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你就放寬心吧!經過了這些日子,韓才人一定已經想明白了;這宮里,像帝姬這麼好的主子,打著燈籠也尋不著第二個了!」也許是凌非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凝重,讓跟隨的銀燭忍不住出聲寬慰起她來。
銀燭、白露等人整日里跟隨在凌非身邊服侍,早就看出了這段時日韓才人與凌非之間的不睦。銀燭總有些憤憤不平,白露等人雖沒有明言,但也看的出來他們心中多少存有想法,畢竟哪怕是凌朝覆滅,哪怕凌非如今與和惠同為燕朝皇妃宮眷,但凌氏依然是韓家的舊主,在一般人心里,哪有臣子給主子臉色看、甚至避而不見的!
凌非苦笑;就像她已經放棄了去更改這個時代的人的認知觀念,她自己的思維模式也同樣難以入鄉隨俗,君臣、主僕、上下這一類從出身既定的尊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真正的進駐她心底;雖說和惠比緋祥帝姬年齡還長上一歲,但對于帶著二十一世紀記憶的凌非來說,和惠更像是個年幼的妹妹;她那帶著一點兒少女情懷的任性,甚至情緒化的忘記了附加在她們身上的諸多條條框框,在凌非看來,就算有些無奈與擔憂,卻不失一分可愛的勇氣,又哪里會怪她呢。
此時凌非也只是在斟酌與她委婉溝通的方式,盡可能的顧慮到和惠的感受,並非為和惠不恭的不理不睬而煩惱。
隨意與跟隨的銀燭、白露閑談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題,總算分散了一些她們心中的不滿,讓她們面上看起來不算太難看,免得等她在甘泰宮中與和惠交談時,這兩丫頭變著法子去找和惠身邊丫鬟的麻煩。
盈福宮與甘泰宮在東六宮的位置呈對角,之間隔著寧禧宮與玉承宮;因為正值午後,各宮大都處于安靜的午休之中,因而一路行來鮮有見著宮人往來,周遭靜的連凌非等人的笑談都在不經意間壓低了聲音。
凌非有意的挑選了這個時候,一來便是有意避開宮人指指點點的視線,二來她也是知的,和惠極少午休,就算是歇下了,心思卻還活絡著,總要找點兒什麼事情打發時間才是,因而她也正好避開午休的淑妃,直接尋了和惠。
有些時日沒有來甘泰宮了,但皇宮的道路總是規律的筆直或者折轉,凌非就算閉著眼楮也一樣能順利的走到甘泰宮去,所以當她在于銀燭、白露閑談的時候幾乎沒有注意前方。
余光中甘泰宮已經近在眼前了,她又略微側頭叮囑了一番銀燭、白露,尤其是銀燭這丫頭,等見到了和惠可不能冒冒失失的說出難听、讓人下不了台面的話來。
就在這時,她感覺邊上有人恭敬的向她行禮,並退在道旁等候她的經過;她起先並沒在意,只當是個尋常宮人罷了,口中依舊在與銀燭說話,可是下一刻她就察覺了異樣,那並沒有入了她正眼、一晃而過的身影,似乎較為高大,顯然不是宮婢,而那抹服色也非內侍的穿戴。
下意識她便略微扭頭望去,在她最不經意間就看到了一個她最意象不到的面孔,突然的讓她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這不是韓侍衛嗎?」。還是銀燭最先小聲驚呼了出來,也打斷了凌非瞬間的呆滯。
說起來上一次見著韓同,還是凌非被押送往上京的時候,一別又是大半年;因上次跟隨在凌非身邊的只有白露,銀燭更是許久後頭一回才又見到了韓同,連韓同在她記憶中,都僅僅還停留在當初做侍衛的時候。
白露白了銀燭一眼,銀燭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凌非不知道韓同是什麼時候看見她一行的,不過似乎之前無意與她寒暄照面,在她未留意到的時候,韓同僅僅是低調不出聲的避在了一旁,他的沉默也讓凌非一時無言。
只是,就如此擦身而過,凌非怎麼也邁不出下一步;她看著躬身向她行禮、視線未與她交匯的韓同,此時的韓同並沒有身著甲冑,一身常服讓肅殺之氣淡去了不少,也讓他的身形更加清晰可見,還是一樣的挺拔,透著一股耿直堅韌的意味。
凌非也曾听說韓同在深入草原的長途奔襲中受過傷,只是在她不能刻意打听韓同消息的情況下,又與和惠少了往來,因而一直對韓同的傷勢情況不甚了解;好在她知道韓同並沒有把命交在草原上,凱旋後又受到了封賞與晉升,這讓久別韓同的她,並沒有為此事太過憂心;直到今日見了韓同,才再次思及,總算親眼見得韓同似乎無恙,她這才真正的放心了。
「你……還好嗎?」。雖然這麼問有些多余了,但她還是忍不住輕道;只是,她這一句別人听來無頭無尾,顯得有些莫名了,跟隨在韓同身旁為他引路的兩個內侍,眼中閃過一縷疑惑。
聞言,韓同依舊沒有抬頭,語氣平靜的答道︰「回娘娘的話,臣已傷愈康復;臣此次入宮求見才人,便是給才人帶來家父的問候以及報一聲平安。」
他口中的才人,自然便是和惠了,皇家等級森嚴,即便是親生妹妹,在眾人之前,他也不能隨意的稱呼;凌非並沒有問及他入宮的來意,他卻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如此讓那兩個內侍神色中多了一分了然——瑾妃與韓才人來往並非秘事,韓才人為其兄長傷勢憂心這才求了皇上讓其兄長入宮一聚,那麼韓才人平日里與瑾妃提到她兄長傷情也屬常情,所以眼下瑾妃才會如此一問。
