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百四二 戰事

作者 ︰ 琦里

只听那些人正酸溜溜的議論著此次皇帝親征北伐。讓武人賺足了風頭,大戰未至,那些大小軍士將官稍有小功勛的就都得封的得封,加官的加官,尤其是好些以往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或者雖曾經也跟隨皇帝起兵但當時並沒有獲得卓著功勛、名震一時的,這次借了北伐也紛紛預圖大展拳腳,即便至今捷報沒听著多少,但加官進爵的卻大有人在。這麼一來,之前略顯慘淡的戰況並沒有給即將到來的大戰蒙上陰影,反而一時間北方前線眾將士群情激昂,諸軍振奮,只待大戰拉開序幕之時,也便是他們功成名就的時刻了。

凌非這些日子下來,注意到一個情形,每回來此聚集的眾人總是各有不同,大多數時間里一眼看去多是讀書人的打扮,但偶爾也會有些模樣、形容各異的人,像是武夫壯漢、劍客游俠,還有更多凌非也猜不上的,總之看的多了,只覺得三教九流都有。而且大都是些沒有出身又心懷壯志之人;一開始凌非還當這些來人都是類似于孫承那樣身份的公子哥兒,後來才漸漸發覺,其中確實也有個別有著家事背景的,但大多數卻是白丁出身,甚至還有些是接受了孫家的接濟度日的。

這些人扎堆在一塊兒,也是想給自己謀個出路,或是結交些同道中人,為日後打開局面,因而才如此關心國家大政時局,言談不離這些,甚至听說了北方的戰事中大批升官進爵的消息後,很是眼紅,只是今日,來的還是文人居多,話語中就難免帶了點兒酸味了。

他們提到了好幾個名字,凌非曾听聞過的不多,倒是之前被反復提起的有個黎家的父子,父黎剛中、子黎適、黎邁,她覺得有些耳熟,稍稍一想便想到了黎可,黎才人,她也是今年年初采選之時入宮的,雖然凌非與她不熟,但也不會忘記這個容貌可以與鄭淑儀媲美的女子,她也是皇帝出征之前懷上身孕的女子之一。她的父兄便是那些人口中提到的三個名字;如果讓凌非說出來凌非未必能夠記得起來,只是听著倒是感覺十有八九了。

那黎剛中在周元起兵之時就已經進入了周元麾下,只不過當時只是個中層將領。可是這次北征卻被委以重任,一下子出現了在了朝臣的目光之前,顯然是顆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他的兩子初入軍中,便得到了越級的提拔,據說表現都十分的勇武剛強,深得皇上的看重。

看這些人談論的唾沫橫飛,凌非只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這些都不是她感興趣的話題,她不禁有些失望,這一趟過來還是沒能听到多少有用的消息,然而就在這時,她竟然清楚的听到了「韓同」二字!

「你們听說過韓同不?韓家的,就是原來的那個韓家!到底是世家出生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以前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子,這回可好了,龍衛右廂第二軍都虞候!這年頭,咱們也別讀這勞什子的書了,都大馬上陣才是明道!」這人說著似乎還難以表達心里的羨慕,連連又比劃了幾下手勢。

邊上的人聞言就笑開了︰「嘿。你這不是貽笑大方嘛!韓軍候咱們能不識嘛,那可是孫公子皇上欽點的妹夫呢!」

話中帶上了女人,又是婚姻大事,那些人說起這個話題便都顯得興致昂然,當然誰也不敢出言冒犯,都紛紛的對那面帶和煦笑容的孫承溜須拍馬了起來,還有表達羨慕嫉妒之意的,無非是奉承孫家多麼的受人敬仰與向往。

後面的話凌非再沒有听入耳中,她腦海里只剩下了韓同之名以及他那孫氏未婚妻;逃跑躲藏的慌張與憂心讓她已經有段日子沒想起韓同了,誰想卻在這個場合中听聞了,而且皇上欽點賜婚的女子竟然是孫承的妹妹?!

看著孫承一如以往的笑容,凌非只覺得此刻變得尤為扎眼,他那種淡定自若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已掌握在手中了,哪怕是韓同;雖然他還是略顯謙虛的客套著,可是看出來,韓同在他的口中也是被贊許和看好的;那一句句「吾妹得此佳婿」,讓凌非只覺得刺耳無比,只想過去拍桌反駁,那孫氏女子當初與鄭雲筠等人爭執的面紅耳赤,哪里還有什麼大家閨秀、名門之後的穩重與嫻熟,這樣的女子,又怎麼能配的上韓同,更別提他口中那一重「下嫁」的意味了!

