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百二二 鏡花水月本是空

作者 ︰ 琦里

凌非在外間呆坐了大半夜。實在乏的東倒西歪了才挪進張氏新收拾出的、四方閣內的另一間臥房,但就算扎倒在床上,腦袋里依舊被心事填的滿滿的,也不知到了什麼時辰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對清晨周元的離去,一無所知,直到近午時才轉醒。

听張氏說,周元離開時不僅沒有讓人驚動她凌非,而且就連昨兒後半夜里才敲門回來的鄭雲筠三人,都對皇上來過逸雲宮一無所知。

銀燭邊服侍著凌非邊笑道︰「虧得她們還巴巴的整日守在慈壽宮那邊,夜里都在外頭游蕩好似能偶遇皇上似的;皇上清晨出了逸雲宮的時候,她們又都悶在房里補昨夜的覺呢!若是她們得知了此事,還不得把腸子給悔青了!」

這時,小青子也進來了,倒也听了銀燭的話,卻沒立即接上,而是笑的別有意味的夸張的行了一禮︰「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凌非抽抽嘴角,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昨兒夜里,她分房而睡。自然知道的人甚少,顯然小青子也與大多數得知皇上在逸雲宮過夜的人一樣,有了理所當然的結論。

銀燭唾了一口小青子︰「有話好好說便是了,瞧你那德行!不知咱家帝姬面皮薄是嗎?非得鬧帝姬個大紅臉!」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凌非更是窘迫了。

假裝重重的清了清嗓子,凌非暫時並不想與他們多做解釋,只好連忙轉個話題︰「小青子,你這趟過來,是有什麼事要報嗎?」。

說起正事,小青子的神色立刻嚴肅了起來︰「回娘娘的話,小的今早出去打听了,皇上昨兒一整日都未往慈壽宮去,太後催了幾遭,皇上都用國事繁忙給推月兌了;夜里,皇上來咱的逸雲宮一事外頭都不知曉,天乾宮那邊說皇上是往慈壽宮去了,但慈壽宮里連皇上的影都沒見著,派出去找皇上的人,快把宮里翻個底朝天了!」

凌非在肚里翻了個白眼,這周元老大不小的人了,竟然也會玩失蹤?

「那太後不得氣著了?」凌非不禁有些氣惱周元,他要躲個清閑,何必偏偏來逸雲宮呢!惹怒了太後,太後不敢拿自己兒子怎麼樣,萬一用她這謹妃出氣,豈不是冤大了!

「清晨的時候,皇上出了逸雲宮。往慈壽宮那兒去了,陪著太後用過了早膳才走。娘娘放心,師傅交代了,皇上已與太後說明了,太後不會為難咱的。」小青子說道。

凌非稍稍的松了一口氣,可是感覺小青子這句話總漏了點什麼,轉念一想,就問道︰「皇上陪太後用了早膳?是慈壽宮里無事了?姜才人呢?」

「這姜才人……還沒生出來!听說……她一直吵著喊著要見皇上,還說……」說起姜傾月,小青子伶俐的口舌也有些磕巴了。

在凌非催問下,小青子才繼續道︰「她說,自個兒是個福薄的人,能得了皇上的眷顧與太後的照拂已經是三生修來的福分了,懷上了龍裔便有仙人托夢給她,說她的福緣將盡,憑她的一己之力,是生不出龍種的,只有皇上龍氣的守護,才能留下這個孩兒……不過,這都是些道听途說,保不住還有些添油加醋的。娘娘听了也就算了,可別往心里去!」

凌非險些沒笑岔氣︰「龍氣?」虧她想的出來!可當她笑過之後,也漸漸佩服起了姜傾月,如果真的如她所言,皇上去了,她平安生下這個皇子,無形之中就染上了一層傳奇的色彩,在這個時代中,天命與真龍,那可是直指著將來的皇帝寶座哪!

