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雲來 第一卷 前程盡忘垂髫時 第一百二十章 上元(下)

作者 ︰ 清秋淡落

「芸妹妹,這把匕首你可小心收好了。」

陸立青偶然低頭一瞥。見澤芸拿著匕首比劃來比劃去的,當心人多擁擠,傷到她自己,便關切的說了一句,不防澤芸頃刻將匕首插回鞘中,抬起頭來,目光盈盈。

「芸——」

陸立青一滯,澤芸眼中光華流轉,一時間竟讓他有些不敢直視。恰逢旁邊行人漸多,李遠鵬側過身來護著澤芸,他亦靠近一步,緊緊用後背擋住了旁邊的擠壓。

「怎麼人越來越多了,我瞧著咱們還是回去吧?」

陸氏憂心沖沖,李遠鵬亦點頭同意,伸手要來抱澤芸,卻被澤芸拒絕。

「芸兒,又鬧什麼脾氣?來,到爹爹懷里來,爹爹抱你回去。人這樣多,莫再使小性子了!」

澤芸猶豫了一下,將手中匕首交給旁邊的陸立青。陸立青微愣,澤芸卻爬到李遠鵬懷里,被一把抱了起來。

「立青哥哥,匕首你收著吧。」

陸立青眉頭微皺,滿心不解,「芸妹妹你不是喜歡嗎?」。

「我現在又不喜歡了。」澤芸無辜的眨眨眼,轉頭去尋陸氏的身影,「娘,我的手爐可幫我收好了。」

「收好了,你這丫頭!」

陸氏嗔了她一眼,轉頭也對陸立青微笑道,「立青啊,匕首你便自己收著吧,咱們今天可算是賺了。也虧得你手氣好。」

見這一家子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陸立青反倒不好意思再推月兌客套,將匕首小心放入懷里,又拍了拍,方才重新邁步往前——不,是掉頭往回走。

天色越晚,街上行人便越多,澤芸的新鮮勁兒一過去,又因為自己走了不少路,很快便覺得疲憊不堪,惦記著晚上還要出來賞燈,便也同意先回家去。

在家里能夠做什麼呢?

澤芸抱著小手爐窩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發著呆,突然。有人敲門,偏頭望去,被推開一條縫的門外,站著一臉遲疑的陸立青。

澤芸眯著眼楮並不說話,陸立青于是更加尷尬,「芸兒妹妹,我,我拿兩個烤薯來給你吃!」

澤芸情不自禁皺了皺小鼻子,果然聞見一股子香味,誘的她肚里的饞蟲都爬了出來。

「太好了,快些拿過來,我正有些餓呢。」

陸立青這才松了口氣,推門進來,「剛剛玩的累了吧,喏,兩個都給你!」

澤芸拍了拍床邊,示意陸立青坐下,自己則往里面挪了挪,拿起其中一只番薯,呼哧呼哧的,一邊吹氣。一邊剝皮,時不時還怕燙的捏捏耳垂。

如今要吃到香噴噴的紅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畢竟不在鄉下了,沒法自己種,這城里頭什麼都要錢,原本的鄉野粗食如今竟也成了不可企及的珍饈。

幾乎是狼吞虎咽吞下好幾口香甜的紅薯,澤芸才注意到旁邊陸立青一直眼巴巴地看著她吃,不由有些赧然道,「立青哥哥,你也吃。」

陸立青卻搖頭道,「我不餓,也不想吃。你吃吧。」

陸立青這樣一說,澤芸反倒覺得沒什麼胃口了。她當然不信陸立青的說辭,在這個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能吃到各式美味零食的時代,即使是紅薯這樣的粗食也會讓人垂涎不已。那麼,就是單純地為她省一口吃的?

這個想法讓澤芸覺得很沒勁。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若是平時父母的愛寵,她還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那麼這個無親無故的立青哥哥又為什麼對她這樣好?

