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百三一 臨界

作者 ︰ 琦里

皇帝要親征的消息很快傳了開來。已經不再是早先的揣測了,而就像凌非所料,是塵埃落定。听說為親征一事,皇帝與朝臣已經爭論了許久,朝臣自然反對皇帝親征,流傳出的諫言隱隱暗示著中土與草原人的戰爭是不可能一戰決勝負,而且眼下國家新立,尚且沒有統一,國力衰微,民生凋敝,皇上親征勞民傷財,無疑是雪上加霜。

但最終,皇帝還是力排眾議,堅決出征,並宣稱要揚我國威,震懾八方。甚至為此,有幾名堅決勸諫的朝臣,被關押的關押,免官的免官,皇帝的說一不二,才勉強堵住了眾臣的悠悠之口。

周元的專斷。就連凌非听聞也不禁微微皺眉。但她無心評價朝事,而且她所能得知的不過是零星片語,更可能其中還有經過了傳言的渲染附會等等。她所在意的,只是如何把握這個時機,保護自己,並設法月兌身。

眼下,她與張氏反復的商議之後,已經有了初步的設想,可是其中的每一個環節,都把握不大,而且無論她們如何設想,都無法捎帶上懋兒,因為懋兒的消息,實在是被周元控制的太過嚴實了。

張章曾與凌非說過,已經見到了懋兒與他一同听講經學,可是後來張章也告訴凌非,他一直沒能與懋兒說上話,更別提拉近關系了,懋兒總是沉默不嚴,最多便是搖搖頭,張章按著凌非的吩咐,借口改日去尋他玩用以詢問他住在皇宮的哪一處,哪知一直與懋兒形影不離的那宦官,出言打斷了他們的交談,三言兩語不著痕跡的就岔開了話題;張章試著提了三兩次,都如此,就算他年紀尚小。都能看的出來,那宦官是有意為之了。

甚至,張章也試圖偷偷的跟蹤過懋兒的離去,可是總是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對方總能在皇宮里饒上幾圈把他甩掉。

另一方面,凌非也不忍把銀燭、白露留下,可是這麼一來,至少就有了四人,一人出逃尚且不便,更別提四人了!

周元出征的日子越來越近,別說完全之策了,就連能有五成以上成功可能的法子,凌非依舊拿不出來。她甚至有些後悔,當初遇見及春的時候,怎麼就沒有向及春旁敲側擊一點兒消息,看看是否能借鑒一下她出宮的方式。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秋綰與小青子卻悄悄的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半個月,及春就死了!

及春兩次尋了凌非,都是秋綰在場的時候,大約也是及春對凌非身邊的秋綰比較放心。才特意選擇秋綰在的時候出現,而非銀燭白露等人。但秋綰從來不知及春與凌非說了什麼,只是多少有些擔憂;因而,這一回她听聞小青子帶來消息,立刻想到了報給凌非。

據小青子听來的消息,及春半個月前的某天夜里試圖偷偷的翻牆逃出宮去,不知她通過什麼手段,一路模到了皇城邊緣,並在城牆上設下了繩索;可是她本不過是個普通宮婢,就算有了繩索,卻始終難以翻閱高牆,反而被巡邏的禁衛軍發現,亂箭射死!因秋綰的身上有查出了不少宮內的物品,自然被冠上了偷盜的罪名,並且她的事被用來警告宮人,不要有非分之想,因此這事在內庭也算不得秘密,小青子自然听說了。

不明真相的秋綰記得及春曾交給凌非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更擔心那包裹中是及春的贓物,但在小青子面前,她也不敢多說,支支吾吾了半天。

凌非並不想也不能與她多做解釋,隨口打發走了他們。

也許其他人、就連秋綰也對及春所謂的攜贓物潛逃一事深信不疑,可凌非知道,這事十有八九少不了貴妃的安排;及春當日表現的比較篤定,甚至為貴妃說了好話,顯然那時貴妃一定給她了滿意的說法,才誘騙了及春上當,絕不可能是一條攀爬城牆的繩索而已!