韓同的字字句句顯然是刻意為之的,隨著他冷靜而不帶有絲毫情感波動的口音落在凌非耳中,凌非最初那種大半年後重逢的驚喜與意外漸漸的冷卻下來,這才察覺出眼前的形勢,把韓同身邊的兩個內侍微小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又用余光不動聲色的大量了周圍一圈。
畢竟這是在宮里,在各種目光的聚焦之下,他們之間的身份牽扯了太多,況且,韓同已不在宮內當值,只是入宮探視其妹,他們本應該擦身而過,這才是最理所當然的處理方式,但凌非的一點點私心卻讓事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意識到這些,凌非也不得不收斂了心神,讓自己的表現看起來只是上位者與臣子間的客套寒暄,韓同既然提到了和惠,她也就順著話題問了一句︰「近來本宮瑣事繁雜,倒是忽略了才人,怕是如此才人日里孤寂,思及親人,讓你們韓家掛心了。你可捎本宮的話與韓老,本宮與和惠自小相交,定然會照看她,大可放心。」
「臣代家祖家父謝娘娘對才人的厚愛!才人自小在家中,備受家父家母寵溺,性子嬌蠻,給娘娘添麻煩了;臣之前捎帶了家父的訓示與才人,才人已有所悔悟,當給娘娘叩頭謝罪,請娘娘寬心!」
凌非說的雖只是客套話,但听到韓同所言,她就明白韓同卻是意有所指,看來她與和惠關系冷淡一事連宮外的韓家都已听聞,韓同借著這個機會,特意與她說明,只怕也是為了化解她與和惠的心結,也是在表明,就算和惠有些少女的任性,但韓家並不會罔顧君臣之道。
「韓老多慮了。本宮這會便是欲前往甘泰宮與才人一聚。」他們之間本就不應該多有往來,話已至此,也是分別得時候了。
「臣謝娘娘寬仁!恭送娘娘。」韓同口中稱謝,但語音依舊是波瀾不驚,對凌非再施一禮,他的表現在誰眼中也沒有絲毫的破綻可循。
就算凌非心中眷念,可是她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又望了一眼韓同身邊那兩個已經略顯不耐的內侍,她狠了狠心,微微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便繼續往甘泰宮宮門行去了。
韓同的身影從她的眼中消失了,可是卻依舊停留在心里。
也許是兩方愈行漸遠,銀燭終于憋不住了,小聲的說了起來︰「瞧那兩小子賊眉鼠眼的德行!可惜小青子不在這里,否則可以讓他認認。」銀燭抱怨的自然是跟隨著韓同引路的兩個內侍,皇宮大內宮人眾多,她也不可能一一認得。
給銀燭笑罵的一打岔,凌非有些飄遠的心思立刻收了回來,她笑著微微搖頭,側轉的目光看了看身後的銀燭,又掃了一眼韓同還不算太遠的背影。
「就是會瞎說!人家好好的也沒招惹你,你跳什麼腳呀!要不是你大呼小叫的,會讓帝姬在此耽擱嘛!」白露瞪了瞪銀燭,又略顯擔憂的對凌非說道,「帝姬,咱們快走吧,畢竟這是宮里,最近風頭也緊……」
凌非當然明白白露所指,默默的嘆了嘆;可是一旁的銀燭顯然又有自己的一番思維,不滿的嘟囔著︰「白露,你這話就不對了;韓侍衛他們韓家本來就是帝姬的臣下,見著帝姬當然得請安行禮。再說了,人家韓侍衛可有皇上欽點賜婚,那些沒眼界的要是敢亂嚼舌根子,就算皇上無暇理會,韓家還有孫家用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們了!咱們帝姬,行的正,做的端,何懼這些!」
說者無意听者有心,「賜婚」這幾字在銀燭的不經意間月兌口而出,重重的擊打在了凌非心里,是她一直不願意面對、刻意遺忘的,這時听聞,她不能不又回想起和惠在返回中京時所言,只怕凱旋又晉升的韓同,已經風光的與孫家完婚了吧!
她只覺得心中有些酸楚,可是這個結局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她又能怎辦呢!再怎麼說,哪怕她並非緋祥,但韓同也只是韓同,而非于郊。
也許時間在潛移默化中已經在她心底逐漸鑄就了壁壘,也許听聞的與親見的還有太遠的距離,她總算還能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沒有流露出異樣,更因為這一紙判決,似乎也了斷了她長久以來某種難以言喻的牽掛。
微微的又望了一眼那越發模糊的背影,她暗暗在心底對自己說著,假如今後他們再相見,就算韓家與緋祥帝姬有過某些約定,那也僅僅只是單純的上下屬關系了,不會再參雜她自己的任何念想與私心了。
迎著愈來愈近的甘泰宮宮門繼續行去,忽然間,前頭沒有出現任何障礙物,可凌非卻突兀的停住了腳步,並極快的扭轉了身子快步向韓同離開的方向追去——
斷更真可怕,玩了幾天都沒心思碼字了……
俺對不起三貓頭兒的月初小粉紅,奔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