姜傾月走的可真是一招險棋,但若事成,將來的回報無疑也是巨大的!

「那皇上呢?除了與太後用了早膳,去探視姜傾月了嗎?」。凌非當然知道,古人男子是不可能進產房的,所謂的探視,最多也只是在門外喊個話罷了,像皇上這樣,至多在門口象征性的問問狀況,再讓下人捎帶句話進去已經是到頭了。

可是,小青子說,周元根本就沒有往姜傾月那邊去,就連姜傾月的那句話,也嗤之以鼻,而且,太後顯然對姜傾月的鬼神之說很是不滿,竟然在周元與她短暫的談話後,不再強求周元去探視姜傾月了。

只是,周元究竟說了些什麼,令太後轉變。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午後,再有消息傳來,都說姜傾月已經岌岌可危了,昏迷多余清醒的她,喃喃著說要保小不保大,讓太後又有些動容,于是再派了人去請皇上,說是就當見姜才人最後一面了,給她個安心。

這生生死死的,假如頭一回听聞,任誰都會感到有些揪心,也會理所當然的同情姜傾月而職責皇帝,可是,事發在姜傾月的身上,就連凌非都忍不住懷疑此事的真偽,或者說其中有幾分是真,幾分又是姜傾月的心計。而那周元,又會做何感想呢……

姜傾月或許有她的可憐之處,但還輪不著凌非來同情,更何況她的豪賭結果尚未揭曉,隨時隨地都有翻盤的可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連本應平靜的逸雲宮里,都能微微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焦慮。似乎並不是由逸雲宮內生出的,而是彌漫在整個後宮上空漸漸飄蕩過來的。

一直到了黃昏,姜傾月還是沒有生下孩子,凌非大致算了算,距離羊水破了已經過了二十四小時了,就連她這個沒有生育經驗的人都听聞,到了這個時候還沒生下來的話,孩子就危險了!

如果在靠近逸雲宮宮門的地方留意慈壽宮那邊的動靜,都能依稀的听到傳來的帶著不安的喧囂了。

但是,讓凌非再次坐不住的卻並非這些狀況,而是她听說。鄭雲筠三人午後起了,听說姜傾月還未生下,又去了慈壽宮那邊了;不僅如此,因那姜傾月遲遲生不下孩子,不知哪個新進宮的采女帶了頭,獻出了自家帶來的民間偏方,這麼一來,眾人紛紛效仿,連鄭雲筠等人都不例外,甚至她們似乎像是有備而去,都無需回逸雲宮讓凌非有阻止的余地,從隨身所帶的荷包中就取出了早已抄錄好的方子遞給了慈壽宮里。

「這三個蠢人!要溜須拍馬做什麼不好,偏偏往這個坑里跳!那姜傾月要是平安生下了孩子倒也罷了,若是有個不測,她們能月兌的了干系嘛!都這個時辰了,想都不用多想,那姜傾月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凌非氣的跳腳罵娘了,恨不得立時把這三女的東西打了包丟出逸雲宮去,把她們全都掃地出門。

來報信的小青子也是一臉氣憤︰「見過蠢的,沒見過這樣扎堆做蠢事一塊兒尋死的!」

凌非發泄了一通後好不容易稍稍冷靜了一點兒,皺眉問道︰「你剛剛說有新人帶頭捐獻方子,知道是哪個宮里的嗎?」。

小青子神色正了正,沉聲道︰「小的不知。一開始也不知是誰先提的意,好似只是在扎堆的人群中喊了一聲,就有人熱議了起來,隨後陸續便有開始響應的,這才……」

凌非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才道︰「民間的偏方,太醫那邊能準用嗎?她們拿出的那張方子,能不能想想辦法,在沒煎藥前,給收回來?」

小青子搖了搖頭︰「娘娘,小的無能!現在慈壽宮里雖亂,但外人卻插不進手去,太後那邊一直自成體系,小的少有交好說的上話的人;若是里頭的太醫能出來,小的或許可以試著問問。可是,只怕姜才人的時每個結局,太後是不會把他們放出來的。」

