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娘一直在心里天人交戰,不知道是說好還是不說好。在她的心里,黛玉再怎麼說也是大家閨秀,雖不至于內言不進外言不出,但是這種話自己還真是說不出口,,起碼是不能由自己親自說出口的。
令儀坐在一旁,也已是看出黛玉並高大娘面色都不似往常了,心里便也有了幾分計較,于是只是笑著看著黛玉,也不言語。
黛玉見氣氛如此尷尬,高大娘已是快冒出汗來了,便只好不再逼問了,向令儀點了點頭。令儀便笑著請杜嬤嬤送高大娘出去。高大娘又看了看令儀,福了一福就跟著杜嬤嬤走了。
「妹妹,你看高大娘給你逼得,我還是第一次看她這麼手足無措的。」門一掩上,令儀就小聲向黛玉笑道。
「看姐姐說的,我什麼時候逼大娘了,只是她實在是低估了我的承受能力罷了。」黛玉想起了上次陸管家說起有人要買薛蟠的腿和眼珠子時,高大娘那吃驚的表情。
「就是這個話兒,只是這馬老板到底是什麼身份,竟讓高大娘這麼避諱的?」
令儀的想法也正是黛玉的想法,畢竟陸管家是男人,叫他當著自己的面對一個女人言三語四的,他也確實會覺得不自在的。可是這高大娘也不願意說,這里頭就有些問題了。
黛玉心里遺憾的不得了,早知道就把莊嬤嬤一道帶過來了。這高大娘既不願意親口告訴自己,那轉述總沒問題了吧黛玉頓時覺得,應該好好去查查,自己的空間里有沒有後悔藥這種東西。
黛玉淑君一行一回了賈府,見過賈母回了沁芳院後,就找出了自己的那對核桃。黛玉這一上手,就覺得,自己這對核桃也不錯嘛
于是連著好幾天晚上,黛玉都在做同一件事,那就是摳核桃。慢慢的摳得多了,黛玉也對核桃有了些起碼的了解,其實,應該說是對摳核桃有了些了解。知道了怎麼摳速度最快又不傷核桃,知道了怎麼能不費勁又能不讓汁水粘在自己的手上——
黛玉邊摳邊給核桃配著對兒,雖說不知道這選拔核桃的要求是什麼,可是起碼要按照顏色、形狀、紋理、大小之類的硬性要求,黛玉還是知道的。等到黛玉摳好了十七八對核桃,天影、女蘿二人的偵探工作也已是完成了,別管全不全,起碼總歸有切入口了。
黛玉一提出讓這兩人去想辦法打听馬老板的事情的時候,這兩人都高興的很。天影是因為見過馬老板,對她很好奇。而女蘿是因為,她自己就是個包打听,有秘密她自然是有心去挖掘的。
「小姐,怪不得那天陸管家和莊嬤嬤都不肯告訴小姐了,這實在是太情有可原了。這馬老板的出生,也太,反正不是我們小姑娘們該听的話。」女蘿扯著粉色小襖的下擺扭捏道。
黛玉見天影也是一副局促緊張的樣子,忙安慰兩人道︰「你們看,那馬老板這麼能干,在這京城里這麼吃得開,咱們以後必也是會有事要麻煩她的,自然是要知己知彼,這生意才好做不是。」
天影听了這話點了點頭,見女蘿還在一旁揉搓著衣服的下擺,忙推了女蘿一把道︰「女蘿,你說故事說慣了,說話條理比我清楚,你來說,說不上來的我提醒你。」
女蘿沒想到難得自己話少了些,一會會功夫沒說話就中槍了。剛想說話,誰知就被黛玉截口道︰「對,女蘿你來說。」
女蘿瞪著她那雙秋水盈盈的桃花眼幽怨的看了黛玉一眼點了點頭,便又垂頭想了一會,才開口說道,只是這舌頭卻不由自主的老是打結。
听了女蘿的敘述,天影的補充,黛玉也是這才知道,為什麼打听一個人罷了,竟要花上這麼多天的功夫。這也才知道,眾人都不情願向自己開口的原因。原來這馬老板竟是出身章台煙花之地。
馬若蘭,這是馬老板的本名。而現在能這麼直喚她名諱的人已是屈指可數了,而一般的生意場上的人都尊稱她為馬老板,而一些台面上的人物背地里都會叫她做馬婆子,這也是對她出身的一種輕視。
言傳,這位一二十年前京城中艷名遠播,上至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當紅名ji,前十年的底細卻是語焉不詳的。只是說她本是湘南一個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後來因為家道旁落而流落在外,恰巧被她的養母劉三娘所救,便自此跟從了她的養母生活。當然了,這些話,也都是從她的養母口里說出來的,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要說她的這個養母劉三娘,年輕時亦是秦淮河畔高張艷幟、倚樓賣笑的名ji,至于後來是怎麼出來的就各執說辭了。不過流傳最廣,最受人認可的是說這劉三娘年輕時就嫁做了商人婦,只是後來商人一病死了,便被大婦掃地出門。無奈此時已人老色衰生活無著,便重操舊業做起了虔婆牙婆,幾年之間便收養了好些流離失所的小女孩兒,打算自己開個秦樓楚館。
