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晉 長安荊芽 第060章 驚心太液池(一)

作者 ︰ 眠冰

「大清早你嚷什麼……」小多揉著惺忪的睡眼,出現在門口陰影里。

「活過來了,活過來了,姑娘的底牌,活過來了」武丫兒激動的抓住一片葡萄葉,昨天還是憔悴枯黃,今天已經煥出勃勃生機,除了邊緣,都是油翠的綠色,上面還有露珠在歡快的滾動。

「也不妄阿桃一天看三回。」正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李永年整整齊齊的出來,掃了一眼西屋的方向,平靜的臉上閃過喜意。

小多這幾天都在外面,自是不知一斛葡萄酒換了一個涼州刺史的故事,毛茸茸的大眼楮在那兩張帶著明顯喜色的臉上轉了轉,突然鼓腮幫子,氣哼哼的走過去,沖著武丫兒一仰脖,「說,怎麼回事?」

別人都知道的,他不知道,有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小家伙心理不平衡了。

武丫兒才不理他,跑到西屋外窗台下,胳膊架在上面,喜滋滋的剛想開口,迎上趙嬤嬤一道不愉的眼神,她吐了吐舌頭,卻也沒當回事,一指東牆的方向,告訴端坐在桌前的阿桃,「活過來了呢,大部分都變綠了。」

那株從荒莊子里移來的葡萄藤,在這些天里,無論阿桃怎麼照顧和期盼,還是日漸憔悴了,前世也養過一些花草,知道什麼程度是無力回天,從根里往外爛,那肯定是沒救了,已經決定放棄,誰知今天竟然活過來了。

阿桃是穿越者,這種異事,自然是往神奇之處想,往與空間有關的方面想,其實也不用怎麼動腦筋,她幾乎馬上就想到了小白昨晚在葡萄藤下掉的那幾滴委屈的眼淚。

「姑娘,今天去的可是長安城少見的盛大宴會,還是上些妝吧,以示鄭重。」趙嬤嬤等眉娘給阿桃梳好了隨雲燕尾髻,前後看了看,拍著手夸贊幾句,打開隨身帶的小包裹,拿出一些小瓶小罐來,「這些胭脂粉膏都是最近流行的……」

可能是最近流行的,但絕對是被人用過的。

眉娘掃了一眼,微微皺起眉頭,那邊趙嬤嬤已經利落的打開一個小罐,用長長的小指甲往里一挑,挑出一團面糊狀的白粉來,在手心里一搓,往阿桃臉上就抹,「這里面可有上好的珍珠粉呢。」

可是有只年輕的手比她的老手更快,眉娘溫和卻堅決的拉住她的胳膊,笑著解釋,「嬤嬤費心了,您不知道,我家姑娘面皮女敕,現在又是春干物燥的季節,這些粉啊膏的用不得,用了就起會小紅點,去了反倒招人厭。」

阿桃是一天比一天好看了,說不上肌膚如雪,但勝在那臉蛋出奇的滑女敕均勻,最特別的那種由內而外的水靈瑩透之感,像是晨光中被雨水洗刷過的山林,有清新出塵的味道。呂府小姐出行,尤其在這種要推出二小姐時候,大夫人當然不能允許別人搶了風頭,小姑娘也不行,她不會在阿桃的衣服上大做文章,那樣會被人說刻薄,于呂府的臉面也不好看,于是便想到了這麼一個金上堆沙的主意,趙嬤嬤奉命而來,听了眉娘的話自是不甘心,「那是方子不好,材料太差,我帶來這些就是最嬌的二小姐都用得,是大夫人從……」

剛說到這里,眼前白影一晃,嚇得她失聲大叫,慌亂中扯到了包裹皮,那些瓶罐全都滾落在地。

黃銅鏡里的那張小臉,眼里閃過一絲調皮的笑意。

阿桃懶得廢嘴皮子,直接放出了小東西,趙嬤嬤在這里太礙事,小白的眼淚,讓她想到一件事。

小白立在桌角,巴掌大的身體因為炸毛,看起來大了一倍,圍脖似的蓬松頸毛下露出一小截赤金匾簪,只見它俯身拱臀,沖著趙嬤嬤呲牙低吼,兩條後腿躍躍欲視,看樣子隨時準備跳起來猛撲。

