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Vip卷 百十九

作者 ︰ 琦里

盡管凌非對于陌生人的到來。感覺有些不適,但一來她並不能左右這件事的發生,二來她更考慮到淑妃話中的一些提示。她既然打算逃離,但在此之前絕對不能給他人看出端倪,最後的掩藏方式便是讓人覺得她安于了現狀,認命了;因此,她的日常行為方式也更要接近宮內之人,在逸雲宮里多了幾個低階的宮人,也未嘗不是她的一層偽裝。

那日,三個新人由一名宦官領來。那宦官腰上的荷包雖然看起來已經鼓鼓囊囊了,但對于那三個御女還是顯得很是冷淡,連每人手里的包袱都沒來得及放下,便先被帶到了雲深殿里給凌非請安,還得在殿外先候著,那宦官經由小青子通報先一步進了殿內。

不過,這名宦官倒與小青子有些交情,听說也是梁節安的徒弟,因而對凌非的態度很是恭敬,甚至在凌非應允後,走到凌非跟前略低聲道︰「娘娘,師父交代過了。娘娘性喜清淨,因而那三名新來的御女,宮里暫且只給每人安排了一名隨侍的婢子;往後,這三名御女就要勞煩娘娘了,還望娘娘多多擔待。」

凌非失笑。新人可真是在哪兒都不易,就算從幾千女子中月兌穎而出有幸入選,但這只是第一步,其後她們所面對的將更加艱難。宦官這一句交代,仿佛把那三人全部交在了凌非的手上,好似她的一個決定一個念頭都可以左右這三個年輕女子往後的命運,這就權力的感覺嗎?如果她狠狠心,是否也可以讓這三個女子比下人過的還不如,在逸雲宮里讓她們的存在與不存在沒有任何差別?

凌非在心里笑了笑,她並非這樣的人,而且這些還未經歷過內庭紛爭的新人,給她的印象也不壞,比如和惠的親和與友善。至今她並未去打听過,入選的御女中是否有韓和惠,總歸遲早會知曉的,而且,和惠也說了,有皇上的旨意在先,她又是韓家主家的嫡女,想來皇帝這一招也是為了籠絡世家門閥,和惠入選的可能性相當之大。

等宦官把那三名新御女帶了上來,凌非不禁覺得有些眼熟,不過那日賞花宴時。她畢竟在待選的采女間游走了一會兒,正巧見過某人也說不定。

只是,當三名御女請安再自我介紹時,凌非听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鄭雲筠,可不正是在鄭淑儀出現之前,與那六七個世家女子吵架的四個出身較低的女子之一嘛!再細細一看,果然,這三名女子竟然就是那時四人中的三人,真沒想到,她們竟然一同得以入選了。不過看來由于出身的緣故,才被安排在了偏僻的逸雲宮里。眼下,這三名女子似乎還不知曉逸雲宮的處境,大約是一路進來見得逸雲宮的華美很是驚嘆與欣喜,面上掩飾不去的憧憬之色,還當逸雲宮里的謹妃,備受皇上的寵愛,而她們很快也能跟著沾光添喜了。

相對來說,鄭雲筠的情緒控制的比較好一些,不像另兩名女子——柳絲絲和李鶯兒那般幾乎按捺不住東張西望的好奇與滿臉的喜悅之情,規矩守禮。雖還稍顯青澀,但不像小家小戶出來的女子,帶著一點兒雍容與沉穩;只是從她極力表現出的從容與淡定中,凌非已經能感覺到她對將來的渴望了。

即便她也姓鄭,卻與四大門閥的鄭家無一絲一毫關系,只是恰巧同姓罷了。她的父親只是個外放的八品官,似乎也沒有什麼官途的樣子,因而才會被人嘲笑。

柳絲絲與李鶯兒的出身也便類似,那柳絲絲美則美矣,但比起鄭雲筠就更小家碧玉一些,倒是那那李鶯兒,名字听起來像是個嬌俏的美人兒,可是見著人卻著實有些落差——雖說臉蛋算的上美麗,但身子骨多少有些壯實圓潤,隱約帶了點像是生過孩子般的村婦的意味,凌非一看就知道又是太後的審美標準了。