只是沒想到天緣湊巧,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一見了才七八歲上的馬若蘭,便鐵口直斷她將成為這一行里的拔尖人物兒。因此竟把她原先收養的女孩兒都一一發賣了,帶著馬若蘭來到了姑蘇,治了一所宅院,買了丫頭僕婦定居下來,一開始時是自己親自教馬若蘭讀書習字並才藝。果然,馬若蘭沒有讓她失望,不僅越發出落的風姿綽約,才藝也是極為出眾。于是劉三娘又請了蘇州城、金陵城中有名的樂師舞娘來教授馬若蘭,凡是教授過馬如蘭的師傅,都是對馬若蘭的聰慧、才藝、姿容、辭令贊嘆不已。經過一段時間的口耳相傳,江南一帶的名流貴公子都知道了蘇州半塘有一絕子獨居在此,因此都慕名而來。而劉三娘畢竟是這行里的老將了,到了這把年紀什麼沒有見過什麼沒有經過的,因此不費什麼功夫就把這些公子少爺們都一一婉拒了。這些公子哥兒,雖是沒有見到馬若蘭的人,卻在院門外隱約听到了馬若蘭的琴聲、歌聲,雖未見人,卻已是痴迷不已。因為不得見,反而更是執著。
自那時候起,劉宅前就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車隊,各家各戶的爺們坐在馬車里一等就是一日,生怕錯過馬若蘭的每一次撫琴,每一次開嗓。
就在劉三娘一次一次的籌劃中,馬若蘭的聲望在江南一帶已是無人可及了,等到開門見客的那天,更是轟動了整個蘇州城。
只是馬若蘭賣藝不賣身,養母劉三娘又手段高超,行動護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凡是她認為的俗人粗客,就是你有千金萬金,也閉門不見;若是你是有德有才的文人名士,就是只帶一壺清酒她也笑納。憑著這種作風,又有馬若蘭這個聰慧絕倫、詩琴書畫無所不能,精通文史,談吐詼諧的主角在,別說在江南了,就是京城里,也有不少人慕其芳名,更有人動了心思請馬若蘭到京城去。
劉三娘本就覺得江南之地太過狹隘,又自覺像若蘭這樣的女子若是去了京城,這比之蘇州肯定更為轟動,于是在那些人的再三邀請之下,便帶著馬若蘭一徑來了京城。
果然,馬若蘭初到京城,就引起了那些風流公子的熱烈追捧,而且這麼一追就捧了十年,那時候,馬若蘭和養母丫頭獨居的小樓前,車水馬龍始終不斷,當時的富家公子、文人騷客、達官顯貴,凡是在八大胡同走動的人都已不認識馬若蘭為恥,可謂「尋芳不識馬若蘭,走遍青樓也枉然。」
馬若蘭雖是青樓女子,卻有著大家子貴夫人的氣派,呼奴喚婢錦衣玉食,雖是風塵女子,卻過得瀟灑舒適。只是這種日子卻在劉三娘一病而終後,就愕然停止了。馬若蘭收起小樓,拿著多年來積蓄的錢財開了一家牙行——吉慶行,所有人都被馬若蘭的舉動給驚著了。而原本就和馬若蘭交好的那些顯貴們,知道了馬若蘭的想法後,都給予了馬若蘭最大的照顧,替她擺平了許多雜事,也正是如此,馬若蘭的牙行才能越做越大,直到十多年後有了現在的規模。
女蘿剛剛開始說馬若蘭的事時,還有些不自然,有時候說著說著這聲音就低了下去,說著說著臉就紅了。天影站在一旁也是听得面紅耳赤,就是女蘿說錯了也不好意思提醒她。
可是一說說久了之後,兩人便都好了許多了,女蘿的聲音也不再抖了,天影也敢糾錯了。
黛玉亦是越听越有興致,越听越是贊賞馬若蘭,更是對她的生平,充滿了好奇。對女蘿說的這個故事更是意猶未盡,那麼多年的辛苦學藝,那麼多年的艷幟高張,那麼多年的經商生涯,豈是這麼幾句話就能說盡的。
踏進這行雖是無奈之舉,可是真正能踏出這行,更是不易。黛玉此時已是打定主意,這個馬老板,自己是絕不會錯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