幾縷碎發在額前凌亂,趙嬤嬤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伸手拿回她的簪子,剛才那小畜生是蹬著頭頂離開的,頭皮現在還嗡嗡的疼,眼看著那雙邪惡的獸眼直盯著她的耳朵,嚇得半死,哀求阿桃,「姑娘……」

阿桃擺出不太敢接近小東西的架式,離了一尺遠,小心翼翼的商量,「小白乖,這是府里的嬤嬤,她的簪子咱們不能要,她的耳環,她的鐲子,咱都不能要。」

小白一動不動,只是凶狠的盯著趙嬤嬤,阿桃說到耳環,它就嗖的盯向耳環,說到鐲子,就嗖的盯向鐲子,嚇得趙嬤嬤捂耳不是,背手也不是,武丫兒在窗外樂得不行,滑到牆下捂嘴偷笑,眉娘瞧個時機,護著趙嬤嬤出屋,扶她在樹下的榻上坐了,一本正經的勸慰︰「小東西脾氣不好,我們平時都躲著它,昨晚還和姑娘生氣了,最後是姑娘道的歉,嬤嬤且坐一坐,正好吃了早飯去府里,等姑娘把它哄順了,那簪子自是回來的……」

話沒說完,一道白影從屋里閃出,後面跟著阿桃的急叫,「哎呀,小白,你回來」

只覺耳邊一陣涼風,接著耳垂扯痛,趙嬤嬤心驚肉跳,跳起來就往門外跑,「我回家吃,回家吃,吃完再來。」逃也似的腳步聲在院牆外越來越遠。

小多和李永年站在葡萄藤前,兩人不知說了什麼,似對峙了一會,這時都扭頭,看了看已經沒有人影的院門,又看了看那邊笑嘻嘻抱起小白進屋的阿桃,同時扯了下嘴角,同時在唇邊浮出一絲笑意,而當他們視線相對時,又同時冷了臉。

一個主動幫忙的隔壁少年,一個賴著不走的貴公子書童。

阿桃隱隱猜到這兩人必不是表面這般,但不願意多想,眼前就是治好呂毅的腿,把蛋糕酒坊推向正軌,買個小院子,過好小日子,至于魏蜀戰爭,甚至更遠的對吳戰爭,她在不得不卷進去時,才會浪費腦細胞考慮。

一只小碗,放在舌忝毛的小白面前。

小白好奇的嗅了嗅,困惑的看了阿桃一眼,圍著碗轉了幾圈想跳進去,阿桃已經關了門窗,院里人以為她要解手,都會意的避遠了,她拎起小白放下,模了模它光滑如絲的茸毛,一指小碗,低低的道︰「小白啊,這碗是接淚用的,你吃到肚里的那根參是給我老爹治病的,我也不要你賠參,你賠我幾滴眼淚就好了。」

小白往窗外吱的叫了一聲,意思是有人說要替它還參,阿桃敲了敲桌子,手指點著它的小腦門道︰「喂,那都是人情,小多他替你還了,你能為人家做什麼,你是舍身陪他玩幾天,還是舍掉你這身長茸毛?」

小白往阿桃懷里鑽,不情願的吱吱叫了兩聲,阿桃就笑著把它抓出來,敲著碗邊勸道︰「那就來幾滴金豆子,等我有了錢,我再買一根參給你吃好不好?」小白歡喜的眨巴小眼,一滴淚也沒有,阿桃沉默了一會,突然拉下臉,做勢嚇唬道︰「你要是不哭,我就不要你了」

