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六十八、韓同

作者 ︰ 琦里

用過了張氏送上的清粥小菜,此時已是午後,凌非並無睡意,見張氏讓操勞了大半日的銀燭、白露出去歇息用膳,便對張氏道︰「張嬤嬤,你也歇歇吧,瑣事就讓小丫頭們做就是了。」為了不給張氏推辭的理由,又讓張氏近了身邊,陪她說說話。

凌非讓宮婢們都候在了稍遠處,放低了聲音,把前夜中秋宴時的事情挑揀了重要的說與張氏,提到了姜傾月與葉媚兒的風頭,以及鄭淑儀對葉才人的私刑等。雖不想讓張氏擔憂,可是一來瞞不了時日也會從別的途徑傳入張氏耳中,而來提防著鄭淑儀也需要張氏心里有數才行。

張氏听了,也許是多年來在宮里見的慣了,除了略微有些驚訝外,倒也只是點頭記下了,反而察覺凌非有所顧慮,安慰她道︰「殿下無需多慮,凡事有奴婢在!內庭的爭斗雖多,但歸根究底也就是盯著‘那個’位置;以鄭淑儀目前的地位,僅僅是她的親姑母再加上皇後的存在,就夠她頭疼的了,根本沒有閑暇余力顧及本就與她無甚大礙的殿下你了。她有沒有那個命奴婢不知,只是‘那個’位置向來是以德為重,至于容貌,在皇宮里,貌美的女子如過江之鯽,奴婢瞧著,她算不上奴婢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也不會是奴婢見過的最後一個絕色佳麗。」

「花兒再美也有凋零的時候,因短暫才讓人留戀,到了來年,又有新花綻放;絹花恆久,卻厭倦也快,總歸要束之高閣。」凌非有些唏噓。

張氏笑了笑︰「殿下都明白,也便無需為她掛心。」

又談了幾句,凌非倒還未提及心中所惦記的,張氏卻先問起了︰「殿下,奴婢已听秋綰說了,那韓同是在途中偶遇的;只是殿下對前事都不記得了,奴婢便得累贅一句,別看這韓同模樣老實,卻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怕這一回又是替姓周的充當走狗,沒準一直在暗中提防著殿下也說不定呢!這等賣主求榮的小人,殿下往後可要留神著他!」

听到韓同,凌非的第一意識總是停留在那個全身甲冑的印象之上,似乎要把他與于郊聯系到一塊兒,實在太過困難了。在第一眼見到那相同的面容時,凌非曾強迫自己忽視,就當做陌生人擦肩而過也就算了,可是,如今既然已得知他竟是韓同,是在她剛剛穿越後便闖入了她視線的韓同,她又怎麼可能徹底忘記呢!與其繼續逃避,倒不如索性坦然面對。她略帶好奇的問起了韓同此人,那被押送返京的一路上,她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韓同的身份,因而至今對他幾乎無所知,只能模糊的從張氏的話語間判斷,他應是凌朝的舊臣。

不過,事實與她猜想的有些近似又有些不同。與其說韓同是凌氏舊朝的臣子,倒不如說韓家是凌朝舊臣來的貼切。如今燕朝開明元年,韓同不過弱冠的年紀,凌朝那會兒,還只是初出茅廬的小子罷了;而他的祖父,卻是凌朝重臣,官至尚書右僕射,是為宰相,他的父親也曾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韓氏先祖更都在凌氏幾朝中位高權重,當時天下四大門閥,除了鄭淑儀鄭貴妃的鄭家外,便有韓家,且韓家與凌氏皇家關系最為密切,出過一個皇後數個皇妃,就連當年緋祥的兄長在位時,力行新政,滿朝非議,還是當時韓同父祖大力支持,全力輔佐皇帝擬定綱領細則,只可惜最終周元反叛,皇帝暴斃,新政胎死月復中。若沒有如今的事實俱在,說起投敵叛國,第一個令人認為不可能的就是韓家!正因種種原委,使得張氏這些凌朝忠僕更是耿耿于懷。

