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百八四 舊貌新顏

作者 ︰ 琦里

「咱們大軍凱旋,把草原人都打回了他們北邊的地界了,為何如今皇上還欲與草原人和親,要把自己的帝姬送到那茹毛飲血的苦寒野蠻之地?」和惠心有疑惑,邊走邊急不可耐的問了出來,多少也帶了一點兒憤憤不平的意味,只是也知非議這事不當,因而只用了極小的聲音,「之前我問大哥,可大哥卻說婦道人家無需關心朝堂之事;可是人家也就罷了,淑妃待我不薄,金巧也是個好女孩,同處一處,我又怎麼可能置若罔聞呢?」

想來,和惠與凌非別扭的這段日子里,這事憋在她心中許久了卻無人傾述。

只是凌非同樣處于後宮,不問政事,又哪知實情,只不過在她心里,對邊疆局勢隱隱擔憂,她也知前一次的勝利並非以實力取勝,饒是草原人退去,卻依舊沒有解決邊患,不知周元有個怎樣的布局安排,如果和親屬實,想必是要推行安撫與休養生息的方略,用帝姬的犧牲來博取短暫的和平與喘息的時日了。

想起淑妃所生的永寧帝姬金巧,記得她與張章的打鬧玩耍,雖然總是被張章氣的直跳腳,但旁的人都能看出,她也是樂在其中,張章的耍寶淘氣,給這個困于內宮一方小天地、又不受太後寵愛的帝姬帶來了一份鮮活的生氣與熱鬧,兩小兒也算是青梅竹馬一場,若無和親一事,或許再過幾年,沒準都能修上一段在皇家極難得的好姻緣了;只可惜,這或許終歸是凌非一廂情願的美好幻想,只要被烙印上皇家的印記,又有幾人真能肋生雙翅,月兌離桎梏?

那麼她自己呢,前有帝姬身份後有皇妃之位的她,還有走出去的一天嗎?就算她能在剩余的短短時日內找尋到玉璽,可周元依舊不會放任她自由離去,她又該如何是好呢?

想到這些,凌非的神色也略微的黯淡了,就連正在為淑妃與永寧帝姬扼腕嘆息的和惠,都注意到了她長時間的沉默,投來了探尋的目光。

凌非連忙把心思壓下︰「這說著說著就到了,外頭人雜,咱們進去再說。」

看到了盈福宮的影子,和惠也點了點頭,收了聲,差了小半步跟隨在凌非身後。

凌非兀自整理心緒,倒沒在意兩人間的一時無話,待到入了盈福宮前殿次間坐下了,就見和惠忽然跪倒在地。

凌非連忙起身相扶︰「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整這個架勢做甚麼?」

「殿下!妾有罪,妾罪該萬死!妾鬼迷了心竅,竟然听信了她人之言,給殿下添堵了!」和惠有些哽咽,堅持跪地不起,把那日貴妃說與她的讒言一一復述了,又把後來偶遇貴妃時,貴妃的一些挑撥離間的言詞也說與了凌非。她這倒並非推月兌,而是在說明實情的同時,也告之貴妃的可惡與陰險。

「大哥之前入宮來,已把前因後果與妾交代;可笑我竟然把蛇蠍當菩薩,被人哄騙的團團轉還以為自己得利又得好。若非大哥及時警醒,妾這一步之差,還不知要偏頗到哪里去了!如今想來,冷汗涔涔,妾眼光淺薄、心胸狹小,上對不起殿下一直以來的抬愛,下對不起咱韓家父祖兄長諄諄的教導;妾不敢求殿下寬恕,只求殿下給妾一個機會,容妾繼續服侍在殿邊效犬馬之勞!」

待她一口氣抒發了心頭的話語,凌非好言寬慰了,才扶起她來重新坐回榻上。

直到和惠用帕子沾去了眼角的淚痕,凌非看著那略顯珠圓玉潤的面龐,端莊的發髻、華貴的首飾,之前在外凌非並沒有瞧的那麼仔細,這會兒看來,才發覺眼前的容貌雖與記憶中全無區別,可是除此之外,卻全然的不同了。

和惠哪知凌非听著她言詞,心思卻又跑偏了,依舊在繼續道︰「大哥亦交代了,雖說眼下貴妃勢大,不可撼動,無論前朝還是內庭都要避其鋒芒;但鄭家愈是如此,愈是根深葉茂,就是與咱們皇上愈行漸遠,听說北征凱旋之後,皇上已剪除了一些與鄭家有關、或是附庸的勢力,雖對于鄭家來說不痛不癢,但亦是皇上對他們的警告。」

和惠說著竟說到了前朝之事上,凌非微微嘆息,問了一句︰「這也是你大哥交代的?」

和惠搖了搖頭︰「大哥從不與我說這些,其實這也不算什麼隱秘的事情,後宮里對貴妃記恨的人不少,哪怕是黎才人與貴妃同處一宮于貴妃之下,卻亦對貴妃陽奉陰違;鄭家吃癟,哪怕是一點點小事,風言風語傳進來,不知多少人在偷偷的看笑話呢!」

