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Vip卷 百五十

作者 ︰ 琦里

如果說之前的追逃只是一種心理上的壓迫。那此刻遠方傳來的沉悶雖還比不上隊伍中馬蹄聲等來的清晰,但那已經上升到感官的沖擊讓凌非三人以及孫承,因韓同的停下而驚惱交加。

在張氏幾乎要沖出馬車當面質問韓同的時候,三團東西被一股腦的塞進了馬車之中,並听韓同極快的說道︰「請把皮甲穿上並立刻下馬車!」

張氏還想說什麼,但不僅是凌非,就連白露也明白眼下不是爭辯這些的時候了,利落的接下了韓同遞來的厚重皮甲幫凌非套上,又塞給了張氏手中一件,自己抓著一件也來不及穿好,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就半推半扶著凌非出了馬車。

這時拉車的兩馬都以被分別解下並套上了馬鞍等,張氏、白露一現身就被邊上的軍士把馬韁繩塞進了她們手中。

「騎馬,你們行嗎?」。韓同看似問了一句,但顯然已經沒有留給她們否定的機會了,不等答復,韓同就牽著坐騎靠近了凌非,說了一句「得罪了」,也沒等凌非反應,就一把托著她的身子放在了馬背上,隨後他也躍上了馬鞍,幾乎緊貼著凌非的後背。

「殿下。抓好了!」或許是情急之中,他口中的稱呼竟與張氏相同了。

但凌非哪里還顧得上這些,陌生的馬背讓她左右不知該怎麼放穩了身子,可馬兒已經開始邁步,顛簸晃動嚇的她死死的抓住了可以抓的一切,幾乎快趴在馬的脖頸上了。

驚恐中她依稀回想起曾經也是在這樣的追逃中,與張氏同乘一馬,但比起那時,韓同的馬不知因更加的精良或是騎術的差別跑的更加快上許多,讓她總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被馬兒的上下起伏給震的摔落下去,好幾次身子幾乎已經歪斜了,在她的驚叫聲中,又被韓同搶先扶住了才免于墜馬。

等她少許的適應了一點兒,她又忍不住盡力回頭看向後方,但周圍依舊只有零落的樹木以及灌木、雜草叢,遠處傳來的聲響雖已經逐漸可以分辨出是群馬奔騰的躁動了,但還是沒有看見草原人的影子,倒是瞧見了張氏、白露還有孫承面色發苦的努力跟著隊伍疾馳。

「是草原人追上來了嗎?!」凌非喊道。先前韓同所帶的百人隊跑動起來也沒有這般大的動靜,那草原人的隊伍,究竟有多少人數?要知道,這會兒他們這邊可只剩了三十來人了!

韓同不知是沒有听見還是忙于帶領隊伍、控制馬速,總之凌非問了兩遍都沒有得到答復,直到凌非氣急敗壞的扯著嗓子喊出第三遍來,才听到韓同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殿下放心,臣一定會保護殿下的周全!」

又是這句話!听在耳里怎麼都覺得像是敷衍!凌非只覺得忍無可忍了,此刻又與韓同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心里的那座小火山再也按捺不住了!

「到底你是殿下還是我是殿下!我無論問什麼。你都只是用那麼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來搪塞我!可是事態呢,一點兒都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愈發的危險了!你讓我如何信任你的這句話!」

其實凌非也不能肯定韓同是否听清了她的這段話,可是吐出了一口氣的感覺無比舒暢,她只是略微緩了口氣又繼續說道︰「你明知我失了記憶,你卻又事事不肯言明;你以為你一人逞英雄,所有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嗎?你究竟把我置于何地,一個用以立功授獎的道具嗎?!」

這其中多少有點氣話的成分,若她真的對韓同沒有一絲信任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她只希望韓同能夠正視她,他們之間能夠面對面的真誠交流。

「殿下,臣相信,你一定能夠回憶起往事來。」

誰知韓同依然沒有正面回應,只是說了那麼一句。

「不會的!過去的事情我永遠也想不起來了!不管你是否相信,過去的我已經不存在了,永遠不存在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不管韓同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凌非還是喊了出來。

就算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韓同在她眼中也起碼還有一半于郊的影子,但她也不希望韓同看到的那個她,永遠都只是緋祥帝姬,若真如此。還不如說個明明白白,徹底斷個干干淨淨!