凌非至今也不明白韓同對她究竟意味著什麼,是懷念還是一份寄托,只是她不能不承認,韓同的容貌以及與記憶中的未婚夫于郊重疊了大半,有時甚至讓她難以區分的清楚他們還有哪些不同;其實,她真正與韓同的往來次數屈指可數。但是每一次照面,她總能感覺到讓她心悸而難以忘懷的異樣情緒,那種無需用言語來交流,甚至就連眼神都可以忽視,只是舉手投足的略微表現,就好似他們已經相交甚深;就連在宮里時和惠時常提起的點滴小事,也逐漸的更加清晰的勾勒出了韓同的模樣,讓凌非仿佛感覺到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他們便已相識相熟。

她從來沒有奢望過什麼,她的處境讓她不敢多想,只能秉持著一個追求自由的理念,而刻意忘記其它所有一切,一直為之努力,否則無數的牽絆都會令她猶豫不前;只是到了如今,她還是放不下太多太多,就連韓同也是如此,這個本該徹底離開了她的生活、徹底遠離了她內心的人,她都無法忘卻。

她的失神不僅連身邊過來的丫鬟都注意到了,輕聲喊了她兩下依舊沒得到任何回應;她直接而沒有焦距的眼神難以自控的投注在孫承的身上,時間稍久了,連那孫承也都有些納悶的看過來了一眼。

撞上了這一眼,凌非才恍然驚覺,慌忙胡亂的接下了已經略顯不耐煩的丫鬟遞來的空食器塞進食盒。踉蹌的撞開了門簾退了出去,可是依然听到屋里傳出了一句︰「這位小兄弟看來對咱們燕朝的家國大事也極為上心哪!許兄弟,平日里倒也瞧不出來,原來你這莊上就連個少年人都心懷天下,極有眼界哪!」便是那孫承的口音。

凌非不知自己是怎樣跑回膳房的,她耳邊還響著孫承的話語,還有後面那些人的哄笑與許胖子茫然的回應之聲,她知道他們不可能看出她在掛念著韓同,可是她卻心虛的只覺得遇見之人仿佛都能看出她的心事一般,她甚至只是把食盒丟回了膳房,然後胡亂的編了個頭疼的理由逃走了。一直回到宿房,才撲倒在鋪上。

她只覺得渾身的疲憊,滿心的牽掛,那沉重的壓在她身上心上的分量幾乎令她窒息,鼻子酸楚的抽著,眼角也已經潤濕了。

然而,就在這時,她忽然收斂了所有的情緒,一下子坐了起來,往後看去——邊上的另一個鋪子旁,竟然有人正愣愣的看著她!她本以為這個時候同屋的小廝應該都在外面忙活,不可能還有人留在房中偷懶,進來時又心慌匆忙,也沒留意多看上一眼。

「你!」

「你……」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那同屋的少年原名狗子,進來後管家給他改了個名兒叫如安,不過與他相熟的還是喜歡狗子狗子喊的順口。

凌非有些後怕的想起自己險些在同屋的人眼前做出小女兒態來,這會兒正仔細的回憶著進屋後自己的舉動,以便及時的彌補一下;不過給這麼一沖,之前的傷感反倒是淡去了。

「狗子,你怎麼在這兒?又逃懶了是不!今兒少爺過來了,前頭忙的很;一會兒管家尋你尋不著,明兒你可又得遭殃了!」如安性子調皮,平日里也時常偷個懶什麼的,凌非無奈的搖搖頭。

那如安似乎本也想問一句「李保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可是凌非的話一出,他臉色瞬間的蒼白了,支支吾吾的一時說不出連貫的話來。

凌非皺眉︰「怎麼了,可是病了?若是病了你可不能憋著不說,雖然管家不會給請大夫,但抓個藥什麼的還是可以的。」

因這些日子下來,凌非與同屋的三小廝也相熟了,此時便走上前去,想再仔細瞧瞧如安的情形。可哪知,那如安慌張的搖了搖頭,猛然的退後,頓了頓,一句話也沒說便跑了出去。

凌非很是不解。她不禁懷疑這小子是不是使了什麼壞,被她撞見心虛了!只是這屋里四個都是小廝,由其是除了凌非外的另三人,本身就是因為家貧而被賣進來的,身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積蓄或是家當可以留在屋里讓他人起偷盜之心,而凌非自然更不會留下馬腳在這屋里了。

但這個時候留在屋里要做壞事,除了偷盜又還能有什麼呢!難道是藏匿東西不成?但如安之前的表現看起來又不像。

凌非想了想也沒得出結論,也就沒太往心里去,畢竟她煩心的事還多了。因這會兒她也不便離開膳房太久,更擔心之前的表現讓張氏與白露憂心,她穩定了心緒後,便又往膳房去了。

只是當晚,她沒想到自己的那一句幾乎已經被她忘記的玩笑話竟然應驗了!

冬日里夜晚徹骨冰寒,忙碌了整整一日誰也不會在耗在外頭吃著西北風,一收工都趕著回屋縮進鋪蓋里準備歇下了,凌非所住的屋里也是如此,如安也回來了,但明顯的還是精神不濟,一直沉默著誰也不搭理,也對日里的事情只字不提。

凌非與他交情算不上深厚,想想這些小廝十二三歲的年紀,就算有點煩惱,睡上一夜也就全消了,因此她並未多想。

可是就在大家伙兒準備熄燈入睡的時候,管家卻忽然闖了進來,獨獨的叫起了如安,也沒當著大家伙兒的面說什麼,只是管家的神色看起來不怎麼好。

凌非與另兩小廝只當如安又犯了什麼錯處惹到了管家,要被提溜出去訓話了,可沒想到那如安一見到管家喚他,竟然死活不肯出去,甚至嚎哭著跪下抱著管家的腿,求管家放過他,饒他一命!

