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子去了不多時。便讓人報信來說,鄭雲筠三女尚在睡夢之中,就被劉德善帶來的嬤嬤強行拖了起來,氣的什麼難听話、市井之言都罵了出來,但听說是進獻的藥方出了事,又抱頭痛哭喊冤了起來,認得劉德善的她們,甚至忘記了自己多少也是半個主子的身份,跪著求起了劉德善來。
小青子等人趕到時,就听到那邊劉德善正趾高氣昂的說著,如果送上方子不是她們自己的主意,只要她們交代出主使之人,就可逃過這一禍事,繼續做她們的夫人與御女了。
三女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但小青子一听就氣急了,也顧不得劉德善高于他的品級,上前就質問劉德善此話何意!再者,太後、皇後命他領人前來,是搜查三女是否藏有導致姜傾月無法生產的那個藥方子,但並沒有賦予他審問嫌犯、過問案子的權利。
劉德善見形勢不利,不再誘騙三女。只是擺著架子裝模作樣的訓斥了小青子以下犯上,因小青子背後還有居于妃位的謹妃,又在逸雲宮的地盤上,劉德善倒也不能在此時把小青子怎麼著了。
如此低劣的手段都能使得出來,把凌非氣的凌非只想親自過去盯住了劉德善。
張氏急忙勸道︰「殿下,此時去不得!」
「這是為何?劉德善不過是個宦官罷了,我這個做謹妃的,他都欺到了我的宮里來,我還得躲著他不成!」疲倦、煩心與惱怒等參合在了一塊兒,凌非的口氣都不自覺的重了起來。
「雖說劉德善只是個听命辦差的,但他身有太後、皇後的懿旨,殿下即使親去也無法阻止他搜查鄭氏等人居住的配殿;那邊又人多眼雜的,劉德善更是個卑鄙小人,萬一借著太後、皇後的名義欺辱殿下,殿下只怕難做!」
凌非閉著眼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把心口的這團怒意壓下。她明白張氏的話在理,而且就算她親自前去也不能有何作為,不過是眼睜睜的看著劉德善頤指氣使罷了;後殿那邊又亂成一團,坐在四方閣內都能听見傳來的噪雜響動,她要是處于其中,只怕更難保持本已剩不多的冷靜了,反而會給劉德善鑽了空子也說不定。
可是,就算小青子在那邊盯著,劉德善不再在鄭雲筠三人身上下手,可不好的消息依舊陸續傳來。由于事發突然,鄭雲筠等人也全無防備,倒真給劉德善搜出了一些千奇百怪的民間偏方。還有一些不明的丸藥與藥粉等,不過,劉德善即不懂醫也無權定案,因而還要上繳後請太醫看過才能定論。
凌非听說了直搖頭,這些新來的丫頭雖然少點城府,但花花腸子可一點兒不少;不過,想來她們再愚蠢,也不會把損人的方子記錄在紙面上帶進宮來,查出的多半是調養、閨闈、產子一類的雜方;再者無論方子內容幾何,都與她凌非扯不上關系,假使她們真的听信了劉德善之言,在沒有任何有利證據、只憑一己之言的情況下,妄圖把這些事嫁禍給她凌非,只怕最終倒霉的還是她們三人。
然而,凌非正稍稍的松了一口氣,只等著劉德善差不多得收手走人之時,小青子再次回來了,帶來了一個極壞的消息——從柳絲絲的寢房中的床下搜出了人形木偶!雖說木偶上鐫刻的名字竟然是平日里她交好的鄭雲筠,可劉德善卻抓住這個機會,已經派人向太後稟報逸雲宮內行厭勝之術!
厭勝之術可是宮闈內明令禁止的行為,而且歷代帝王對此都極為敏感。曾有多少妃嬪乃至皇後都栽在這上頭!那柳絲絲竟然明知故犯,真是膽妄為!