「不,殿下!無論你是否能記起往事,或是任何改變,你都是臣的殿下,臣一日都不曾忘記當初的諾言,也會一直守護好你與這片黎民百姓賴以生存的土地。」

他說的很輕,幾乎在凌非剛剛模糊听見後,就被周圍噪雜的聲音給淹沒了。

諾言?!凌非不由更是有些泄氣了,看來韓同與緋祥帝姬之間果然不簡單,她很想問他們究竟約定了什麼?守護黎民百姓與土地……難道是為了凌朝東山再起嗎?

被自己的猜想驚了一驚,幾乎要月兌口而出時卻被理智阻止了。如果當初緋祥帝姬真有類似的心思,那無疑把韓同乃至韓家置于了一個極其危險的位置,確也可以解釋韓同部分的行為表現了。

而眼下並非詢問的時機,就算他們之間只是近距離的小聲交談,就算周圍的馬蹄聲陣陣遠遠的大過了他們的交談,但誰又知道會不會忽然之間被人听去了只言片語呢!

想到這點,就算韓同根本沒有理解她話中的意思,但她也無法再對韓同繼續有所怨言了,她忽然之間理解韓同的處境以及對她恭敬卻程式化的態度了,甚至有些埋怨起了緋祥帝姬的不知詳情的安排;雖然在這個時代她已經被迫見到了太多生命的凋零,但她依舊無法平靜接受這些,尤其是相熟之人!她從來就不是個心懷天下之人,什麼朝廷利益,什麼天下大任,她顧不上這許多,只希望身邊之人,能夠平平安安就好。

雖那不明的約定不能在眼下這個危機時刻深談,但她依舊還有其他許多困惑需要韓同解答。如果韓同平日里與她言談但多有不便的話,那麼如今迫于形勢,雖然是危機之下,但至少也是難得的一次交談機會。

一想到這個,凌非連身後只聞其聲、不見其形的草原人都一時間拋開了,就問道︰「那個鐲子!你送給和惠的,是說要小心貴妃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記得那時和惠給她看了這個金玉坊的鐲子,並說韓同曾捎話提及,鐲子很貴重,讓她小心著。凌非當時就已經有了一點兒預感,只是那會兒還沒有及春的事發,一切都只是她心底的懷疑,沒有說出口來。

顯然韓同也有些對凌非的跳躍性思維無語,沉默了許久,連凌非都快忍不住問第二次的時候,他才給了一個字的肯定答復,沒有再回避凌非的問話。

似乎是打開了話頭,凌非急切的繼續問道︰「這次你是帶我往上京去嗎?」。

「是。」

「周元的命令?」

「……是。」

「你就不怕周元會要了我的命?或者把我關進永不見天日的地方?」

「不會,陛下英明。」

聖上?凌非有些嘔血,但她也明白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至多把這個當做一種稱呼便是;韓同的否定,也讓她的憂心稍稍減少了一些。哪怕或許這是安慰也好。

她沒有問周元會如何處置她,畢竟這問題只有周元本人才有答案了。略微想了想,又想起了那鐲子,還有貴妃,如果這回周元真的放過了她,她豈不是又要回到後宮那一潭渾水之中了嗎?她不能不未雨綢繆,不管韓同是如何得知的,但他竟然能知曉貴妃的一些情況,那麼或許他還知道些別的。

「周元也知貴妃嗎?」。

「……是。」

「皇十一子的主謀是貴妃?」

「……臣不知,但十有八九。」

「為何周元還要縱容她在內庭興風作浪?」

「動不了。」

「那皇後呢?」

「太子。」

「那容妃呢?」

「她不害人。」

韓同的答復總是很簡單,但凌非卻也能明了。

「為什麼要讓和惠進宮?」凌非忽然又丟出了一個轉折的話題。對于這個問題,她甚至有些許的懊惱,如果緋祥帝姬真與韓家有所目的,那也不應該利用和惠這樣一個天真善良的弱質女子、犧牲她一生的幸福!