又是一個殺人滅口。

凌非記得。這幾日貴妃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定省的時候也時常說上幾句好話恭維太後,見到她凌非也會淡笑的點頭示意;她最近還稍稍的有些圓潤了,听說皇上也去了她那兒幾次,比以往半年加起來的次數還要多,那些低階的宮眷紛紛恭維起了她來,說不日貴妃定然能再給皇上添下個皇子來,讓貴妃那本就保養的極好、又天生麗質的容顏,更加的青春煥發了。若不是凌非知道了真相,知道了那麼多的事情都與貴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她幾乎不可能懷疑到貴妃的身上,至少不會把那些事情全部認為是貴妃所為!

然而,事實卻讓她更加的寒心與忐忑了。貴妃又解決了一個麻煩,下一個,會不會就輪到她凌非了呢?

就算及春說過,她並沒有把與凌非交談之事告之貴妃,且幾次來尋凌非都是十分小心謹慎,但凌非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尤其是對提防著宮里的鄭雲筠與李鶯兒,特別是鄭雲筠。按照及春描述的貴妃,貴妃最擅長抓住某人的弱點,先給些甜頭,然後再利用那人達到自己的目的。最後再讓被利用之人,也永遠的閉嘴!

鄭雲筠與李鶯兒想必,她曾經在寧禧宮就遇見了皇上,並被封為了丹陽夫人,前些時日那回凌非與周元撕破了臉,周元又再次留宿了鄭雲筠那處。顯然,她受益匪淺,即使還比不上像和惠等同時入宮又被封了才人的幾個女子,卻也在人前抬得起頭來了。

而且,最令凌非肯定她與貴妃有關的,是因為鄭雲筠自周元留宿後。開始進補起了身子,整日里都在琢磨著湯藥與膳食,同時,宮里不知從哪兒流傳出了一個方子,暗地里諸多女子都紛紛按著方子抓藥,一時間,其中的幾味藥材都炙手可熱了,私下里還讓某些有渠道可以出宮采買的下人,賺飽了荷包。而那方子,據說,就是當年姜傾月用過的,因此才一舉得子!就算姜傾月已經幾乎被人淡忘,但她幾乎是一朝得了龍裔之事,卻是千真萬確存在的!

姜傾月與貴妃密不可分的關系,自然而然就讓凌非認定了這一定是貴妃所為,雖不知此番作為的目的,但絕對不會是按了好心腸的。只可惜,據說那方子太醫也瞧過,其中並沒有有問題的藥材,也不存在藥性相沖,只是多個太醫看了,認為這個方子用的幾味藥都是猛藥,但看起來卻不像是調養女子身體並孕育胎兒的方子,或者說,更像是個不懂醫理的人,隨手胡寫的!

真真假假難以言說,但只要方子不會奪人性命,就有很多的人,願意冒險一試,鄭雲筠便是其中之一。

銀燭就不止一次和凌非抱怨過,鄭雲筠整日的不是在屋里煎藥,弄的一靠近配殿周圍就能聞到濃郁的藥味,就是霸佔著灶房做各種大補的吃食。

「帝姬,你也不管管!她那像個什麼話呀,好像這逸雲宮都她霸著了,好東西都給她吃去了,把帝姬你放在什麼位置呀!」銀燭又一次在凌非耳根邊開始念叨了。

凌非無所謂的笑笑︰「那些東西平日里我也吃不了幾兩。放著也是放著,她們喜歡,就讓她們用去好了。」只要鄭雲筠她們不給她整點兒ど蛾子出來,她可就謝天謝地了!

銀燭一開始便不怎麼喜歡鄭雲筠等人,又出了柳絲絲厭勝一事,再到那日皇帝最後留宿在鄭雲筠那邊,都令與宮內所有宮人一樣、希望自己主子才是最得皇上寵的她,自然越來越瞧鄭雲筠不順眼了。

「帝姬,你對她們好,但她們可不見得領情呢!皇上也不過在鄭氏那邊留了一宿罷了,她就當自己能有了似的,成天張羅個不停,也不怕傳出去被人笑話!」忽然,銀燭帶著嘲諷的話音一轉,又故意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的與凌非說道,「不過,就算帝姬你不在乎,卻有的是人在乎呢!」