雖然這只是柳絲絲的一人所為,而且僅僅只針對鄭雲筠的,但劉德善心懷不軌,居然以逸雲宮的名義往太後那上報,而且此刻太後正在氣頭之上,同時,就連姜傾月的一尸兩命也正被懷疑是人為所致,凌非知道此事絕對不能善了了,只怕很快劉德善就會帶著太後新下達的懿旨,來把她的逸雲宮翻個徹底的底朝天了!
無論是張氏還是小青子,或者銀燭白露、秋綰,都已經看出了這點,每個人的臉色都很差,銀燭急的對小青子喊道︰「那你還楞在這里做什麼!還不趕快去找你師父,把這事告訴皇上呀!」
小青子連連點頭,急忙往外跑去。
凌非听到皇上二字就下意識就想拒絕,可是轉眼小青子已跑的沒影了,她只能皺著眉頭忍耐著心里的極度掙扎,也許銀燭與小青子是對的,這個時候求助于周元恐怕是唯一對她有利的出路了,可是她卻真的不想再接受周元的好處與庇護,這讓她感覺自己無用而卑微,再面對周元時,愈發少了底氣。
很快,她心里的掙扎就變得徒勞與可笑,小青子根本連逸雲宮的大門都沒能出去,更別提找他的師父乃至皇上了,劉德善雖去太後那兒稟報了。但他留下的幾個親信徒弟以防止逸雲宮內的人裹挾著罪證逃離為由,緊緊的看管住了所有逸雲宮的門戶,就算小青子好說歹說、威逼利誘,都無法離開一步,哭喪著臉又夾雜著憤怒回來了。
「要不,趁著劉德善這廝還沒回來,帝姬你……」銀燭猶豫的看了看凌非。這時,手頭沒有任何懿旨的那幾個小宦官,就算攔的了小青子,但凌非硬要往外闖,他們恐怕也只能是束手無策了。
只是,要讓凌非去尋周元,甚至還要低聲下氣的求援,她怎麼也做不到,這已經並非簡單的關乎尊嚴了,她害怕與周元走的越近,越是依賴,她最擔心的事將越來越有可能發生,越難以逃避。
凌非這邊還在猶豫,劉德善那里卻在爭分奪秒,慈壽宮距離又近,眼見劉德善隨時可能帶回太後的懿旨,小青子、銀燭等人都已經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了。
凌非知道,他們擔憂的並不是逸雲宮里、尤其是凌非這邊藏有見不得人的東西,而是怕劉德善帶回了太後的懿旨,在搜藏逸雲宮時暗中動些手腳,到時真就有口難辨了,憑劉德善的為人與歹毒,這幾乎是十有八九的。
她不能再干坐在這邊等待了,就算不能求助皇上,她也要親往慈壽宮面見太後,與劉德善當著太後的面把此事說明,哪怕是當場對峙。也好過在逸雲宮里束手待斃。
想到這里,她帶著秋綰一人往逸雲宮門口而去,為了防止劉德善萬一提早趕回,趁她不在大肆胡作非為,她把小青子、張嬤嬤等人全都留了下來,多少可以拖延一些時間。
可是,她僅僅走出了四方閣沒幾步,就見到劉德善得意非凡的帶著一群爪牙,飛揚跋扈的沖著她過來了,看他們的架勢就知道,劉德善一定已經獲得了太後的首肯,只是看過去他手中空空,這麼一會兒的工夫,想必來不及擬旨,帶來的不過是口諭罷了。
雖然一時之間想不出完整的計策,但凌非知道絕對不能讓劉德善再動逸雲宮里的一絲一毫,眼下她首要的就是必須阻止劉德善。
劉德善很快到了近前,陰謀就要得逞的喜悅讓他那張面孔上的褶皺都舒展了不少︰「娘娘,請接太後的懿旨吧!」
凌非冷哼︰「太後的懿旨?本宮之前已經听說了,鄭氏、柳氏、李氏不是接過了嗎?那配殿里,查都查了半晌了,你這時過來,傳的又是什麼懿旨?」
