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曼看著她一臉嬌媚的笑容,那笑容中卻是帶著幾許張狂幾許不屑,不由笑了笑。「有時候,這種話在心里想想也就罷了。如此這般迫不及待地說出來,卻是愚不可及。」她凝視著周綿綿,聲音放緩︰「本宮若是不知道,倒也罷了。如今本宮已知道了你的目的,你覺得本宮還會給你任何機會嗎?」。
她眼神如利劍般刺在周綿綿身上,周綿綿卻是笑得越發肆意。「本宮素來直爽,想要的東西一定要拿到手想說的話,也一定會說出來如今在這南唐後宮,皇後娘娘對皇上不過意味著一個擺設而已。今日本宮就說了這些話,然而皇後娘娘又能拿本宮如何?」
她抬起頭來,以那修長的縴指理了理身上的輕紗,婀娜著身姿向隨身的宮女道︰「今日皇上去本宮宮里用膳,眼見時辰差不多,咱們這就回吧,別叫皇上等得急了。」
說罷,也不再看葉曼一眼,轉身便要去了。
葉曼看著她妖嬈的身影消失在鸞鳳殿外,本自陰沉的臉色越發變得冰冷。
過去的妙夫人,趙夫人,或是淑夫人,雖是明里暗里爭寵,然而卻從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僭越。雖是她們心中對葉曼並不以為然,然而面上卻仍是尊卑有序,至少禮節上從無甚過分之舉。而如今的這周綿綿,卻是連最基本的尊卑也不放在眼里,只仗著李世的寵愛,將這表面的一層面皮也完全撕破,甚或專走鳳藻宮一趟,便是為了羞辱葉曼。囂張如此,卻是葉曼生平未見。
玉繡在旁看著周綿綿的囂張,早已是為葉曼氣得不行,然而她身為葉曼的奴婢,在宮中素來謹言慎行,只待周綿綿走遠了後,她已是忍得牙齒癢癢,咬牙切齒道︰「不過是個風塵女子,一朝得志,竟狂妄至此。小姐你從小到大都沒有受過如此屈辱,今日卻叫這賤人平白無故羞辱一番……」
葉曼深深吸了口氣,強忍心頭一口郁氣,卻並不應她的話,只在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過了許久,她方才淡淡道︰「在這後宮之中,能笑到最後的那一個,方才是最後的贏家。無論如何,如今的南唐後宮,還是由本宮做主。」
「可這又如何?就如她剛才所說,小姐你即使是皇後,可她有皇上的寵愛,皇上處處護著她,你也拿她沒辦法。」玉繡扶了葉曼的手,道︰「小姐,我們葉家對南唐忠心耿耿。若是沒有鎮關王,皇上也休想坐穩這個寶位。宮亂的時候,若不是葉家,皇上怕是如今仍流落在外。如今他如此對待鎮關王,可謂恩將仇報。奴婢心中實在是意難平」
「意難平那又如何?若論功勛,本宮也對他有恩。然而如今本宮在他心目中,卻連一個小小的江南名姬都不如……」葉曼自嘲地笑了笑,抬起頭。「別盡說這些叫人不高興的。今日天氣不錯。自回宮之後,本宮還從來沒有出去走走。算來,本宮已好久沒有逛御花園了……」
離開幾個月,如今再回來,御花園還是那個御花園,然而物是人非,卻讓她多了很多感慨。園中的花草長得正盛,雖是入眼賞心悅目,卻她卻沒有賞花的心情。父親的狀況未明,卻不知道李世心中到底如何想。而那個囂張如斯,對後位虎視眈眈的周綿綿,卻更如同壓在葉曼胸口的一塊巨石,叫她始終不能輕松。
玉繡扶著她走在御花園的碎石道上,因近日天氣稍顯悶熱,她穿了件白色絲綢大袖衫,頭發斜斜地挽在而後,隨意中透著幾分慵懶。御花園中雖是處處蔭涼,然而園子大,走動起來,仍是免不了心熱氣躁。葉曼沒走兩步,面上已是帶了些紅暈,額上也沁出些汗珠來。玉繡看到,便道︰「夏日里,翟清池那邊石亭卻是個避暑的好處所。不如小姐去那里逛逛?」
御花園中西面有一片竹林,林下便是翟清池,那池塘中央建築了個石亭。亭上屋頂是中空設計,以無數茂盛活竹編成。因竹林清幽,池塘中心水汽蕩漾,這石亭委實是個避暑的好處所。葉曼想了想,也便依了玉繡。
一行人逶迤向翟清池走去。然而才走過牡丹亭,卻看到一身武將打扮的人影,跟隨在兩個小太監的身後,正從花徑之中大步走過。葉曼無意間一瞥,看到那身影,不由微微一怔。那人去得甚快,並沒有看見她,然而她卻看得清楚,那名威風凜凜的武將,卻正是蕭勁蒼。