「既然這樣,你便先讓連信、連喜去那兒等消息,你且去尋了留在這邊以及跟去鄭氏等人身邊的婢子細細的問了,她們進宮後還有沒有其它什麼不尋常的表現……最好,能把平日里的點滴再回顧一下,萬一……有個什麼事情發生,也好心里有個底。」

「小的明白,小的這就去辦。」說完,小青子急匆匆的就去了。

看著小青子遠去的身影,凌非這時倒有點感激起了周元,雖說小青子可能是他放在她身邊的耳朵眼楮,但這些日子下來,小青子所有的表現都是踏踏實實、忠心耿耿,而且他往日積累下來的人脈門路,也讓凌非在宮里行事方便了極多,可以說,如今要是沒有小青子在身邊,有許多想知道的事、想辦的事,她都不可能做到,就算連信、連喜也還伶俐,但畢竟比不上小青子的老練。

雖說凌非還不可能像待銀燭白露那般對待小青子,尤其是一些涉及她心事與周元相悖的事情,她還是刻意的瞞著小青子,但總體來說,小青子已經成了她得用的人了。

凌非也知道,最好是培養完全信得過的自己人,可是且不提能否挑選的到只對她效忠的人,僅是她鐵了心要離開,就讓她放下了這個念頭。

她在四方閣里坐了一會兒,實在是坐蓐針氈,起身踱步了許久,只覺愈發的煩悶,走出了屋子,到水塘邊散心。

鄭雲筠等人的所作所為,讓她有不好的預感,可是卻無力阻止,甚至思前想後也找不到規避可能發生的惡果的法子;這時,她多麼的希望有人可以分擔她的煩惱,張氏雖說也能幫著一塊兒出謀劃策,但總歸張氏更多的還是听從她的吩咐,而不是讓她可以依靠。

無力的蹲來,把臉埋在雙膝之間,她想起了那張永遠微笑的令人放心的面孔,于郊……只是不知為何,記憶中于郊的面容似乎有些不同了,雖然還是那樣的溫和,但他的裝束、身形有了些變化,隱約與韓同開始重合了……

凌非忽然驚了一驚,從回憶中抽身,不覺冷汗沾濕了脊背。

她不願多想了,哪怕是否認,倒是不由聯想到了和惠,也不知這兩日和惠在做些什麼。不過她並不擔心和惠也參與了遞送方子一事,一開始她就派白露給和惠帶過話,讓和惠這在這時期不要離開甘泰宮,也不要參與和姜傾有關的任何事情,如果她實在忍不住或者迫于某些壓力,就事先問一問淑妃,就算淑妃習慣了旁觀自處,但至少還是個正直的人。

這一夜,周元沒有再來逸雲宮躲避煩擾,也沒有再前往慈壽宮,只是在天乾宮通宵達旦的處理國政,並且一干朝廷要臣都被留下了值班,听說前線傳來戰報,大批草原人部族有不安分的舉動了,北疆的安定出現了危機,這無疑給本已焦躁的皇宮大內,更是染上了一層冰霜。

然而,又是一夜無果,小青子、連信、連喜輪番的外出等候消息,眾人都疲憊不堪,凌非更是一絲睡意都沒有,挨到了又一個天明。也只有鄭雲筠那三個無心無肺的,疲憊了一天,雖還想等候消息,但不知不覺間也就睡的香甜了。

……

當天邊露出了一線曙光,凌非立于四方閣的門邊,揉著太陽穴,她感受不到一絲陽光的溫暖,心已經跌到了最底。

沒消息便是好消息一說,顯然在此時已經不合時宜了,時間越久,姜傾月胎兒的存活希望就越是渺茫,古時婦女生產的危險極大,簡直可以說是在生死關上走了一遭,姜傾月只怕也極其危險了。

四方閣外的水潭映出了她疲倦的面容,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遞出民間偏方的是鄭雲筠等人,而且不知她們三人,其余還有很多的新入宮采女也參與了進去,不說法不責眾的那一條,僅是鄭雲筠三人只不過是住在逸雲宮里的三個宮人,甚至與她無主僕關系,都是獨立存在的個體,沒準她們心中還認為自己遲早有一天能做上妃位乃至更高呢!就算真的出了事,這又與她凌非又何關聯呢!

