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百四六 重逢

作者 ︰ 琦里

還是孫承最先反應過來。不亢不卑的對官兵抱拳自報了家門,又表示他們停留在此地不過是敘話罷了,這就往宅子里回去。

可是,這些裝備精良的軍士仿佛沒有听到他的話一般,對孫氏這個姓氏一樣的置若罔聞。

孫承其實在第一眼就看出了不同,他們絕不是普通的巡城駐軍,每個人配備的良馬以及最精良的甲冑兵刃都顯示著這是一只精銳隊伍,更別提那嚴肅的軍紀以及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森嚴肅穆之感了,在這只隊伍面前,那些練過幾手三腳貓功夫的許家家丁看起來只不過是案板上的魚肉罷了,他們連試試的勇氣都沒有了。

許胖子更是嚇傻了,哆嗦著乞求道︰「爺……官爺,軍爺、太尉老爺!小民、小民什麼也沒干,小民只是、只是……」他顯然是做賊心虛了,先有孫承幾乎看破了他的所作所為,再有官兵夜半驚現,他惶恐的已經六神無主了,連最簡單的借口都編造不出來了。

凌非不能肯定這些官兵是否是沖著她來的,最起碼她不能讓自己被「誤捉」了去,丟到監牢之中後查出她是那個宮里出逃的謹妃,那悲催的可就不是一點點了!

她感覺無人注意到她的時候。就偷偷的往孫承身後挪上一步兩步;眼下她選來選去也只有這個送上門來的她「爹」的好友,才是最佳的擋箭板了。

只是她那忐忑不定抱著的一半期望,很快就被眼前所見徹底的打碎了。

官兵中有一人從馬上下來,把馬韁交給了身旁的同僚,獨自走上前來,並同時取下了略顯猙獰的頭盔,那張熟悉的面孔展露在凌非面前,是凌非最想見到卻也最害怕遇見的——又是他,韓同……

在孫承的驚愕、許胖子和如安的呆愣中,韓同微微欠身向凌非行了一半禮,並沒有說什麼,但他的動作無疑給出了答案。

許胖子那幾乎見不到脖子的肉團臉上瞬間綻開了笑顏,之前的緊張退去了大半,他連忙點頭哈腰的想湊近︰「原、原來是孫大哥的人!這可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可把小的給嚇壞了……」

敢情他還以為這名下馬的官兵是在給凌非前側的孫承行禮呢!

只是孫承根本沒有注意他一眼,那神情古怪的漸漸連許胖子都察覺有些不對勁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應該還在北方軍中……」孫承難以置信的盯著韓同,他當然也認識韓同,這可是皇上欽點給他妹妹的夫婿呀!

韓同微微對他點頭,答道︰「在負皇命返京處事;倒是孫兄,這個時候實不當再來這城外荒郊。」

他口中雖還道了一個「兄」字,但口吻絲毫沒有把孫承當做是大舅子看待;說著,他也不見孫承臉色的變化,再次看向了凌非。

凌非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一定非常的難看。

夜色的勾勒中,韓同面容的輪廓更加的深刻了,戰場上的歷練磨去了他身上最後一分青澀。展現出的是遠超年齡的成熟與沉穩氣度,漆黑的眼眸透出的是堅定不撓,即便于郊若是與他同在,凌非也絕對能清楚的區分二人了。

他比不上周元的俊美,也沒有周元那唯我獨尊的地位,可他深邃的雙眸仿佛能夠讓凌非不自覺的敞開心扉去信賴他。

然而,這終歸只是凌非眼中他最好的那一面,其余的部分則無情的向凌非昭示,他十有八九便又是被周元派來擒拿她的,而且,他即將成為孫承的妹夫!

她忽然非常的憤恨,憤恨周元為何偏偏要派出韓同,從一開始他就明智韓家與凌氏皇族的淵源,難道這是他又一次的試探嗎?他既然已經委任了韓同軍職官餃,又親自賜婚孫韓兩家,莫非還依然信不過韓同或是韓家不成?!