听各路消息有說,韓家雖投靠了燕朝,但風光不復當年,韓同的祖父、父輩隱沒不再為官,韓同雖擒獲凌氏末帝與緋祥帝姬獲大功一件,但依舊名不見經傳,還是凌非帶回了消息,才知他如今供職禁衛三衙,不過只是個都頭而已,其余同輩更是排不上名號了,韓家在四門閥中的位置,已隱隱有被新興的外戚皇後蘇家佔據的趨勢了。對于韓家的沒落,張氏冷冷的譏笑了一番;凌非卻與舊朝並無感情,也就沒有怨恨之意,只覺得盛極必衰,乃是規律罷了,曾經效忠于韓家在新舊更替間,能夠保得全族的平安,或許已經是件幸事了。

至于韓同,張氏能說出的卻也不多,且似乎不願多提。只听說他才學武藝均是出類拔萃,原本家族中更傾向讓他走文官一途;不過,張氏卻道︰「才學再優秀、人品不佳,又有何用!好在這一回算是把他給看清了!」

對此,凌非倒並不完全認同,她尤記得當時返京途中,韓同與軍士們打成一片,軍士們並沒有因他的倒戈叛主而生出鄙夷,從而不服管教,想必他多少應該具備相當的人格魅力,此外,這新舊交替間,還有更多不為人道的種種吧。雖他的長相竟然與于郊相似,可是其余方面,他們著實差別極大,至少在凌非與他的相處中,他總是沉默寡言,給人以復雜難以琢磨的感覺,仿佛被看不清的謎團包圍著,而于郊卻是簡單而明朗,令人安心;就其它來說,于郊雖不至于體弱,但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現代人,大學里體育課考試長跑也會累的氣喘吁吁;而韓同顯然是文武雙全,若那樣的家庭背景放在了現代,與周元也算是不相上下了。從張氏的簡單敘述中看來,對于凌非最重要的一點,韓同身上並沒有發生過死而復生類似的事件,也就是說,同樣的穿越,不可能再發生第二次了,澆滅了凌非的最後一絲期望。

如此談笑著輕輕道出韓同的名字,就好像這個秘密已經不再是秘密,韓同不過是個她已經略微認得的一個人罷了。心結有些松動了,精神也就越發的好了。凌非不禁又想起前夜,那意外的內庭家宴擾亂了她逸雲宮的計劃,讓準備數日的全宮上下不免失望。問起張氏,張氏有些訕訕的說,後來逸雲宮內也並未再闔宮歡慶,只是草草的聚在一起,吃了一頓略微豐盛的晚膳。凌非有意補辦,卻被張氏以她身子有恙拒絕了,凌非只得作罷,想著只能過些時日再找機會彌補了。

入夜,凌非日里睡的多了,不免輾轉反側,最後實在毫無睡意,披上件外衣,推開被張氏關的嚴嚴實實的窗子,深深的呼吸起了秋夜沁人心脾的涼氣。這幾個簡單的動作卻用了好些工夫,因為她都是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的,生怕發出一丁點兒的響動就會驚醒了外間值夜的銀燭。原本值夜應在里間,便于關注主子的動靜,是否睡的沉穩,是否有夢囈,是否有其它表現等,更是隨時听候傳召;只是凌非實在不喜,無奈改不了規矩,就讓值夜的婢子帶著鋪蓋歇在外間。

前一夜的忙亂加上今日凌非的染病,讓銀燭、白露這些婢子們著實累的夠嗆,四方閣內內外外寂靜無聲,偶然能感覺到的只有深沉的輕微呼吸聲。她也不點燈,借著十六依然明亮的月光望著充滿著各種深淺濃度黑灰色的園子,有時有風吹來,樹影微動,沙沙作響。

安靜的夜,微涼的氣息,讓她的心同樣的安寧下來,她不做任何思考,只是靜靜的望著,感受著微風拂面。過了一會兒,終是感覺身上有些發冷,正要回轉再添上件罩衫,卻忽然望見四方閣下有一抹不尋常的黑影劃過,她只當眼花了,轉而又想,是不是貓兒一類小動物跑入了逸雲宮里,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一眼。分辨了些許時候,直到月光愈發的明亮了一重,她才驚覺那似乎是個人影!夜深人靜,這突如其來的情形,令她險些驚呼出聲,好在雙手及時捂在了嘴上,沒露出一絲聲音。

這大半夜的,人人都已安歇,難道是巡夜的內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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