想起葉存武所說,這次鎮關王被削爵革職,也有蕭勁蒼的一份功勞。葉曼心中一時不知道是何種滋味。
玉繡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蕭勁蒼,再看葉曼一副悵然的模樣,心中一想,卻也是了然。想了想,她輕聲道︰「奴婢這幾日在宮里听人說,如今的蕭將軍在朝中頗有分量。小姐舊日和他頗有交情,不如擇個時間,和他見上一面。若看在和小姐的交情上,讓他在鎮關王此事上能夠幫幫葉家,也就……」
她這話還未說完,突然眼神定在了遠處某一點。
葉曼听她的語聲停頓,不由詫異地向前看過去,卻正看到在石徑上行色匆匆的賢夫人,皺了皺眉,她自言自語道︰「那不是賢夫人嗎?許久不見,她倒是憔悴多了……」
正要攜玉繡過去,卻見玉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葉曼微一詫異,听玉繡道︰「她已不是以前那個賢夫人了……」見葉曼面露驚詫之色,她方才苦笑著解釋道︰「小姐走後,宮中發生了很多事。這個後宮,已不再是小姐走時的後宮。小姐曾經冊封的那些妃嬪,多數已被那周綿綿重新冊封過,過去的賢夫人,如今是雖還是夫人,但地位跟過去的九嬪無異。俸祿減半,待遇只比六卿,或許連六卿也不如。」
「為何會這樣?為何本宮如今才听說?」葉曼回宮之後,卻是消息遠遠不如玉繡靈通。
「還不是那女人想樹立自己在後宮的威儀?至于小姐為何現在才知道,這幾日小姐足不出戶,奴婢卻是聯絡了往日在宮中認識的舊人,宮中之事,也是零零碎碎听人說的。若小姐要知道詳細些,不妨去問問莊夫人也罷。」玉繡嘆了口氣。
御花園的花道上,賢夫人遠遠施了個禮。「臣妾見過皇後娘娘。」
「不必多禮。」葉曼打量著她。「幾月不見,夫人卻是容顏憔悴得多了。」
「多謝皇後娘娘關心。」莊夫人面色有些蒼白,微微喘了口氣,卻是笑了笑。「近日天熱,臣妾多吹了吹風,卻是著涼了。這不,今日得空,便出來走走,老悶在屋子里,這病也不得好。可巧在這里見到皇後娘娘,說起來,臣妾因病,這段日子沒有去皇後宮中請安,實在是心中不安。」
「原是如此,那賢夫人當好好保重了。」葉曼見她氣虛體弱,便道︰「只是病成這樣,也不要太勞累。可有找個太醫瞧瞧?」
「這不過是小病,臣妾哪里就那麼嬌貴了?」賢夫人臉色蒼白地笑了笑。「因病著這幾日,沒有去長慶宮請安,怕是左昭儀已是怪罪臣妾張狂。若是尋了太醫問藥,又折騰個幾日,還不知道在長慶宮那里會得怎樣的罪名呢。」她神色微微黯然。「實不相瞞,今日情形好了些,臣妾才硬拖著這副病體,去長慶宮那邊去問安。卻不知是不是會落下個不敬之罪名……」
「既然病了,就差個宮人過去問安便是,何必親自去一趟?想必長慶宮那位會體諒的。況且,生病了,請個太醫來瞧病,也不是什麼折騰的事情。不如現在便請了個太醫來,你便先回宮瞧瞧去,別耽擱了病情。」葉曼說著,便吩咐小允子道︰「你去太醫院,把鄭太醫請過來。只說讓他去賢夫人宮里瞧病。」
小允子應了聲,便去了。
葉曼說話至此,賢夫人也不便拂了她的好意。「臣妾多謝皇後娘娘的恩典。」她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神微微一閃,道︰「皇後娘娘離宮多日,臣妾甚是掛念。只是皇後娘娘這回去得太久,卻叫小人鑽了空子。」她眼波盈盈,似乎話中有話。
葉曼正猜度著她話中的意思,又听她道︰「本來臣妾想去皇後娘娘宮中請安時,再一一告訴娘娘,但既然在此遇到,皇後娘娘又為臣妾請醫延藥,不如去臣妾宮里坐坐?」
她此話說得甚是含蓄委婉,葉曼想了一想,也便頷首答應。
二人一路閑話,望賢夫人雲棠宮中而去。不多時,鄭太醫便到,按例給賢夫人診治了一番,卻是皺眉道︰「夫人這病,可是已拖了有些時日了?」
莊夫人微一蹙眉,苦笑著道︰「已有四五日的光景,只是身體懶怠,不想動……本想著不是很嚴重,不想勞師動眾,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