「自然是太後新下達的懿旨,這回可不是給柳氏等人了,還請娘娘速速跪接懿旨吧,免得誤了時辰,太後那邊等急了!」
「既然是太後新下的懿旨,為何本宮卻見劉中人手里空無一物?」
「娘娘說笑了!臣領的自然是太後的口諭。娘娘在宮中多年,不會連口諭都不知曉吧!」
「口諭本宮自是知曉,但本宮卻不知曉劉中人帶來的究竟是太後的口諭,還是你自己的胡言亂語!」凌非加重了口氣,已經是指著劉德善的鼻子罵了。
「娘娘慎言!莫非娘娘認為臣是假傳太後懿旨不成?真是天大的笑話!臣在皇上身邊兒服侍許久,宮里的規矩又有哪條是臣不知的,臣再愚昧也不會做出假傳旨意這等事來!」劉德善口氣陰冷了起來,他已經看出,凌非意在阻撓他了,或許他還有一點兒後悔。沒有把這事做的足夠圓滿。
「口說無憑!就如你所言,你本該在皇上身邊兒服侍,本宮怎麼就沒听說,你又給調派到了太後跟前?自相矛盾,又讓本宮如何信你!且之前,你尚在後配殿內搜查鄭氏等人,轉眼的工夫,你卻新搬出了所謂太後的懿旨,未免也太過漏洞百出了吧!」
「……娘娘莫非是想抗旨不遵?!」
「是否真有懿旨一說還未有核實,劉中人竟膽敢又給本宮矯擬罪名,該當何罪!」
話至此,劉德善不怒反笑了︰「娘娘,你又何必為難臣等!娘娘尚且未听宣懿旨,不知太後示下,或許懿旨所言,未必不是好事!娘娘若是身正,自不怕影子歪,心中無鬼又有何懼?小的此番前來,也是為了娘娘好,走個過場,也給娘娘還個清白!」
「本宮身為四妃之一,乃是皇上御口欽封,行過大禮,冊寶俱全!你一個小小六品宦官,竟然當著本宮的面指點本宮?!你不把本宮放在眼里,難道連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凌非絕不會退讓一步,若不是劉德善帶來的下人遠比逸雲宮的人手多上數倍,她早就把劉德善用此借口趕出逸雲宮了。
劉德善陰狠的眯著小眼楮,瞪著凌非,沉聲道︰「娘娘難道不知,此一時彼一時,娘娘如此決絕,就不給自己留個善名,留條後路?」
「劉中人好大的口氣!莫說將來,只看眼下,劉中人還是先為自己的處境考慮考慮才是,僅是假傳懿旨一條,可就是不小的罪名呢!」
「看來娘娘是執意不肯接旨了!臣奉了太後之命,查逸雲宮厭勝之術,無論娘娘是否首肯,臣也不得不先履行太後的旨意了!來人,搜!」劉德善仗著太後的懿旨,竟然就直接強行要入四方閣搜查了,並分出了一半人手,往後殿而去,一聲令下,動作之快,凌非連反應都有些來不及。
「劉德善!你反了?!」凌非怒罵,回身便擋在了四方閣的門口,可是卻無法兼顧往它處而去的人。
場面頓時亂了起來,小青子等人也慌亂了,拉扯著想阻止四散欲翻查逸雲宮的劉德善帶來的人手,可是僅僅他們這幾人,面對那數十號的內侍、嬤嬤,又怎麼能夠兼顧呢。
這個時候,凌非忽然想起了一人,不是別人,卻是姜傾月,這個苦心竭慮往上爬、甚至不惜以自己與孩子的生命為代價豪賭一場的女子,還在燕王府時以及懿貞宮里,曾經默默無聞的她,究竟經歷過什麼樣的遭遇?
凌非無法設想,但她忍不住設身處地的假設,如果她沒有逃跑的打算,如果她也與其他女子一般認命的在內庭里度過余生,她會不會遲早也效仿起姜傾月一般的行為,強迫著自己一步步往上爬,只為了不被人踐踏于腳底!