說完,還對凌非眨了眨眼。

她這話說的有些沒頭沒尾,不過凌非已經知道了,這次銀燭過來,定然是又听說了什麼消息。

「鄭氏的妹妹又過來了,這會兒正在後頭大喊大叫呢!」銀燭竊笑著說道。

鄭雲筠自從那次皇上來過後,她就幾乎不再像以前那樣離開逸雲宮到變得宮室去了,就連她妹妹鄭雲茵所在的容妃的寧禧宮,都不去了。這麼一來,就成了鄭雲茵往來與逸雲宮了,不過次數並不算多,而且也幾乎不打擾到凌非,凌非也沒有阻止,最多讓下人留個心眼。

說起來,鄭雲筠從表面上看起來,比以前更溫和了,曾經還會與柳絲絲、李鶯兒小聲非議別人的她,如今像是把這些毛病都收斂了起來,愈發的像是個嫁為人婦的大家閨秀了。雖說銀燭總是念叨她的不好,好似她處處與凌非為敵似的,但其實鄭雲筠在凌非面前表現的愈發得體了,不再像是個新入宮、對什麼都迷惘、都好奇的新人,舉手投足貼合身份,恭敬謙卑卻也不諂媚。就連她平日里烹煮補品,也都不會忘記先給凌非獻上一份。

要不是凌非懷疑其與貴妃有牽連,或許都會由心而發的贊揚她幾句了。

但鄭雲筠的妹妹,卻一點兒都不像她。以前,凌非只是在定省的時候見過鄭雲茵幾眼,只記得她們兩姐妹並不太相像,如果不說是同母的親姐妹,他人一定認不出來,尤其是性格迥異,鄭雲茵更加的天真活潑,而且總帶著一點兒以前的姑娘脾氣,看起來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銀燭說起鄭雲茵這會兒又開始吵鬧了,凌非一點兒都不意外。

「帝姬,你要是去了就知道了,這回吵的差點兒沒把屋頂給掀了!李氏想勸,都一塊兒被罵的灰頭土臉的呢!」銀燭說著,似乎又回憶起之前所見,咯咯的笑著。

「帝姬,你可猜得到,這回鄭御女都罵了些什麼不?奴婢在外頭,就听到她大喊,說她姐姐拿了方子托人湊了藥材,卻不把藥分給她些!還說她姐這是故意為之,就是為了嘲笑她進宮到現在,都沒被皇上正眼瞧過一眼!那時,還有好一陣摔砸,說她姐就會用些吃食糊弄她,打發她,她才不需要這些呢,吃吃吃,吃的胖的和那李氏一般,皇上就更不願瞧她了!沒一會兒,奴婢就見到李氏面色難看的從里頭跑了出來,一臉晦氣的模樣!」

凌非淡淡的笑了笑,可是如果銀燭注意看,就能看出,凌非其實並沒有一點兒笑意。

她留意到鄭雲筠竟然沒有把那整日里煎個不斷的藥分給她的妹妹!凌非留意過,其實鄭雲筠對她的妹妹極好,那種關心絕非裝出來的,而是一個姐姐真心誠意的善待妹妹、善待親人,就算鄭雲茵總是與她大吵大叫,但她也從不氣惱,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愛這個妹妹。

難道是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卷入皇上的爭奪之中?可是一旦進宮,對于這些女子來說,已經注定了一生,不可能再改變了,就算沒有皇上時時日日相伴,有過皇恩沾過雨露,地位、命運或許都會有極大的不同。如果鄭雲筠真心疼愛她的妹妹,自然不應當阻止這些。

凌非不得不懷疑起了那藥那方子,難道鄭雲筠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如果真如此,她又為何還要大量而堅持的使用呢?

