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聲望去,聲音並不是來自于這間只有凌非一人所處的屋內,顯然是臨近的地方,或是屋外、或是隔壁,而且那聲音听起來很是耳熟,那種毫不掩飾的張狂,除了鄭淑儀,還會有誰呢!
她似乎全然不在意被人听見,高聲呵斥道︰「我就知你是個不安分的!你以為使這麼一出下三濫的手段,就能挽回皇上的幾分恩寵嗎?也不照照你那張老臉!前些日子,你還腆著臉討好與我,是誰說要唯本淑儀是從的?結果今兒這事,居然連個氣都不通于我,莫非這前前後後就是為了陷害本淑儀不成!」
凌非有些疑惑,鄭淑儀之前不是醉酒被送回麗澤宮了嗎?這時她怎麼還會出現在這里?而且此刻听來,她雖然正在氣頭,有些口不擇言,但口齒清晰並不像醉酒之人。
「淑儀娘娘,不是的,不是的,卑妾冤枉呀!你在麗澤宮中不出,太後又不許任何人探視,卑妾身份低微,更是無法得見娘娘,是以才沒有把此事稟告娘娘的機會。卑妾怎敢與娘娘相較,也從來不敢有非分之想,一切都是那姜傾月安排,卑妾原本以為不過是平常助興罷了。娘娘明鑒,卑妾冤枉呀!」
另一個聲音听起來就很是怯弱了,凌非只覺得似乎在之前宴席上听見過這個聲音,听她這麼一說,才回想起似乎就是葉才人葉媚兒了。她竟然與鄭淑儀是一伙兒的?不過看起來鄭淑儀似乎並不待見她,也難怪她要另尋手段接近皇帝了。
「狡辯!你當本淑儀是好糊弄的嗎?你若是個伴舞的也就罷了,可是憑什麼就你這德行,也敢扮作嫦娥!姜傾月那個賤人我自會處理,用不著你擔心!」
「啊,啊呦!不……」鄭淑儀似乎使了什麼手段,葉媚兒痛苦的申吟了一聲。
「你給本淑儀記著!皇上是我的,你們誰也不要妄想從我身邊把皇上奪走!就算你們用計迷惑的了皇上一時,也迷惑不了皇上的心、皇上對我的情意!」鄭淑儀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聲音里透著狠絕。
接著,便是一聲響亮的耳光,以及葉媚兒驚恐的申吟、求饒。
「淑儀娘娘,不要啊!求你不要打了!卑妾、卑妾今夜還要服侍皇上!若是讓皇上瞧見了卑妾臉上的傷痕,對娘娘也是不好啊!啊——」
「你!你竟然用皇上要挾本淑儀!……還是你在向本淑儀揚威?服侍皇上……好哇,服侍皇上……」
「淑儀娘娘……你、你、你要干什麼!啊——不、不要啊!求你了!求你了!卑妾再不敢了——」這一回葉媚兒的慘叫越發的淒厲了,听的凌非毛骨悚然,這鄭淑儀雖不再打她的耳光了,卻又換了其它什麼手段,居然把人折磨的如此痛不欲生般,這鄭淑儀可真是膽大妄為,還在天乾宮里,在天子腳下,就敢私自肆意折磨有品級、又育有帝姬的才人。凌非依稀想起,在前不久,鄭淑儀不就是毒打了某個御侍而惹怒了皇帝,折騰了好些時日才得到了寬恕;難道如今她就不怕再鬧到皇帝面前,而被皇帝厭棄?
「就你這張又丑又老的臉面,就算本淑儀把它刻花了,也不過如此,你說,皇上會為了破相的你而難為本淑儀嗎?」。鄭淑儀的聲音放輕了,卻帶著滲到骨子里的惡毒,「不過,既然皇上今夜需要你,畢竟是個花好月圓的時節,本淑儀也不好讓皇上掃了興致。其實,你乖乖的讓本淑儀發泄幾下,也便是了,可你偏偏如此不听話,還以為有了皇帝的撐腰本淑儀就會怕了你不成?」
「放心,本淑儀今夜會給皇上一個完完整整的葉才人,你瞧見了嗎?這繡花針細細一點兒,就算整只沒入了指尖,也只有微微的一個細眼兒;就算十根沒入了十指,也就十個小小的眼兒,不比小蟲子叮咬大上多少呢!不過那滋味就……哎呀,這本淑儀也就不知道了,听你叫的,似乎很疼吧?」
「你就叫吧,還能再叫的大聲一點兒嗎?那邊鼓樂齊鳴,就你這點兒動靜,可是還傳不過去呢;至于周圍,除了本淑儀帶來的婢子,也沒有任何能夠救你的人了。不過,你那難听的叫聲還真是污濁了本淑儀的耳朵,來人,把她的嘴給我堵上!把這十根繡花針,全部插進去!讓她記住,得罪本淑儀的下場!」
凌非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了,並非是恐懼,而是驚呆。她沒想到,這鄭淑儀居然敢動用如此歹毒的私刑,若不是當初她有謹妃的位份撐腰,只怕也會落得葉才人這般!她略有後怕,但驚恐的感覺怎麼都抵不上心中升起的那股怒意,她只覺得當時那一口咬的太淺了,生生咬下她一塊肉都不為過!