只恨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稚齡孩童,非但幫不上什麼忙,卻一直拖累家人。

「芸妹妹,你怎麼了?」

見澤芸突然沉下臉色,一旁陸立青不由小心翼翼問道,語氣關切。

澤芸擺擺手,有氣無力地將剩下的大半個紅薯掰成兩半,將大的那一塊遞給陸立青,「我突然又不想吃甜的了。」

陸立青仔細觀察澤芸神色,見她一副懨懨狀,便信以為真,「那。我便先留著,等你想吃的時候再吃?」

澤芸無語,忙搖頭道,「立青哥哥,你就幫我吃了吧,免得待會娘又問東問西的。」

陸立青于是也不再拒絕,在澤芸的注視下,慢慢將手上紅薯吃了個干淨,差點連皮都一塊兒啃了。澤芸看著好笑,食指在臉頰上刮了刮,惹得陸立青又是羞臊不已。

「你們聊什麼呢?都窩在房里不動。」

卻是陸氏進得門來,見兄妹兩個言笑晏晏,臉上不由也帶了笑,「芸兒,可是餓了?中午烙餅吃好不好?」

澤芸模模肚皮,雖然方才不過是吃了幾口紅薯,但其實也沒那麼餓了。但不想讓陸氏難過,她還是甜甜笑道,「好啊好啊,芸兒想吃雪菜肉絲餅!」

陸氏無奈地搖搖頭,轉頭又問陸立青,「立青,你呢?可有什麼想吃的?」

「我——」陸立青受寵若驚。還未開口,旁邊澤芸便叫道,「立青哥哥,娘做的雪菜肉絲餅可好吃了,你也吃這個好不好?」

「你這孩子,哪有勉強別人吃什麼的!」

陸氏嗔了句,原本猶豫著要不要推托的陸立青馬上便應道,「我原也想嘗嘗伯母做的,雪菜肉絲餅,呵呵,芸兒也沒說錯。」

「好吧。左右東西都有,今兒個咱們就吃雪菜肉絲餅!」

陸氏說著轉身又出去了。留下澤芸和陸立青兩個大眼瞪小眼,末了兩人都樂不可支的大笑起來。

「立青哥哥,我可沒騙你,娘做的雪菜肉絲餅真的很好吃!」

陸立青哪有不信的,只是愛憐地看著澤芸,心中暖暖的,竟是意外的平靜滿足。

日落時分,天色已經暗了,一家人早早用了飯,便復又出街而觀。街上的燈籠此時都已經被點亮了,紅彤彤的映照著行人的笑臉,分外和諧。

這時候大部分人應該還在家中用晚飯,因而反倒不覺得比白天擁擠,一家人倒有了雅興,閑庭信步,每每遇著新鮮的物事便停下觀賞一番。

「咦,前面有燈謎呢。」

陸氏停步不前,頗有些驚喜的意味。她還是姑娘時候,元宵上街,便最喜猜燈謎贏些彩頭,她素來聰明,閨蜜里面沒有比她腦筋更為靈活的,是以當時很是出風頭。

「便去猜猜?贏個燈籠回來也好。」

陸氏得到了李遠鵬的大力支持,一時間腳步竟也輕快了許多,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時光,她興致勃勃地沖到燈謎前,略過那些字謎不看,直接便挑了猜物猜詞的去。

澤芸看著陸氏蹦蹦跳跳的往前面沖去,著實有些目瞪口呆,轉頭看李遠鵬一臉寵溺的微笑,不由了然。

其實娘親今年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若是放在現代,以這般品貌,只怕還是眾人追逐的對象。如今雖然已為**為人母,終日操勞家事,只單論年紀看。有些孩子心性也可理解。

「芸兒妹妹,你要不要也去猜猜?」

陸立青見澤芸一臉羨慕,以為她也想去,便提議道,「我陪你去!」

李遠鵬聞言點頭道,「也好,芸兒,你便跟你立青哥哥去玩兒吧,我找你母親去!」

澤芸對猜燈謎本來並沒什麼興趣,可是听到李遠鵬的後面一句,馬上點頭同意,「好吧,我跟立青哥哥一道,爹爹你找娘親去吧!」

李遠鵬又囑咐了幾句,便轉身朝陸氏的方向走去,澤芸一只手被陸立青牽著,一邊望著李遠鵬慢慢走向陸氏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竟覺得酸酸的,仿佛五髒六腑都攪得難受,偏生又透出一絲甜來。

「芸兒妹妹,你看,煙花!」

澤芸驀地抬頭,便見遠處的天際驀然閃過銀光,燦爛的煙火在夜幕中綻開,盛世繁華,古今皆如此。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火闌珊處。」

辛棄疾的這闕《青玉案》本是耳熟能詳的,可卻從沒有過像此時的悸動。如今煙花依舊,行人盈盈,可是眾里要尋的那個他呢?

澤芸默默嘆了口氣,卻感覺到手被握緊了幾分,仰頭,是一臉緊張的陸立青。

澤芸莫名的眨眨眼,又瞅了瞅被握緊的手,夜色間看不分明,卻依稀可察覺,這樣大冷的早春,陸立青手心卻冒出了汗。

「立青哥哥,怎麼了?」

澤芸軟言相問,眸子里滿是好奇,陸立青听她語氣無恙,心中緩緩松了口氣,手上便也松了幾分,「剛喊你都沒听見,想什麼呢?」

澤芸低頭盯著鞋尖,「沒想什麼,發呆罷了。」她復又抬頭,看天空中陸續綻放的華美煙花,「好漂亮的煙花啊。要是天天能看到就好了。」

「說什麼傻話,要是天天能看到,便不稀奇了。」

澤芸轉念一想,也對,倒是她鑽牛角尖了。

「不是要猜燈謎嗎?我們這就過去吧。」

陸立青自然沒有意見,牽著澤芸的手便往燈謎那邊走。一排排的燈籠下,都粘著一張寫了謎面的紙條,若是猜中了哪個,便將紙條撕下來,拿去兌獎,不過湊趣玩個興致,至于能換到什麼彩頭,倒是次要了。

不管怎樣,這熱熱鬧鬧的元宵,絕大多數人都過的快活,而不快活的那點小心思,也大可以忽略,在這樣美好的節日里,實在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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