她滿心的混亂,全然忘記了自己狼狽的模樣,還有幾根殘斷耷拉在身上松散的繩子以及被撕裂的外衣,當然,包括她那男裝的打扮。

或許是顧忌著她的身份,不便透露太多。韓同並沒有以謹妃稱呼她,甚至無需解釋,僅僅恭敬的向她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凌非卻還是呆立在原地沒有動彈,孫承已看清了什麼,他退開凌非一步,等著眼微微張口並不自覺的指著凌非︰「他……她真的是緋……」

話音未落,就被韓同打斷了︰「孫兄,慎言!」

孫承完全忘記了韓同對他的態度,略顯慌張的收回了瞪著的視線,微微躬身,隨即又想起了什麼,干脆的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白狐斗篷雙手捧給了凌非︰「夜重風寒,此地別無他物,還請……將就。」

許胖子再蠢也能看出眼前的變化了,畢竟平日里他跟著孫承也算是「閱人無數」,但他可沒有孫承的心知肚明,驚訝與疑惑讓他不禁直勾勾的看著凌非,仿佛是頭回見到她一般,還夸張的上下打量。

隨後,他怪叫了一聲,重重的撲倒在地磕頭了起來,把地面都微微的震動了︰「太尉饒命啊!太尉饒命!都是誤會啊誤會!小的從來不做壞事,從來不做!一直是安分守法的……就是養了幾個小子,不過!這都是他們自願送上門來的,大爺要是不信,可以問問……對,問他!」許胖子連忙抓住一旁發呆的如安一個勁的指著,接著,還手腳並用的爬向孫承。「孫公子!孫大哥!這都是誤會誤會!小的不知那是貴人家走丟的孩子,這是誤會!孫公子你可要救我!」

凌非還蒼白著臉出神,沒有接下孫承遞來的斗篷,可那孫承一听到許胖子的求饒,臉色變得鐵青,幾乎把斗篷塞進凌非的手中,也沒留意她是否接住了,轉向許濟業,就一腳踢了過去。

「閉嘴!我孫承好結交天下異士奇才,誰知其中竟然還有這般魚目混珠之徒!這等敗類,天理不容!」他極力的撇清了自己與許濟業的關系,又巧妙的避開了許胖子對凌非的非禮行為,把所有的丑事壞事一氣都歸集在了許胖子自己的身上。

孫承雖說是個文人,但畢竟也是個男子,傾注了全力的一腳,把沒有防備正一個勁的磕頭求饒的許濟業向個肉球一般踢出了三尺開外,摔的七葷八素的,一時回不上氣來,只剩了小聲的哼哼。

韓同淡淡的看了孫承一眼,也不多話,揮了揮手,就有軍士下馬,不由分說的就按住了癱軟在地許的胖子。並三兩下把他的雙手捆縛在了身後。

眼前的形勢再清楚不過了,就連作為主子的許濟業都被拿下了,那些跟隨他的家丁各個都耷拉著頭跪倒在地哆嗦著,有大膽的就小聲的呼起冤枉,但無論他們如何討饒,還是被隨後上來的官兵一一的控制住了。

只是在一方恐慌無措、一方嚴謹有序的對比下,卻忽然有一個不和諧的因素在不經意間猛然的爆發了,凌非只是余光依稀看到那如安的身影晃動了一下,隨後就听到了一聲震動了天際的慘嚎響起以及隨之飄散在冰冷氣息中的濃郁血腥。

因被這聲震驚,凌非也不由暫時撇開了心頭的混亂,抬眼望去。只見已經被官兵按在地上的如安滿臉滿身是噴濺的血跡,那紅到發黑的陰影之後是他已經完全扭曲癲狂的面孔,帶著不知能否稱為笑的狂笑,他似乎笑的很響很大聲,但也被許濟業的慘嚎完全的覆蓋住了;順著血痕看去,還能見到他身邊不遠處還落了一把不知從哪兒來的短刀,半陷入雪中。

那些正努力的按住許濟業的軍士們雖被頭盔遮擋了大半的面容,但露出的嘴角下意識的有些略微的抽搐;而那許濟業的,鮮血四濺已經浸濕了大半的衣衫與身下的大片雪地,但依然可以看到血如泉涌!

