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晉 長安荊芽 第032章 小多餿主意

作者 ︰ 眠冰

竟是這樣的結果。

一滴雨水,帶著夜晚的寒涼,以超乎想象的力道砸在阿桃的手背上,那只幼瘦的手承受不住,驀的抖了一下。

「冷了吧。」大夫人眸子里閃過一絲得意,輕輕摟著那單薄的小肩膀,讓它轉了一個方向,溫柔的向轎中推去,「看這小身板瘦的,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可也要顧著自己一些,你爹將來可要指著你呢。」

你爹將來可要指著你呢。

阿桃端坐在涼絲絲的繡墊上,耳邊回蕩著大夫人別有深意的輕笑,在轎簾落下之前,她抬起了眸子,看見了青灰的雨簾後一張寫著擔心的臉,她笑了笑,武丫兒卻突然皺了眉,想是她笑得有些勉強。

有那麼明顯麼,阿桃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狠勁劃圈揉了兩下,臉頰熱熱麻麻,像撒了鹽似的,她又做了幾個鬼臉,覺得肌肉收放自由了,這才靠在後背板上,合上了眼皮,不知在想什麼。

滴答的雨霧中,小轎飛快的移動,這種壞天氣,抬的又不是正經主子,轎娘們便沒有顧忌,也不管顛不顛,只想抬到了回家喝口熱酒,武丫兒讓她們慢些走,只換來幾聲哼哈,卻走得更快了。

武丫兒氣得直瞪眼,卻又怕轎娘摞挑子,讓姑娘淋了雨,只好拿出十二文錢,領頭的撇著嘴收下,也只是慢了一點,到了地方落轎,卻不見人出來,武丫兒掀開簾子,就見一個歪著腦袋抵在轎壁上的身影。

這麼顛,竟然睡著了,武丫兒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正要拍醒,不想阿桃睜眼了,眼楮十分明亮,神情也自然,沒有上轎時那種僵硬,武丫兒咧嘴笑了,以為是自己多心,阿桃是有爹的娃呢。

轎娘們沒有說話,飛快的消失在灰暗中,武丫兒朝那個方向啐了一口,心疼那十二文錢,阿桃笑了一聲進院,不意迎上一道有些探究的目光,不知為什麼,她覺得隔壁這位少年此刻的目光和呂毅看向她的有些相似,親近又溫暖,還有些隱在深處的莫名的嫌然。

「你爹擔心你,沒有吃藥,也不肯睡。」李永年卻沒問什麼,轉身進了正屋,將桌上那只涼透的大碗拿到廚房里加熱,藥碗里是小仙翁配的止痛安眠湯,喝下後什麼也不知道,能一覺睡到天亮。

阿桃撅了嘴,有些不高興的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爹,你怎麼不喝藥,都說了,你不用擔心我,我是阿桃啊,怎麼會被人算計呢,再說,不是還有您老人家把關嘛,誰能算計了我去。」

「這就喝,這就喝。」呂毅蒼白瘦削的臉變得柔和,他仔細看著阿桃的神色,嘆了一聲,「爹的腿沒有那麼金貴,你莫要擔心,沒有百年的參,不過就是陰天會痛罷了,不用斷腿,還能夠行走,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了,阿桃,這世間的事,不能苛求,她們有那個心思,你就不要去求呂府了。」

阿桃點頭,表現出黯然來,「還以為大夫人很在意二小姐的病……,她說是要經過老爺同意,讓等兩天問問看,我看就是推月兌之辭,明天我再去別家打听打听,小仙翁治病的機會呢,肯定會有人同意的。」

呂毅放下心來,慈愛的說︰「快去換身衣服吧,廚房里有熱湯,喝一碗去去寒氣。」等阿桃離開了,他看著端著藥碗進屋的少年,木訥的臉上卻露出凝重之色。

李永年不說話,一勺一勺喂著藥湯,喝完了藥,扶起呂毅,極費事的解決了生理問題,兩個人都滿額頭的汗,一個痛的,一個累的,清冷的月亮透過黃白色的窗紙,照著他們睡著了也微皺的眉頭。