葉媚兒的慘嚎被堵著只剩下了微弱的嗚嗚聲,卻令旁听到的人無不覺得心里被抓了一般,脊背發涼。
凌非很是同情葉媚兒,可是她並不是傻子,不會認為以一己之力就可以阻止膽大包天的鄭淑儀,若是她貿然出現,不僅會給這事火上澆油,令鄭淑儀更為惱火,還會使得鄭淑儀把她與葉媚兒、姜傾月等人聯系到了一起,令她自己陷入無窮盡的漩渦之中。內庭殘酷,她只能選擇明哲保身;葉媚兒既然也有了自己的選擇,就必須為此有所準備乃至付出代價。
漸漸的,葉媚兒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直到听不見了。
「哼,才六針而已,就不行了。停了吧,剩下的就留到以後,給她提醒著吧!」鄭淑儀輕描淡寫口吻,仿佛那繡花針刺入的不過是布帛而非葉媚兒的手指,「彩馨,你去把父親母親送來的那尊用來孝敬太後的金佛,給劉德善送去,讓他今夜留意著這葉媚兒的情形,別讓葉媚兒在皇上面前生了事。」
「這……太後那邊……」彩馨的語氣似乎有些猶豫。
只听鄭淑儀重重的冷哼了一聲,彩馨便再無多言。
之後,又有一些輕微雜亂的聲響混雜著腳步聲,逐漸遠離了,前後的時間並不長,凌非卻在鄭淑儀等人遠離後,久久的僵硬站著,直到秋綰焦急的闖了進來,才令她恍惚回神。
「帝姬!你還好吧?那鄭淑儀是否為難與你?」秋綰見凌非面色不佳,慌張的問著。
「咦?你怎知鄭淑儀的?你剛才在外面都瞧見什麼了?」
「奴婢只是在稍遠處被鄭淑儀的婢子給攔住了,卻也沒親眼瞧見鄭淑儀!是了是,是奴婢不中用,見了鄭淑儀的婢子就以為鄭淑儀在了;早先鄭淑儀不就醉酒回麗澤宮了嘛!是奴婢糊涂了!」秋綰自怨了一通,又緊張問道,「帝姬,那些婢子可有冒犯了你?」
凌非搖了搖頭︰「她們不是來尋我的,我並沒有見著她們。」
看來鄭淑儀也不是完全做事不過頭腦的,大約是見此處僻靜無人,周圍也早已安排下了婢子看守,隔離來往之人,又有宴會的喧嘩做掩飾,所以秋綰並沒有瞧見鄭淑儀,也就更不知鄭淑儀對葉媚兒動私刑一事了。
「秋綰,那鄭淑儀的婢子攔住你時,可有說過什麼?」
「那到沒有,只是不讓奴婢過去,就連奴婢說帝姬你在那邊,等著奴婢過去服侍,她們都不肯放奴婢過來。也不知這些婢子怎麼就那麼大膽,前些時日那銀熙三人听說沒挨過去的就有兩個,其余的也都沒落得好;沒想到這會,她們依舊是老樣子。」秋綰略帶驚恐,提起銀熙等人,更是有些後怕。
凌非根本沒注意秋綰後面都說了什麼,她心中暗道不好,看來自己就在附近的事情只怕已經被鄭淑儀得知,還不知鄭淑儀會做何感想!凌非有些頭疼,為什麼在這宮里,她已經處處小心再小心了,可是隨時隨地總免不了各種麻煩上身。此事眼下已成事實,補救也來不及了,她可不認為以她的身份把此事稟告太後、皇後乃至皇帝,就能扳倒鄭淑儀,弄不好反而會被鄭淑儀反咬一口,因此她也只能表面上佯裝不知,暗地里小心提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