孫承的臉色也十分的難看,甚至不自覺的還並了並雙腿;或許在場之中只有韓同一人完全和最初那般平靜,就像沒听到哀號沒見到血腥一般,有條不紊的指揮著人手迅速的穩定住場面,也不管那許濟業死活,就把他拖到了外圍,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只留下一條渲染在雪地間的寬長紅痕。

很快,就連許濟業的聲音也小了下去,這才听到了如安狂亂到口齒不清的痛罵時而又時而夾雜的哭號,但下一刻也立刻被軍士用布團堵塞了,只剩下他尤帶瘋狂的眼神毫無目標的往四下里胡亂轉動,仿若厲鬼一般。

凌非嫌惡的微微扭轉了視線,那許濟業不管死活,落到了這個下場也是他活該,之前她因韓同的出現忽略了許胖子,但換了是她也絕不會輕饒這個膽敢對她下手之人!至于如安,那一刀或許已經消除了她心中的大半仇恨,但也沒有多余的同情再施舍與他,雖然如安也有被迫,但大半的路依然是他自己所選擇的,包括這最後一刀!

孫承有些猶豫,望著已經看不到許濟業的方向,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並巧妙的移動了幾步擋在血泊與凌非之間,看向韓同。

這會兒,他也明白。韓同絕不會與他講什麼妹婿情面,只是公事公辦,韓同之前對他的阻止,以及一直沒有稱呼謹妃的封號,也就意味著不願意透露謹妃的身份。

「有勞孫兄擇下人回府通稟,孫兄有要事需出游幾日,暫且不能回府上了。」果然,韓同處理完了許濟業那邊的人,便最後轉向了他。

孫承微微的咬了咬牙,點了點頭,問了一句「可否簡短留書」,經韓同點頭應允後,他接下了家僕遞來的筆墨,揮筆而就,又給韓同過目了之後,封存好了,從所帶三名家僕中選擇了最為可靠的一人,並再三叮囑了他無論什麼情況也不能對今夜之事吐露分毫,只需把這封草草而寫的書信帶給他的父親大人便可。

在他急促的做著這些的時候,凌非已經在韓同的安排下,重新返回了許胖子的那架馬車之中,因為韓同一隊並未有攜帶馬車而來,只不過車夫換成了某一名軍士。

因凌非的要求,依舊昏迷的張氏與白露也被送入了馬車之中,見到張氏與白露呼吸平穩,韓同也說她們不久之後便能醒來,凌非才算稍稍的放心了一些。

當車輿的簾子放下,馬車再次跑動了起來,凌非似乎有一種時空倒流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被韓同捉拿的第一次,一切都是那麼的相似,她千方百計的逃跑,一如緋祥帝姬的逃亡,最終還是被韓同所找著,沒能逃出周元的掌心!

她不能不有些萬念俱灰的感覺,她只覺得自己似乎一落地就注定了這個輪回,難道那自由的百姓生活,注定只是她一場虛無縹緲的空夢嗎?不,她忽然發覺自己錯了,這絕非是輪回,這一次被抓回,或許已經是到了終點,她再也看不見希望,她甚至無法設想周元會如何處置與她。

還有韓同,她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有嘲笑自己的沖動,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自己就是無法對他憎恨,明明他應當是與周元一樣,被她所記恨在心的呀!

只因他眼中的純粹嗎?

凌非找不到答案,她至今也只能用「感覺」二字來形容韓同,甚至無法給他下一個實質的定義,而且,他越來越與于郊不同了,尤其是每一次見到他時,他身上已經幾乎完全沒了于郊的影子,哪怕是幾乎相同的容貌,但因氣質的不同而迥然有異。

她把身子圍裹在孫承贈予的那柔軟寬大的斗篷之中,貼在車輿的邊兒上,能听到外頭傳來的清晰的馬蹄聲,她知道,就和第一次一樣,韓同時常的就跟隨在馬車邊上,他的視線永遠的不會離了這周圍。

凌非沉默著不知听了多久的馬蹄聲與車轍轉動聲,終于鼓起了勇氣略微挑開了小窗的簾子往外看,韓同雖然重新帶上了頭盔,但他的身型已經鐫刻在了凌非眼中,輕易的就能從其他的軍士之中區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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