的攤,也一直裝糊涂沒問過。李繁既然說了晚上要一起吃團圓飯,那至少他得通知到大哥大嫂,叫他們趕緊的回家去——不對,回家還得擔心別被爹撞上。
依李少鵬看來,大哥大嫂既然出來擺攤,選的地兒必然不會是太偏僻的,不然不利于做生意;但顧及李家名聲,勢必也不會在鬧市街口,被認出來的機會大。于是他略一遲疑,便揀了條不荒不興的路走。
果不其然,沒多久他便見到了李遠鵬夫妻的小吃攤,只是因為有客人在,他不方便露面,過了一會兒,等客人都走了,他才趕緊的上前。
「大哥!大嫂!」
見到李少鵬,李遠鵬和陸氏都變了臉色,結結巴巴道,「爹叫你來的?」
李少鵬便將來意簡短的說了,語帶不滿,「大哥大嫂,不是我說,平日里倒也罷了,今兒個是什麼日子?你們明知道爹今日回來,怎麼還敢——」
李遠鵬僵著臉色不說話,陸氏嘆了口氣,「正因為今兒個是中秋,出來玩的人多,我們才舍不得不做生意。不過本來也想好了,晚上早些回家的。」
「我不便多留,大哥大嫂,你們看著辦吧,回來後著林老伯知會我一聲,我安撫好爹,可別叫他發現了。」
李少鵬說著轉身要走,陸氏叫住了他,「三弟,你也覺得我跟你大哥出來擺攤掃了李家臉面嗎?」。
李少鵬半晌沒說話,末了苦笑道,「我又怎麼會這麼想,只是爹他——哎。」
陸氏和李遠鵬都怔住了,眼睜睜看著李少鵬離開,如果李繁知道了,會怎麼樣呢?擺攤這事兒,他們也沒想過能一直瞞著,遲早都要說的。只是今兒中秋,好歹先把今日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