略微記了記三人的模樣名字與簡單的背景身世,凌非說了兩句場面上的話,又分贈了一份算是見面禮,便讓人把她們領去安頓了。

等人走遠了,銀燭忍不住湊到凌非跟前道︰「那日奴婢稍遠的跟在帝姬後頭都听見她們吵鬧了呢!剛才奴婢進來時,正巧遇著她們在門外候著,就听見她們一點兒都沒規矩的談笑開了。」

凌非笑道︰「這回可算輪到你數落別人沒規矩了,這話你可得與張嬤嬤說!」

銀燭立刻擺出了個愁苦的神情︰「帝姬你又在笑話奴婢了!奴婢哪敢去張嬤嬤面前搬弄這些,少不得一頓訓。她們名分雖低,但好歹也算半個主子,奴婢哪敢數落她們!奴婢只是听了一些話,覺得有趣,說給帝姬听听。」

原來,銀燭那日跟著凌非在采女之間游走了一圈。自然也見到了鄭雲筠等四人吵鬧,今日她又听到鄭雲筠三人在殿外等候傳召的時候,閑聊起了那時的事情,听她們說,那日六七個世家女子中有個孫氏,只是並非嫡系,卻也自認為憑借美貌與四大門閥之一的孫家出身,一定能入選進宮;結果最終那三十五名采女中卻沒有她的份,偏偏她卻還被點名賜婚給了一個禁軍中官位極低的小軍官,當時听說,就哭的死去活來了。

銀燭說那三人反復的談論此事,用嘲笑的口吻極盡夸張之色的描述,顯得得意非凡。

「帝姬,奴婢瞧著,那三御女都不是安分的主兒,可得看緊了她們,可別讓她們把咱的逸雲宮給糟蹋的烏煙瘴氣的!」對于新人的到來,顯然銀燭有些替凌非憤憤不平,畢竟凌非從未向她們流露過出逃之意,無論是銀燭、白露還是秋綰、小青子等人,自然與宮內幾乎所有人的心思一般,還是希望皇帝能夠多恩寵自家的主子。

凌非此時還不便于過多的人透露心底的秘密,因而笑著敷衍了銀燭也就是了;不過。她留意到的卻是話中提及的那孫氏女子。凌非曾在晨省的時听說過,相較于各地極盡可能網絡佳麗閨秀送來參選,這一次四門閥卻極為低調,送來參選的女子寥寥無幾,孫家僅此一人,鄭家更是因貴妃與淑儀已入宮為妃嬪,並未送出適齡女子參選。

孫氏女子落選,也就意味著眼下宮里來自孫家的還是只有容妃一人,這孫家果然是一向低調行事,從容妃身上也能看的出來了。凌非听張氏說起過孫家,孫家顯赫在家產龐大。富可敵國,但從凌朝時期及至燕朝,孫家子弟就算考取功名但真正入朝為官、特別是成為位高權重的高官極其少見,似乎他們這個家族只要守著家產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也就是了;不過即便如此,從商為主的孫家在士林中口碑卻也不錯,經常資助落魄讀書人,對于士人十分敬重,因而經歷了動蕩之後依然穩坐了四大家族之一的位置。

只因上一回劉德善的事情,有些莫名的與容妃扯上了關系,凌非這才稍稍的開始關注起從來都是低調的幾乎被忽略的容妃,不過很快她就發現其實是自己多慮了,當時容妃生的皇子確實有些風寒的跡象,只是個巧合罷了。

但劉德善一事,至今也是不明不白的,小青子打听了消息回來說,劉德善被關了兩日後,皇上才想起了他來,立刻就把他放了出來,也未加罪,甚至連當日耽擱了凌非赴宴皇上也未多問一句。倒是小青子有些猶猶豫豫的說,听說那劉德善因此事與韓同交惡,時常在皇上邊上進些讒言,最終讓皇上動了心思把韓同從待遇優厚的侍衛位置外放到了邊疆戰場。

凌非听到時,氣的幾乎把手里的茶盞給砸了,她想不明白這周元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簡直稱得上是忠奸不分了!這樣的皇上就算得來了皇位,又能坐了多久?!