月亮漸漸升高了,除了西屋偶爾傳出的鼾聲,小院里靜悄悄的,遠遠的二更鼓響過後,西屋里出來一個小影子,揉了揉眼楮,又看了看天,有些賊頭賊腦的四下看了看,湊近透出霧氣和光亮的偏廈。

阿桃已經蒸餾完了酒,正在清理木桶,喝了空間水的身體,感覺很靈敏,小多剛出了西屋她就知道了,輕輕開了門,看著有些驚訝的小多,讓他進來,又關上的門,低低的打趣道︰「怎麼,是換地方睡不著,還是床太硬了。」

「都有,主要是小仙翁打鼾!一會有的,一會沒的,吵死了,一直沒睡著。」小多一臉抱怨,從耳朵里掏出兩個小紙團,扔到火里,又模著肚子叫餓。

正好還有余火,阿桃又加了幾把柴,熱了些大骨湯,又煎了饅頭片,兩人捧著大海碗,蹲在灶邊香噴噴的吃著,小多吃一口饅頭,喝一口湯,再看一眼阿桃,樂此不疲,阿桃煩了,飛了一個白眼。

小多卻湊得更近,歪著頭看著阿桃,黑漆漆的幾乎佔滿眼眶的圓大眸子,就在不到半尺的地方閃爍著,好像都能感到睫毛扇出的風,阿桃敲了他一記,「喂,我可不怕看,你別費心了。」

「你有心事。」小多忽然來了這麼一句,語氣肯定,然後緊緊的盯著阿桃。

「爹說我太苛求了,我就這麼一個親人,自是希望他好好的。」阿桃把大半個饅頭片都塞進嘴里,有些糾結的嚼著。

金子和點石成金的手指。

大夫人本來就有那個想法,怎麼會傻到去要金子。

她是人也要,病也治,王家也討好,這種機會換誰也不會放過的。

阿桃嘆了口氣。

想象一個八歲的妾的生活,特別是想到大小姐和艷珠那兩張瞪來瞪去的臉,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有些厭煩的抖了抖身體。

小多喝光了碗里的湯,有些困惑的看著阿桃,「你真不願意作王公子的如夫人,他少時就有才名,很多女郎慕名求附,你不用擔心他不喜歡你,他都肯給你伴琴呢。」

有點某人不識好歹的意思。

阿桃眉頭跳了跳,又想到連小多都這麼想,必是大多數世人想法,便也沒什麼可生氣的,淡淡的說,「當然不願意,不提別的,只娶了親這一條,就免談。」

小多嘿嘿的笑了,然後就沒了聲音,阿桃將碗筷洗了,熄了火,轉身看見那孩子坐在小杌子上,眼神看著土牆的一個點,眉頭鼓起,捏著下巴,一付冥思苦想的模樣,很可愛,不由笑了聲,「想什麼呢,快去睡,明天還要請你幫忙,我想找杜公子打听一下,看看誰家還有百年紫丹參。」

「不用找他打听,」小多得意洋洋站起身,一仰頭,「我知道!」

阿桃的眸子刷的亮了,「是誰家,家里有沒有重癥的病人,只有找小仙翁才能治的?」

小多搖頭,見阿桃眼神又黯淡了,急忙道︰「別擔心,我出面就能得來,我這就去,你在家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現在去……

阿桃一把拉住欲要走的小多,用奇怪的目光審視著他,忽然一伸手,扯開小多的外袍,看到里面的衣服,猛的睜大眼楮,「你要去偷?」

里面是夜行衣。

小多把袍子拉好,嘿嘿笑著,語調里都是蠱惑,「怎麼,你不想要百年紫丹參了?你爹沒有紫丹參,可不是陰天腿疼那麼簡單,你爹那話小仙翁可沒有說過。」

阿桃顯出幾分猶豫。

小多撇撇嘴,「沒什麼可猶豫的,我這不是偷,是借,是暫借!你這是用得急,被為難住了,有小仙翁治病的機會,宣揚出去,送參來的人會爭破頭,到時候得了參,悄悄的還回去就是了。」