這招十分有效,小白的純黑眼楮里立刻就出現了一汪水,阿桃忙小碗推過去,兩滴晶瑩的淚落在碗底,接著又兩滴,再接著就成了串,像屋檐下的雨,碗底馬上就有了一層淚水。

「不是吧,你這淚腺也太發達了。」阿桃歡喜的看著小碗里的波紋,很快,淚水就有半寸高,小白沒有止住的意思,反而淚如決堤,有越發洶涌的態勢,阿桃趕緊叫停,「夠了,夠了,再哭就傷身了,小白,我是嚇你的,快別哭了,我永遠都不會不要你的,我們永遠在一起。」

小白點了點頭,意思是它都明白,還歡喜的叫了一聲,可是漆黑的眼楮里仍然有淚水不停的涌出來,像壞了的水龍頭,無法止住。

怎麼會這樣。

阿桃大急,用手輕輕順著小白的背脊,「小白,把眼楮閉上,把眼淚閉上」

小白吱的叫了一怕,眼皮慢慢耷拉下來,流出了一滴血淚,那兩滴微紅的血淚落在碗里,迅速散開。

阿桃哇的哭了出來,把小白抱在手里,讓它肚皮朝上躺著,以為這樣能讓小白不再流淚,阿桃淚水順著下巴尖流在小白的身上臉上,小白睜開眼楮,虛弱的叫了一聲,接著軟綿綿的昏了過去,眼里終于不再有淚流出。

「姑娘,你怎麼了?」听到聲音有些不對的武丫兒站在窗外喊。

「沒事,沒事。」阿桃顧不得多說,上床躺下後馬上把小白移到空間里,給小白喂了些空間水,又拉著小白的前爪冥想了一番,她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反正能想到的都要試下,終于,小白吱叫了一聲,雖然沒睜眼,但伸出小舌頭舌忝了阿桃的手,大有安慰之意,阿桃舒了一口氣,說了聲會常進來看它,帶著自責的情緒出了空間。

那些淺粉色的眼淚,阿桃灌到一個青花小瓷瓶里,用塞子塞上裝在隨身的荷包內,用石蜜水兌了幾滴,看著呂毅喝下。

趙嬤嬤很快又過來,有些戒備的站在院門邊,阿桃和武丫兒收拾妥當出來,她的目光往阿桃懷里掃了又掃,接過眉娘遞過來的金簪,心有余悸的插在頭上,「我的好姑娘,你的那個小東西就不要帶去了吧,我這老婆子嚇著了沒什麼,要是嚇到那些千金小姐,可就鬧大發了。」

可憐的小白。

阿桃抿了抿嘴,興致缺缺的嗯了一聲,提步走向呂府後門,武丫兒背了一個奇形怪狀的包裹跟在後面,里面塞得鼓鼓的,兩邊還掛著水囊,進了呂府,引得不少人指指點點。

大夫人坐在正堂,梳了雙螺百合髻,頭上的釵簪不下七八件,金光晃眼,富貴逼人,她看見阿桃的進來,上下打量了兩眼︰艷俗的大花石榴紅裙,外面多罩了一層白綃紗,立刻有了含蘊的美感,和上面白底粉團花的廣袖襦衣呼應,整套衣裙沒了那種違合感,再看那張小臉,晶瑩如朝露,沒有一絲粉黛的痕跡,不由看向趙嬤嬤。

趙嬤嬤瑟縮了一下,解釋道︰「姑娘的臉上妝就起小紅點……」

大夫人擺擺手,溫和的對阿桃一笑,「讓你也扮妝,就是怕那些挑刺的當借口,不過既然上不得妝,就管不了那麼多了,總不能讓自己遭罪。」又對三小姐道︰「研娘,阿桃面生,到了太液池,你照應著她些。」

三小姐笑嘻嘻的應了聲是,過去拉了阿桃的手。

大夫人目光閃了閃,對阿桃道︰「你跟著研娘就好,我讓趙嬤嬤和草兒跟著你們。」目光掃過廳里,語含警告的慢慢說,「你們記住,去了太液池要謹言慎行,行事多想想呂府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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