听到這個消息時,已經是賞花宴之後的事了,凌非已從和惠那邊得知了韓同被外調的消息,她沒想到因自己一時咽不下的這口氣,竟然牽連到了韓同,也讓和惠為韓同憂心了。

不過,她與其自責,寧可牢記住劉德善的所作所為,就算她暫不考慮報仇的可能性,也不會忘記追探劉德善這一番所作所為的目的所在,或是他的背後。究竟有沒有隱藏的主謀。

……

春天就在這片熱鬧紛亂中匆匆過去,等注意到時,天氣已越來越炎熱,夏日的驕陽整日整日的高懸頭頂,但依舊不能阻止皇宮大內四處穿行的花朵兒一般的窈窕身姿,新人們懷著無比的好奇與憧憬,在皇宮里渡過了大半個月如夢如幻的日子,終于漸漸的開始注意到一些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因怕熱,凌非已經早早的搬到了四方閣居住,這日,她懶洋洋的靠在四方閣前小片空地中、臨水安置的矮榻上,享受著清風帶來濕潤舒爽的涼意,再用上些冰鎮的飲品甜食,就听到銀燭說和惠來了。

和惠的入選是意料之中事,在鄭雲筠等人入住逸雲宮後第二日晨省時,凌非便見到了和惠;不出幾日,和惠就來逸雲宮拜訪凌非了,在逸雲宮里,和惠很是熟門熟路的賞玩各處,猶若在自家院子一般,還不忘大為感嘆著逸雲宮與當年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除了那片古怪而欣欣向榮的菜地;和惠的說法與凌非頭一次見張章時張章所言非常相似,那片菜地的位置,原先是一片頗高的堆山,山上不僅布滿了植物,還建有「玲瓏」亭,可以遠眺皇宮大內一片金碧輝煌的琉璃瓦頂。

如今看到這邊菜地,和惠也不無遺憾,小聲的還與凌非一塊兒抱怨皇帝的小家子氣——這座堆山不就是稍微高內宮的宮牆一點點兒嘛,犯不著敏感的把這當做褻瀆帝王的尊嚴而鏟為平地吧!

和惠的開朗隨和,與凌非十分和的來,且和惠被安排入住了淑妃的甘泰宮,這麼一來,這些日子里,兩人不是你來便是我往,又有緋祥帝姬的一層緣故,漸漸的,就連凌非也在心里也有了和惠仿佛是相交多年的老友的感覺了。

今日听了和惠前來,凌非並沒有收拾自己那副隨意懶散的模樣,只是讓人在邊上多添了矮榻,以及準備吃食茶水等。

見和惠的身影進入了眼簾,凌非和平常一樣招呼著她過來坐,她們之間連客套的禮節也早已省略了,要不然,以和惠御女的身份,在凌非這個謹妃面前,別說是榻了,能有個板凳挨著都是榮幸了。

哪知和惠這一回卻沒像以往那樣,用極快的速度卻依舊優雅的連跑帶跳的到凌非跟前來,而是遠遠的就收小了腳步,一點一點兒的拖著,半天沒有走完那很少的路程。

凌非不禁納悶,坐起了身來,看向和惠。

「今兒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開始跟著淑妃習武,把腿腳給練酸疼了?」凌非問道。

記得前幾日和惠興高采烈的與凌非說起淑妃的事來,羨慕無比,她說她從小就特別向往大哥練武時的帥氣身姿,但她是女孩,家里無論如何都不答應讓她習練拳腳,就連大哥韓同也不肯教她一絲半點;如今,正巧與淑妃同住一宮,近水樓台先得月,她又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兒,淑妃也樂意教她一些基礎,以強身健體。