頓時,他的表現把屋里的人都嚇了一跳,不知他做了什麼錯事竟然如此嚴重,連饒命都求上了。

管家則愈見惱色,沉聲呵斥道︰「瞎說什麼!你知道這會子來求饒了?當初不是都和你們一個個說明白了嘛,沒事少往那跟前湊!你呀你呀,偏偏不听,現在後悔,還有什麼用!趕快跟我去了,沒準話說回來,這也是你的福氣了!」

只是就連凌非都能听的出來,管家最後那句說的著實敷衍。

屋里的幾人面面相覷,管家見如安還是一動不肯動,又見凌非三人的神情愈發的好奇了,他冷哼了一聲,招呼了一下,外頭立刻進來了兩個渾身寒氣、夾帶著冰稜與風雪的冷面家丁,在凌非等人打了一個激靈的同時,就一邊一個拖著慘叫嚎哭的如安出去了。

凌非不便出言相問,即便她問了,管家也不會搭理她的;但看到如安這般的表現,她也忍不住為如安擔憂,顧不上外頭的寒冷,下了鋪子踮著腳跑到了門邊,拉開了小半的縫隙往外張望而去。

只見混淆在風雪與夜色之中的幾個身影間傳出如安的哀求︰「不要啊,不要!管家,求你了!小的不要去那兒,小的不要去服侍少爺……少爺他、他、他……」

忽然間,那幾個人影晃動了一下,如安的聲音戛然而止了,只剩了「嗚嗚」的漸行漸遠,很快就什麼也看不見听不見了。

凌非緩緩的合上了門,滿臉疑惑,轉身便對上了同樣困惑的剩余兩人。

「狗子這是怎麼了?上回他犯了錯,把姨女乃女乃的一盆花兒給撞壞了,也只是挨了幾棍子而已!過不幾日他又活蹦亂跳的和個沒事人一樣了。今兒怎麼看著這麼人哩!」另一小廝說道。

他們並沒有像凌非一樣放棄熱乎的被窩往門口而去,因此沒有听見如安最後的叫嚷,還是只當如安是做了什麼錯事,要被管家責罰了。

他們問凌非之前過去見著什麼了不,凌非只是搖了搖頭。

可是她心里卻並沒有忘記如安的那句哭號,還有那兩個家丁也著實眼生,看著就不是莊上的。

第二日開始,如安就好似石沉大海沒了消息,只是管家來了一趟收走了他所有的東西,也沒有給凌非等人任何交代。

凌非試著去打听如安的消息,可是誰也不知道如安去哪里了,只是她听聞,一早那少爺許胖子許濟業就離開了莊子;當然,那些賓客包括孫承都在前一日早已散去了。

凌非不禁有些古怪的念頭,可是很快就被她掃出了腦海,她煩心事情已經夠多了,可不想為這許家再分上一分。

……

日子在時而清閑時而忙碌中匆匆而過,當屋外的積雪越來越厚的時候,新年也在悄悄的臨近。

這已經是凌非在這個世界里的第二個新年了,想起去年那時,似乎一切都還歷歷在目;她忽然有些期待了,雖說她眼下還沒有真正的過上理想中悠閑自得的日子,可是畢竟已經身在宮外,比起當初那被牽連了受到拘謹的日子,已經好上了不知多少倍了,有了進步也就讓她似乎看到了希望,這一日心情也跟著飛揚了起來,整日里都笑個不停的。

這不,張氏就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她已經與管家協商過了,等過了年,管家就能給她與凌非安排一間獨立的屋子,也算是獎勵張氏這些時日來令姨女乃女乃極為滿意的手藝,不僅如此,姨女乃女乃都發話了,往後大灶房里的雜物等無需張氏插手了,只需要專心的給姨女乃女乃做膳便可,這也算提升了張氏在莊子里的地位,就連膳房的管事大娘,都不再能使喚她做事了。

對于曾經是高品女官的張氏來說,這點兒提升全然算不得什麼,可是對于凌非來說卻極為高興,畢竟她也不希望張氏整日的操勞忙碌,以前在逸雲宮那會兒,畢竟還有其他的下人可以使喚,張氏再忙也大都並非親自動手勞作。

如果說這些讓凌非有些小小的喜悅,那再听到張氏告之的一事,凌非就激動的直想抱著張氏大喊「太好了、太好了」,只因張氏告訴她,管家已經答應了,等過年的那些日子里,給她們一日的假期,讓她們娘兒倆可以進京城里去見識見識京里的過年與熱鬧,凌非便可以接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去尋一尋張章家的宅子了!

一切似乎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不過也許在另一些人眼中,這個新年意味著卻不是喜氣與祥和,而帶著濃濃的血色與晦暗的陰沉,這讓又有幾回來過莊子上聚會的學子青年們,口吻從先前帶著酸意的羨慕變得逐漸激烈而尖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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