自從听到了姜傾月與想容的對話,到除夕夜之事後這些日子里,凌非遇到些小事卻如臨大敵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她也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風聲鶴唳,太過敏感了。

然而,她正在想著這點,並安撫自己平定下心緒,準備回四方閣內休憩補眠,就見到小青子跌跌撞撞的倒了面前,頂著黑眼圈滿面焦急的說道︰「壞了壞了……姜才人生下來的男孩兒都青紫了!早沒了氣了!姜才人……她、她也沒了!在查了,出大事了,在查方子了!」

凌非只覺得一陣暈眩,要不是身旁的白露扶住了她,她險些癱軟坐倒在地。

她還沒對小青子的話完全回過神來,就見張氏也奔了過來,到了近前猛然收住身子,差點兒撞了小青子。

「劉德善帶了很多人闖了進來!往後殿去了,怎麼攔也攔不住!說是領了太後與皇後的懿旨,徹查遞送藥方的宮人!」

怎麼又是劉德善!凌非一听到這個名字,就知道這回真是壞事了!她可不認為劉德善會只為了鄭雲筠等人而來,只怕他巴不得再生出些什麼事端能牽連到她凌非呢!那一回的梁子他們誰都知道是結定了!

「小青子,知道是怎麼回事嗎?究竟出了什麼事?太後和皇後的懿旨,又怎麼會由梁節安領頭?他不是還是在皇上身邊當差嗎?」。

小青子連忙把這次打听來的消息一一道出。後半夜時,姜傾月已經昏迷不醒了,病急亂投醫的情況下,那些采女們進獻的方子,太醫過上一眼,只要是看起來藥性吻合的,都讓人煎上試了,到凌晨的時候,不知是哪一副藥起了作用,姜傾月竟然又清醒了過來,並且用盡了最後的氣力生下了一個男孩,只可惜,這個男孩早已氣絕了。得知這個情況的姜傾月,本已下了大紅,更是氣郁在胸,連吐了三口血,一命嗚呼了。

「這麼說來,就算方子沒能挽救姜才人,但無論與夭折的孩子,還是姜才人本人,都無多大關系吧!劉德善為何又會有此一舉?」

「回娘娘的話,一開始是沒事。但姜才人母子雙亡後,有人發現她的婢子想容正偷偷的把一碗藥往別的藥湯里摻和!當場便被拿下了,那想容推說是收拾整理,可是讓太醫查了,說碗里殘留下的藥渣看起來,似乎是延緩婦人生產的方子!太後震怒,立刻下命一查到底!不僅是查這次遞了方子的采女們,姜才人的婢子、接生的嬤嬤、留守在外的太醫,還有與之相關的所有人都一並查了!」

凌非深吸了一口冷氣,短短數月里,皇宮大內里竟然失了兩個皇子連同他們的生母以及牽連到的人,這一回不知還會牽扯出什麼事來,又會有多少人遭殃!

「不過娘娘也不用太過憂慮,畢竟采女們遞送的方子已是後來的事了,那想容的嫌疑只怕更大些!查采女這邊,多半是太後的遷怒,緩過這口氣來,也就過去了。」小青子說道。

凌非點了點頭,但劉德善的到來,總令她不能安下心來,命小青子趕快帶上連信、連喜一起去後殿看顧著,別讓劉德善整出些莫須有的ど蛾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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