可是凌非這麼一問,和惠想也沒想就搖了搖頭,似乎凌非的話觸踫到了她哪點軟肋,令她忙不迭的加快了腳步。

直到終于近了,和惠一改往日的大方,低著頭,只是用眼角偷偷的看了看凌非,平日里說個不停的她,這會兒連個聲都不吭了。

凌非苦笑的看著她反常的表現,上下打量了也覺得看起來與昨日並無差別,神情上也沒有憂傷或是低落,只是說不出的古怪與扭捏。她忍不住正想再次詢問,就听和惠忽然用極大的聲音開口了。

「緋、緋祥,你、你騙我!」說了一句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音量,窘迫的下意識就捂住了嘴,面色更紅了。

「騙你?」凌非更是一頭霧水了。

也許是終于吐出了第一句話,和惠用夸張的動作深呼吸了幾次,又瞪了凌非一眼,重重的坐在了給她準備的那張榻的邊沿,倒是這次再開口,聲音和蚊子一樣,嗡嗡了幾下凌非連一個字都沒有听見。

「什麼?這兒就你我二人,只要和惠你沒想做壞事,犯不著用這麼小的聲說話吧!」凌非哭笑不得。

「我……我是說……皇上、皇上哪有你說的那麼難看、討人厭呀!」

聞言,凌非之前輕松閑適的心情一下子緊繃了起來,她已經預感到了什麼。其實,對此她已經有過心理準備,可是真的親耳听到,還是覺得有些難以言喻的古怪感覺。她知道,和惠是見過周元了,而且听起來,周元給和惠留下的印象還不壞,或者說,可能還相當不錯。畢竟,如果凌非並不認識周元,只是作為旁觀者的角度,她也會給周元打上滿分十分,更何況像和惠這般年輕而充滿了少女夢想的女子,周元又已成了她今生的歸屬了。

凌非有些不知該怎麼樣與和惠開口,而和惠也因少女的羞澀而矜持沉默了,一時間兩人之間陷入了難得的冷場,最後,還是和惠像是想起了什麼,嬌羞褪去,換上了幾分愧疚的對凌非說道︰「緋祥,我……我錯了……是我不好……我明知……」說著說著,伶牙俐齒的她都只能咬著嘴唇,不知用什麼言詞來表達才是了。

凌非略微愣了愣,才意識到和惠的轉變原因,連忙擺手說道︰「和惠,你誤會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這個時局已經不是你我可以改變的了。」和惠想來是想起了周元可是奪走了凌氏的皇位而稱帝的,對于緋祥帝姬來說,憎恨周元是情理之中的。最初的那些日子,和惠對于韓家投靠周元而辜負了凌朝,一直耿耿于懷,還是凌非多次寬慰了她,她才漸漸明白凌非真的並沒有把此事記掛在心。

好說歹說了一番,和惠總算起了愧疚,又想起之前不知不覺的又提了好幾次皇上,臉色再次紅透了,又扭捏了好一會兒,才湊近了凌非輕聲道︰「緋祥,不怕你笑話,原本進宮的時候,我听說太子都過了弱冠了,只覺得皇上一定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了,至少也和我爹爹差不多。誰知,皇上竟然那麼年輕,看起來也就比大哥更成熟穩重一些!」和惠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零零碎碎的說了諸如此類的很多關于周元的好話,起先凌非倒也贊同,畢竟她最初見到周元也有過同樣的想法,只是越說越後頭,凌非開始認真的考慮,和惠見到的皇上,與她見到的周元,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了!

然而,和惠飛紅的雙頰明明白白的告訴她,或許她們認知的區別,不僅是對于現狀的認可程度,也在于周元對待二人的態度與方式的區別——和惠侍寢了。

終于吐出了心事的和惠,大松了一口氣,逐漸的恢復了往日的神態,面頰上的紅暈依舊,讓她看起來像是個陷入了甜蜜中的小女子。

可是凌非心里,卻百味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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