「既然人盡皆知,貴妃豈有不知之理?你可留意,貴妃對此作何反應?」凌非淡淡道。

和惠一愣,沉吟了片刻之後才猶豫的說道︰「貴妃她……她似乎不太在意……」

「這就是了。大皇子監國,與鄭氏不睦,鬧的險些後方不寧;如今大皇子被廢,鄭氏不過去了些旁支、落了幾分無關大局的面子,兩兩相較,又算的了什麼!且不論前朝事態如何,咱們內庭,萬萬不能小覷了貴妃。哪怕如今你已明察這些,亦不可在貴妃面前太過違拗,凡事還得徐徐圖之。」

原本和惠听了她家大哥之言,又加上近日針對貴妃的流言頗多,乃至寧禧宮失火一事暗地里也有不少人對貴妃抱有懷疑的態度,和惠對貴妃誘騙她恨之入骨,巴不得貴妃快些倒霉完蛋,因此眼中耳中只看的進听的進貴妃、鄭家倒霉之言,反而淡忘了貴妃依舊屹立不倒、乃至其子有望問鼎東宮一事。听凌非提醒,她連連道是,心里便有了重新的計較。

說了這些,凌非也就不再多提貴妃了,雖然這前殿里里外外都是她可信之人,但多一個心眼多一份留意還是必須的。轉而她就說起了一些閑話,不過是些宮里瑣碎之事,或是妃嬪間的一些頑笑等等。

說著說著,凌非無意,和惠漸漸淡忘的煩惱後,不知怎麼的話頭不由的就說到了皇上身上。

雖說和惠語氣中略帶苦悶與感傷,亦道明如今已不像初入宮那會兒滿心憧憬了,知皇上的恩寵無不與前朝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又有淑儀、淑妃、乃至貴妃等人的前車之鑒,但她依舊自嘲的笑笑,說今生已定,無論如何也只有這一條道走到底了。而她眼底如水的溫柔與深深的眷戀,看在凌非眼中,也只能默默的嘆息一聲了。

「我……我有了……」忽然間,她無頭無尾的說了那麼一句,面上的雜色盡拋,轉而被幸福充斥了。

凌非愣了愣神後,才恍然大悟,難怪之前和惠有些羞澀卻一直言道皇上對她恩寵有加,就算出了和親一事後,淑妃一見皇上便哭訴不止,使得皇上招幸和惠都在天乾宮等處,而避開了甘泰宮;原來這不僅是和惠有意無意的在微微炫耀,更是在猶豫著說出最後的關鍵所在。

如果說和惠之前略帶扭捏卻依舊陸陸續續叨念的風花雪月之事,讓凌非听的眉頭微皺,心里怪怪的總覺別扭,當和惠道出這點後,她反而覺得心里雜念一空,有一種淡淡的卻徹底的明悟,席卷了她的心頭,讓她一直以來陷于迷惘的內心重歸了清明。

當下凌非微笑的恭喜了和惠,又問這消息是否還有別人得知,又待何時上報;她從和惠略帶神秘的口吻中已經感覺出來,這事和惠一定還沒有傳出。

和惠果然說,並沒有傳太醫診過脈,只是她隨嫁入宮的一個婢子略同醫術,加上一些癥狀表現才有次結論;剛才首先告之的還是她的大哥,韓同亦讓她暫時壓下,拖延些時日。

凌非點了點頭,如今宮內形勢不明,尤其是貴妃一家獨大,雖然處在麗澤宮的黎可順利誕下了皇子,可未必就能保證和惠也安然無恙,因而越是遲的抖露這個消息,越能為和惠爭得多一些的安寧時光。

「前些日子听聞殿下這邊的小鄭氏有孕卻隱而不報,還得忍受重著白氏的欺凌,覺得甚是憋屈;如今我才知小鄭氏不易,也只她苦心。」和惠有感而發。

凌非又邊恭喜邊寬慰她,還特意讓張氏進來,一塊兒悄悄的商量一些事宜和惠進補的藥膳,讓張氏平日里為她做了。和惠也許久沒嘗到張氏的手藝了,頓時興奮勁起來,倒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了幾分當初的活躍靈動。

一個下午的相談兩人總算是盡釋前嫌,當日頭偏西,和惠出了盈福宮後,遙遙的又回首了一眼。夕陽把深紅色高牆中的盈福宮渲染的有些不真實,琉璃瓦上印照出熠熠余暉,饒是皇宮各處都可見的相同景致,可不知為何在這時的和惠眼中總有太多的不同,令她久久凝視。

她身邊的婢子有些不解,悄聲問自家的主子,是否在盈福宮有所遺漏,是否需要她折回再跑腿一趟。

和惠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一眼後,也就往甘泰宮回了;心中思緒翻騰,卻是不身邊的婢子能夠體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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