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六十三、對影成三人

作者 ︰ 琦里

就在凌非略帶好奇的納悶之時,先前隨著舞曲落幕而退下的葉才人與姜氏以及眾舞姬又回來了,紛紛盈盈拜倒,叩謝太後的賞賜。此時,姜氏已經換回了女裝衣裙,帶起了釵環珠玉,頓時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斂去了英氣,神態平靜而溫婉,眉眼帶上了嬌柔,身姿柔軟輕靈,袖帶飄揚,雖衣飾算不得華麗,甚至比不上身前的葉才人,容貌也不及鄭淑儀的傾國傾城,但令人一見便難以把目光移開了,仿佛她的身上具有著一種魔力,隨時可能在下一刻展現出令人期待卻又意想不到的驚喜。

不過是個才人名號罷了,皇帝自然不會駁了母親的安排而掃了興;在他從容的神態中,就連皇後對太後的進言,似乎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凌非便想起了連信、連喜平日里帶回的各路八卦,都有說在鄭淑儀被禁足之後,皇帝雖對內庭雨露均沾,但對姜氏還是略有偏愛,看來,這姜氏甚至在太後身上,都頗為下了一番工夫,連只認孫子的太後,都能對她青眼有佳。

葉才人以及其余的舞姬均受到了太後的重賞,只是在內庭中,都不及那姜氏從無品晉為有品來的重,不過,從皇帝含笑望著她們的神情看來,她們此番的目的怕是幾乎都已達到了,足以彌補大半她們心中的不平衡了。皇帝尤其與葉才人多問了幾句,還特意問到了永儀帝姬,言語中還增添了幾分對最小女兒的寵溺之感,並表示要去常去探視等等。

瞧著這一幕,宮眷們、尤其是低品或無品的,在羨慕、嫉妒之余,恍惚的想起了前些日子,姜氏浚儀夫人曾經陸續拜訪過她們,邀請她們一起為中秋夜宴排演歌舞曲藝,只是當時,她們大多數自持身份,又看不起舞伎出身的姜氏靠「投機取巧」博得皇帝的垂憐,不屑與之為伍,便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此刻一一分辨去,在場的舞姬果然大都是懿貞宮的御侍們,有部分還是前段時日陸續被皇帝寵幸過的,或許皇帝不可能記住每一個人,但這一份幸運很可能落在其中任何一人或幾人的身上。鄭淑儀獨霸皇帝許久,這樣的眷顧可是內庭宮眷們朝思暮想的!

然而,此時她們除了後悔,也便無了它法,唯一卻對姜氏有了一種復雜的情緒,既帶著妒忌,又多了討好的心思,天知道姜氏會不會給大家創造下一個「機會」呢!

皇帝似乎有些想把姜氏與葉氏招到身邊,只是礙于太後在場,才作罷,卻也命人把她倆的席位挪到了相對臨近的妃嬪一列,偏巧邊上便是鄭淑儀。

只是這會兒,鄭淑儀仿佛對身外周遭事物全然未覺,玉顏飛霞,獨自舉杯邀月,而身形也早已不是端坐,搖搖晃晃的大半身子靠在了食案之上,連數道菜肴都被壓的盤傾碗斜,還有小粒的瓜果四散滾落。又是一杯酒被送入櫻唇,那紅艷的雙唇似乎著起了火一般,迷醉中勾起仿佛美艷妖姬的誘惑,要把男人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但在下一刻,她那拿捏著玉盞的手微微一松,白影跌落,杯底剩余的幾滴瓊漿若淚珠般劃出,晶瑩一閃後極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之間,而鄭淑儀半身完全倒在了食案之上,連之前準備了多日又耗費了一天時間梳妝的精心妝扮被菜水污濁了也毫無所知。

婢子內侍手腳利落的為葉才人與新晉的姜才人添了席、兩位才人千恩萬謝之後略顯忐忑入席時,正巧撞見的便是這一幕,而這樣的情景正發生在她們臨近的身側,一時間無可避免的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太後神色中閃過不悅,只是她皺巴巴的面皮上隨時隨地看來都與面善無緣,因而卻也沒有明顯的不同,皇後只是微微一笑,仿佛眼中所見的不過是個淘氣的孩子罷了,至于皇帝,誰也不敢輕易揣摩他的心思,他的目光更是深邃難辨,只是出言道︰「淑儀不勝酒力,送她回去歇下吧。把朕的解酒湯也給她送一些去。」