韓同沉默了,凌非依稀能感覺到他在她身後呼出的氣息也有些許的混亂了。從和惠每當談起她這個大哥時溫柔的神情,凌非也知韓同還是十分寵溺幼妹的,可是卻依舊要親手把親人送入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而無能為力。

她知道自己問的有些殘忍了,但她就是希望能有一個真實的答案,看到一個真實的韓同。微微的直起身來,讓後背靠向韓同,她雖然無法有任何表示,但身後堅實可靠的那個胸膛,就算厚實的甲冑也無法阻擋的那份溫度在兩人之間默默的傳遞。韓同雖簡短但卻答復了她的問話,也就證實了她的部分猜測,也證實了她信任韓同的那份感覺並不是無的放矢,只是,不知這其中會不會有緋祥帝姬對她的一絲影響呢?

後面的聲響愈發的清晰了,甚至偶爾由風帶來了模糊的吶喊;韓同也不可能一直與她交談,只是在策馬飛奔並指揮隊伍的同時,應上幾聲,外人根本瞧不出異狀。

凌非極力的忽略身後的那些情況,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親身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到戰爭。不管她願不願意,只能相信韓同了,好在與韓同不多卻難得的對答,讓她更增添了一份信心,只是這信心來的有些莫須有,因為那身後的追兵只有越來越近的感覺,而始終沒能擺月兌。

終于,再又狂奔了不知多少路後,她已經能听到後頭傳來的喊殺聲了,忍不住回頭望去,雖然身後並非開闊的平原,但烏壓壓的人馬填滿了稀疏林木間的所有空隙,如排山倒海一般像他們涌來,時不時還有呼嘯而過的利箭落在他們經過的地方,眼見再接近幾許那箭鋒所指就是他們這一行了!

她的心跳已經接近了馬蹄的頻率。連呼吸似乎都能吸入狂躁帶著嗜血的氣息。

「怎麼有那麼多草原人!這究竟有多少?!」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了任何隱瞞的必要,反倒是林間擠擠挨挨在一起的氣勢似乎要比實際的數量看起來更加龐大,韓同這才沉聲道︰「約莫五千上下;殿下,不會有事的!臣就算死也一定會護衛你的平安!」

「閉嘴!你要是死了,那還有誰來保護我!你以為你一人的死,就能抗衡那五千騎兵嗎?!不要動不動就把‘死’字掛在嘴上,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可言!」凌非幾乎是帶著哭腔喊出來的,只是她的聲音很快就被那雖听不懂但卻爆裂高亢的吶喊聲所撕裂了。

箭如雨下,在他們身邊飛馳而過,偶爾有馬匹的哀鳴以及人沉悶的申吟,她已經不敢多看一眼了,只是呼吸間卻逃不過血腥的氣息。

前方的道路雖然變得略顯寬闊了,但並非是靠近了官道,只是即將進入一個光禿禿的兩矮山之間的峽谷中。

「到底要跑到哪兒?!」一路上幾乎一成不變的景象,就算是眼前,也不過是經過的不知第幾處相似的地帶,更不知其後還有多少相似的路要跑過才能拜托這些可怕的追兵!

也許……

凌非不敢再想下去了。

馬蹄聲陣陣的在兩山峭壁間回蕩,像是更加放大並重復了無窮倍,讓凌非幾乎有種錯覺,仿佛已經被背後的追兵追的咬住了末端,下一刻她回頭或許就能清楚了草原人的面孔了!

馬匹飛快的越過了峽谷,前方依舊是與之前相同的悉數林地,凌非再沒有戰爭的經驗,這個時候也明白並不算太狹窄峽谷最多稍稍減緩一下追兵的速度,很快,也許出不了前面的林子,他們就會被趕上了。

可是就在這時,他們的馬卻明顯緩了下來,噴著粗重的氣息,似乎有些體力不支了。

正當她想問一句「怎麼辦」時,卻感覺到頭上被帶上了一樣沉重的物體,好似頭盔一般,隨後又听見了低聲的一句︰「哪怕殿下舍棄,臣也會一直守護在你的身邊!不離不棄!」

凌非心狂跳了一拍還來不及回話,身後響起的地動山搖的巨響就把她未發出的聲音完全的堵在了喉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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