正冷笑的看著已略顯無措的凌非的劉德善,似乎對眼下自己能把謹妃拿捏與掌中很是得意,但他絕不會想到,他之前的那句話「此一時彼一時」會應驗的如此之快,他還沒來得及看到謹妃流露出驚懼惶恐,就听到身後響起了一個令他心驚膽寒的聲音。
「劉德善,你在這里做什麼!朕怎麼不記得,準許過你來逸雲宮?」
劉德善面色死灰,雖只聞聲,但已沒了確認的必要,不得不低下頭暗暗咬碎了一口金牙,跪倒在地行禮,並道︰「臣奉太後懿旨,前來逸雲宮搜查行厭勝之術的罪證。」
周元的到來,讓喧鬧噪雜的場面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所有前一息還在四下奔走的各人,見到了那一抹黃色的身影,都匍匐在地大氣不敢出一聲了,一眼望去,還立著的也只有周元以及他身後之人,還有便是面上神色不定的凌非了。
凌非看了眼周元,有些不情願的還是行了行禮,畢竟眾目睽睽之下,這個時候可不始于再冒犯皇上了。很快,她就發現了周元身後那身著鮮艷春裝的靚麗身影,竟然是和惠!
和惠與她的視線一交匯,便露出了個甜美的笑容,還微微向她點頭示意,暗示她已經可以放心了。並且,凌非也看到跟隨周元而來的梁節安,無需出聲,已經比劃著手勢指揮著散亂在逸雲宮的劉德善帶來的下人依次往外行,離開逸雲宮。
這邊,周元听了劉德善的交代,淡淡道︰「太後的懿旨?劉德善,你可是管的越發的寬了,看來要不了多久,朕的皇宮大內都要歸你管轄了。」
周元說來輕描淡寫,但每個字眼都令劉德善哆嗦一下,連忙磕頭道︰「小人不敢!小人輪值遇太後傳召,才往慈壽宮去。太後問了皇上再忙些什麼後,正巧太後欲查所有與方子有關之人,人手分散了便少幾個領頭的,太後、皇後知小人給皇上辦差一向干淨利落,就命小人代行一遭,小人這才領命前來。」
「你給朕辦的那幾個案子,朕還沒夸你,你倒是自賣自夸了起來!」周元挑了挑嘴角,似乎笑了笑,但見不到一絲笑容。
「小人不敢!小人一時失言,請皇上饒命!」劉德善這時之前的張狂褪的干干淨淨了,頭腦總算冷靜了下來,意識到面對的已經是皇上了。
周元並沒有與他糾纏,或許是不想在後宮妃嬪面前多談論政事,只道︰「看在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這次暫且作罷。你回去稟告太後,逸雲宮之事朕自會處置。」
劉德善即使不甘心,但又能如何呢!灰溜溜的領著身後剩下不多的徒弟,弓著身小跑著離開了。
就在周元與劉德善對話的工夫,和惠已經踮著腳,輕輕的靠近了凌非身邊,拽了拽凌非的衣袖笑道︰「緋祥,沒事了,可別再板著臉了,怪嚇人的!」
看到和惠笑容凌非只覺如沐春風,面色不由也松弛了下來︰「你怎麼來了?皇上他……」
和惠笑的更得意了︰「這回你可欠我一個人情了!我剛才往逸雲宮來,竟然被那幾個小內侍給堵在了門外,還凶巴巴的讓我安分的回宮等著太後的查問呢!我想這是不是出麻煩了,趕忙往回趕,想去請淑妃出面幫忙;哪知路上正巧遇到皇上往慈壽宮去,一狠心,就求見了皇上!好在皇上沒有責罰我的冒失,听聞此事便改道往逸雲宮來了!」最後,她還用最低的聲音伏在凌非耳邊道︰「我就說,皇上心里一定有緋祥你的!」說完,更是曖昧的對凌非眨巴了幾下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