阿桃自是明白這一點,她猶豫的是小多的安危和這件事的可行性,有百年紫丹參的應該是大宅,就這樣冒失的去了,沒偷到不說,再把人賠進去,那還不如不去,她抓著小多的袖子不放。

小多拍著胸脯保證,「我小多做事你放心,我都計劃好幾個時辰了,道路我熟,地點我有,人員也夠,馬匹也準備了,是一個很完美的計劃。」

計劃好幾個時辰了……

阿桃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自下午回來,就沒怎麼見到那個駝背老頭,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多,那雙毛茸茸的大眼楮里,都是興奮的亮芒,就像小孩子看到了新奇的東西,心下更不信,「最壞的打算也想過了?」

小多用多此一問的目光看了看阿桃,「能想不到嗎,你放心,就是被抓到了也沒事,肯定連累不到你。」

阿桃冷了臉,抓住小多的手腕,「我就是怕你連累我,我就是個自私的,你要是保證不了百分之百能月兌身,我就不許你去。」

「百分之百?」小多歪了頭,「那就百分之百的保證。」

阿桃想要為難小多,提出一起去,結果小多不僅答應了,還很高興,馬上溜回房里,像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套黑色的衣服來,也不知什麼材料的,涼絲絲的,疊聲催促阿桃換好,叫上了駝背老頭。

三個人影悄悄的出了院子,順著後街的路一直往東走,拐了幾拐,也不知走到了哪里,駝背老頭進了一家院子,然後竟然牽出兩匹粗壯的馬來,油亮的毛皮在月光下幽幽有光。

還真不是開玩笑。

阿桃目瞪口呆,小多更加得意,鼻孔都要朝天了,自己上了一匹馬,阿桃正想說不會,腰上一緊,接著身體騰空,再一轉眼,已經坐在了馬背上,回頭一看,駝背老頭正在笑,露出兩個黑洞洞的豁牙。

兩匹馬在潮濕的土路上狂奔,阿桃不知道跑的是哪條路,只知道路很寬,但不如馳道那麼寬得嚇人,一路上也沒有踫到過巡夜的兵,只有一次遠遠的有燈光,駝背老頭立刻就拐到陰暗的胡同里。

馬蹄裹了布,沒有多少聲響,沒有驚醒那一座座黑漆漆的房子。

一路上,小多都沒有聲音,這時停下了,兩匹馬靠得又近,阿桃探身拉了拉小多的袖子,低低的問︰「我們去誰家?」

小多鼓著腮幫子,學著阿桃做過的動作,手指豎在嘴上,不讓她出聲,阿桃白了一眼,四下沒人,分明是不想說。

因為是夜晚,因為要去偷東西,又伙同這樣的一老一小,阿桃看著自己公子袍下的夜行衣,心里被一種奇怪的情緒充斥著,不安又興奮,害怕又渴望。

不知跑了多久,終于在一片小樹林里停下,這時她的腿已經顛得不會動了,還是駝背老頭把她提下來,小多咯咯樂得歡暢,也不怕人听見。

三人月兌了外袍,露出黑色的短打夜行衣,駝背老頭又模出三條黑布巾,阿桃蒙在臉上的時候,心跳開始加快,。

默默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現一堵不見頭尾的高牆,阿桃咽了咽口水,有些艱難的問︰「這回該告訴我了吧,是誰家?」

小多咧開嘴,眼楮帶著興味,低低的道︰「都督府。」

「都督府?」阿桃嗖的瞪圓眼,她听到了自己的聲音,又尖又怪。

雍涼兩州大都督司馬望,晉王司馬昭的堂兄,兵權在握,是長安第一不能惹的人物!

阿桃想說不。卻沒人給她反悔的機會,駝背老頭雙臂一身,持著小多,挾著阿桃,三下兩下借力上了牆頭,又輕飄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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