見此,作為鄭淑儀姑母的貴妃面色又是愧疚又是擔憂,主動提出親自把鄭淑儀送回麗澤宮,並連連向帝、太後以及皇後請罪,把慈愛、親厚的形象發揮了個極致。

正當皇帝要表態,就听太後先出言道︰「不過是醉酒罷了,她身邊兒那麼多下人莫非都是吃閑飯的不成。貴妃且留下,讓下人與她退下就是了。」

貴妃有些為難,略帶焦急的看看猶自昏睡的鄭淑儀,又看看太後、皇帝以及皇後,只是太後表態了,誰都不便再出言反駁,而且這一句話里不僅有太後對貴妃的體恤,更多的是對鄭淑儀的嫌惡,因而也沒人會在這時候去觸這個霉頭。

服侍鄭淑儀的彩馨等人,更是听了太後不悅之言而冷汗如雨下,前些日子被責罰的婢子還歷歷在目,她們連忙用極快的動作或駕著或扶著鄭淑儀退出了宴席,不敢再多停留片刻。

鄭淑儀離去,只有貴妃似乎依稀還可見心有不忍的神情,其余眾人都即刻把此事拋在了腦後,又恢復了席間談笑生風,妙語連珠。太後亦在孫兒們的環繞下,還有姜、葉兩才人說著排舞的趣事,很快又重展了笑顏,皇帝更是饒有興趣的時常加入談笑幾句,場中的焦點再次重歸了姜、葉二人身上,也令眾人對她們羨慕不已。

只是凌非對這一切從頭到尾都興趣泛泛,她固然對舞姬們的舞藝贊嘆,但作為二十一世紀的人,各種各樣的表演形式對于她來說都已不算新奇,無論是舞劇還是反串;且隨著干耗在此的時間越久,還是長時間的席地而坐,她的耐心就越是一點點的被消磨。當眾人對于姜氏竟然能把那麼豐富多彩的情節與舞蹈融合又淋灕盡致的展現,而夸張的驚嘆時,她甚至忘記了稍稍偽裝,面上無動于衷的平淡,似乎不以為然,又似乎了然一切。

她之前還听皇帝正與容妃對談,容妃倒也是個心思靈巧之人,對歌舞詩詞等都爛熟于胸,一番帶有才氣又雅致的評點言詞,倒是令皇帝听的頻頻點頭。

而下一刻,凌非耳中卻忽然傳入了一個完全不搭調的聲音︰「謹妃似乎自有一番見解,當是道出,與眾人一道品評才是。」那口氣不容質疑,又直指凌非,卻也听不出喜惡。

凌非微微一驚,不自覺的抬眼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對上的是一雙幽深不見底、帶著似笑非笑的漆黑眼眸。僅此一眼,凌非嚇的連忙低下了頭去,慌張的起身福了福;但她心里哪有什麼品評,心思都快飛出這地兒了,被這麼一問,更只剩下了一團亂麻,全然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一直盡力偽裝掩藏的自己,為何又會被他注意到?莫非他只是為了所謂的「雨露均沾」,隨口捎上她這個謹妃嗎?

如此短暫僵持了幾息,皇後便開口解圍了,笑道︰「謹妃妹妹何須如此拘謹,今兒家宴,太後她老人家與皇上都金口許了,不從宮禮,只尊家禮,坐下說話便是。」

這一刻,凌非真是打心底里感激皇後,否則她這麼一直杵著還真是又尷尬又緊張;並且利用這個間隙,她總算漸漸平復了心神,有了計較,更組織了幾句用來贊美卻又平庸俗套的言詞,打算敷衍應付。

卻被貴妃用略帶嬌意的聲音給搶了先︰「皇上,你就別為難謹妃妹妹了。臣妾都听說了,謹妃妹妹自小便于吾等不同,對于歌舞女藝不甚關注,只研讀書史經論,又武得一手極妙的劍藝,倒是與淑妃有幾分相近了。」

「你知道的倒是很多,那朕可要听听你的高論了!莫敷衍了朕,朕可知,你們鄭家女子各個最是擅長歌舞了。」皇上似乎對凌非興致不大,並未糾纏,又把話頭引到了主動送上門來的貴妃身上。

貴妃嬌笑了幾聲,便婉婉說開了。

凌非在心底長出了一口氣,險些忍不住要輕拍胸口了,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還在太後身側承歡的張章悄悄的邊對她使眼色邊偷笑,似乎正是調笑她之前的慌張與失態呢!

凌非不由好氣,心中暗自發狠︰下回你再來逸雲宮,我可不會給你帶張嬤嬤做的吃食了!

只是,劍術?莫非緋祥帝姬還曾習武不成?凌非這還是頭一遭听說,又覺得這副縴瘦孱弱的身子骨實在不像練家子,很是在心底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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