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卯時初。
天將亮未亮,草尖兒上還掛著打著顫的水珠子,北院子已經是迎來了新一天的開始。
今日又與往常不同些,是言九兒她們進了府,到了王媽媽手下學規矩,要考核的日子了。學了大半個個月,今日算是驗收成果,又因為關系著未來的去向,沒有懶姑娘願意在今天犯渾,大家都早早的起來準備著。
還不知王媽媽最終要考哪些樣,言九兒她們屋子一起床,就被王媽媽同常人不一樣的想法驚了驚。她們的案前,擺著幾盒小東西,木頭的雕工,有淺淺的桃花樣子。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外人還不察覺,起碼四個人中,言九兒成了重心,此時三人都拿眼看她,要她做出個表率來。
言九兒面沉如水,拿起個盒子輕輕擰開,淡淡的桃花香氣就彌漫開來。她眨眨眼,這難道就是古代的脂粉?
張巧巧接了過了,聞得兩下,又扔給言九兒︰「米做的。」
言九兒忍住想揍她的沖動,當個丫鬟,難道還有珍珠粉用不成,自然是米面磨的!她以前看過些古方,自制脂粉,就是拿米磨細了,拿水將最細的沉澱物取出,又加些花瓣的碎末,待陰干了就是自制的脂粉了。因為米面發黃,有錢人家的小姐自然不會用它,倒是下層的丫鬟用的多。
只是,王媽媽平日最古板不過的人,好端端今日叫她們涂脂抹粉做甚?
張巧巧雖然丟開了那盒粉,卻對一小瓷瓶胭脂很感興趣,倒出來在手心和纏枝研究著顏色,眼見著已經是見了化妝品就失去理智的代表人物,言九兒指望她有些正常思維是不可能的了。
和紅鯉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很有默契的出了屋子,悄悄走得幾步,听得阿梅她們那屋已經在討論這些脂粉要怎麼用了,又走回來,心里都松了了氣。
哪知這麼短的時間,張巧巧抑制不住強烈的動手,將纏枝臉上涂了兩陀紅胭脂,襯著她黑底子的皮膚,黑里見紅,甚是滑稽。
張巧巧樂不可支,還要同她畫眉,被言九兒一把拉住,「你將她化的一副唱戲模樣,丟的還不是我們的人!」
紅鯉皺眉,「這些胭脂……」
言九兒想了想,咬牙道︰「胭脂……我們不用!」
她話音剛落,張巧巧就尖聲叫起來︰「白撿的脂粉為什麼不用?」
言九兒忍住想捂耳朵的沖動,看張巧巧的皮膚,正是最蘿莉,最水當當的時候,她這個黃臉丫頭都沒惋惜,倒是要去了張巧巧性命一般。
紅鯉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只要發言沒有不一針見血的,她見言九兒反對,想了一會兒,問道︰「是考驗?」一如往常的言簡意賅,卻又真正猜中了言九兒的想法。
言九兒望著那堆脂粉,這對鄉下丫頭來說是多大的誘惑,又是剛剛開始愛美的年紀,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抗拒這種誘惑,要真是考驗,誰出個這樣的題目……言九兒突然打了個顫,古代求生就這麼不容易麼,任誰都有這樣深的機心。
張巧巧听到紅鯉那樣說,有了幾分冷靜,小臉更是白了幾分︰「真是考驗?王媽媽她也太狠心了些……唔唔」
言九兒捂了她的嘴,「你小聲些,你也是不笨的人,我們是來做丫鬟伺候人的,主人家不克扣衣食就算良厚的,你當是來當千金小姐的,還要教我們涂脂抹粉?!」
張巧巧不能出氣,憋得臉通紅,一把將言九兒的手扯下,大失形象喘了幾口粗氣,才甕聲道︰「……听你的,不涂!」
纏枝指了指自己的臉,言九兒失笑,親自擰了帕子給她擦了干淨。經言九兒一說通,現在再看這幾個小盒子,美則美也,就要妖精一樣,是要要人命的吶,幾人胡亂尋了塊兒布,將它們纏成一團,扔在了床底下。
張巧巧心有不舍,做出的動作卻是又踢得它幾下,瓶罐相撞聲中,在外面倒也看不見了。不想又踢得狠了些,倒叫她抱著腳喊疼了。
幾人失笑,猜想自己過了第一關,都有些精神振奮,開始著手準備起今日的重頭戲來——還不知道王媽媽要考什麼,真是叫人擔憂呀!
言九兒也被這樣的氣氛感染,既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不知道王媽媽要考核些什麼。
但是掩藏在這種表現下的是,一種總像是被人在水里纏住手腳的隱患。言九兒不知道芽兒她們要在今天做什麼動作,可要是想下手,考核這麼混亂的時候,絕對是最好的時機。
四人都離開了屋子,言九兒模出一把從王媽媽處借來的銅鎖,鎖了門,將鑰匙貼身放好,覺得多了些保障。
東方的是魚肚子樣的白,一縷晨光穿透天邊的雲層,撒下今晨第一抹太陽的蹤跡。
言九兒眯著眼,覺得自己骨子里的一些東西在蘇醒。
那是……前世被人教導無數遍的金玉良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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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北院子準備的熱火朝天,大太太的院子里,銀寧推開門,潑出一盆洗臉水。
茵芸在給大太太梳頭,她嘴里不說,自從前些日被在王媽媽手下吃了敗招,卻總想著要贏一把,包括王媽媽梳得一手好發髻,她不不甘于後。
但世上的道理是,人有尺長寸短,茵芸做的一手好繡活,要她梳頭,還真不如王媽媽。
但是今日,那幾個丫頭一完蛋,不但是打擊了宿敵柳婆子,就是王媽媽面前也要出上一口氣,想到這里,茵芸又覺得開心起來。
她一邊給大太太插上一支釵,一邊試探著說道︰「太太,我听好些丫頭說,要去看看今日的考核呢……畢竟是府里長大了,要是被這些剛來的拔了尖,不親眼見著,肯定是不服氣的……」
茵芸絮絮叨叨,大太太樂道︰「這些丫頭自小養在府里,倒是瞧不起新來的,說人家村,想看的就去看吧,非叫她們服氣不可。」
茵芸又遞給大太太耳環,「那荷葉……」
大太太一擺手︰「這個我自己定論,今日去了再說。」
茵芸就不再言語,一旁的銀寧,在整理大太太今日要穿的裙子,低下頭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在嘲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