「對了對了,帝姬,奴婢听見,那鄭御女說,丹陽夫人把她們帶入宮里的大半財物都賄賂給了劉德善!帝姬,她明知劉德善與帝姬你不和,上一回來查咱們逸雲宮的還是劉德善呢,可她倒好,還去巴結那廝!這不明白著對帝姬你陽奉陰違嘛!」

這點凌非並不意外,凌非早就懷疑劉德善可能與貴妃有關了,只是連及春都不知曉的事,她也就不能完全肯定,更何況,平日里,其實劉德善與貴妃幾乎沒有往來,就算偶爾兩人罩面,劉德善也只是和其他所有下人一樣給貴妃請安後便退下了,說起來,劉德善與鄭淑儀倒是更密切的多,見了鄭淑儀也更討好諂媚。

銀燭又自管自的叨念了一通,又還是原來顛來倒去的那些話,凌非也就沒有往耳朵里听,倒是最後,銀燭說︰「不過這回,好像丹陽夫人對她那個妹妹終于忍無可忍了,訓斥了她一通,說她一身的脾氣進了宮里那麼長時日也不知改改,虧得她沒單獨見了皇上,否則萬一把皇上氣著了,沒準小命都保不住了!這下可好,那鄭御女又摔砸了一通,氣鼓鼓的跑了出去,大喊著她沒有這個姐姐,以後一刀兩斷!」

「鄭氏與她的妹妹吵開了?」凌非驚訝道,她還真沒想到這回竟然是這麼一個結果,難道以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不僅有柳絲絲與鄭雲筠面和心不和,背地還用厭勝來詛咒她,就連她的妹妹,都與她背棄了。凌非總覺得有些突然,但轉念想想,那些女子隨說也是嫁人了,但其實不過及笄上下的年紀,孩子的脾氣總是有的,今天翻臉明天和好也說不定呢!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並非如凌非所料,鄭雲筠與鄭雲茵自從這次吵翻之後,便再不往來了,有時候李鶯兒都會試圖勸和一句,卻被鄭雲筠嘆息的拒絕了,似乎鄭雲茵已經令她徹底失望了。

……

隨著周元出征日子的臨近,宮內接二連三的竟然出了好消息,太後樂的合不攏嘴,皇後都說是天佑大燕,預示著皇上出征定然打敗草原人,凱旋。

這好消息自然是後宮有孕,而且不止一人,最先報喜的就是吳曼曼,與和惠極好的那個年僅十四的小丫頭,或許只有凌非一人,听說這個消息,很是心寒,甚至有些為那孩子憂心,那麼小的年歲孕育胎兒,還是在內庭這樣復雜的環境之中;姜傾月的陰影,凌非絕對不會忘記。

此外,便是令一個同時入宮也被封了才人的黎可,凌非對她並不熟識,只是在定省時見過罷了,但任誰見她,都會過目不忘,她算的美貌足以與鄭淑儀並駕齊驅,又少了鄭淑儀眉間那擺月兌不去的傲慢狂妄,讓見到她的人不由得都會對她生出好感來,哪怕是同姓。就連彤史的記錄,也證明了她遠比其他同時入宮的采女更加受到周元的喜愛,隱隱有趕超鄭淑儀之勢,而且據說她所住的麗澤宮之主貴妃,也是因沾了她的光,才又比以往更多的沾染了雨露,連貴妃都從未否認過這個傳言,還總是看起來很貼心的關懷著她;尤其是與她的佷女鄭淑儀相比,可真是顯得賢惠而溫柔了。

只因為,第三個懷孕的女子,可以說是鄭淑儀「打」出來的!就因為鄭淑儀的盈福宮里住著的才人白彥玲吃了她一些果子蜜餞,她硬說白氏偷吃,打了白氏幾下棍子,太醫來瞧傷的時候,就把出了喜脈!可想而知,當時鄭淑儀會是怎樣的表情。

凌非雖說听聞懷孕、子嗣一類的事情總歸有抹不去的陰影,可是對此倒無需她勞心,自然有更加關心之人,那就是太後。因為姜傾月一事,也許多少傷了太後的心,太後並沒有再像當初那般關懷這三女,但也不忘尤其警告了鄭淑儀,若是白彥玲在生產期間出了任何意外,都要拿鄭淑儀是問!太後嚴厲、不容置喙的口吻,不僅震懾了鄭淑儀,其他兩個宮的主子,臉色也暗了暗,知道這也是太後在敲打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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