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杜府賞雪宴當日飄起了雪花。
千萬米珠似的精靈飄飄灑灑,慢慢的佔據了這片天地。
武丫兒氣吁吁的從外面跑進屋里,在門口跺去腳面上的雪粒,帶著一身冷氣躥到內室︰「姑娘,杜小姐讓你打扮好了就去她那里。」說著將練功用的木棒放在門後,抬眼看向阿桃,不由得呆住。
正在收拾妝奩的眉娘,眼角里瞄到武丫兒合不攏嘴的樣子,笑著催促,「你那是什麼眼神,還不趕快洗臉換衣服,有事也練那麼久,我們收拾好可就走,不等動作慢的,看不到呂府小姐的表情,你自己後悔去」
「別,別,我就盼那一刻呢。」武丫兒嗖的沖向淨房,馬上就有嘩嘩的水聲響起,糊弄幾下邊擦臉邊沖進耳房,換好衣服再出現,整個過程不過喝兩口茶的功夫,生怕錯過好戲的樣子。
還真是期盼她們的反應呢。
阿桃咯咯的笑起來,窗口透進的銀亮白光,將她在不知不覺中又俏麗了幾分的小臉映得一片燦爛。
三人踩著吱吱輕響的雪地出院時,杜府用來宴客的花廳里已經到了大部分客人。
臘月里天寒地凍,花廳里用了暖色調厚實的氈毯和幔帳做裝飾,七八盆紅亮的炭塊放置四周,中間還有雕花的青銅大鼎像火爐一樣散著熱氣,廳里香氣拂動,春衫裊裊,不看窗外的雪景,赫然就是一派春宴的景象。
辦這樣的宴會,至少要上千兩銀子。
杜府的富貴是呂府不能比的,惜娘有些羨慕的看向杜大*女乃︰那個**華衣翩翩,珠玉滿身,正在熱情的招呼女客,杜七郎負責招呼男客,他永遠都是那麼白衣風流,不知是什麼原因,今天的他看起來特別溫和,嘴角一直掛著春風般的笑容。
昨天她和母親提出也辦個盛大的冬宴,結果她听到什麼︰「惜兒,咱們府可不是王侯,從老爺那一輩開始沒落,元娘嫁入侯府又傷了元氣,能維持現在的體面已經很不錯了,冬宴花費太大,老夫人肯定不同意,等明年天暖和了,咱們多辦兩場春宴吧。」
辦春宴又不風光,不能引起那些俊美公子的注意……
詩會得了第一,琴技也展示過了,人家並沒有對她刮目相看,該怎樣還怎樣,她來了有一刻鐘,不想得到的目光得到不少,想得到的目光一次也沒有掃過來。
惜娘模了模自己的臉,正自憐天生麗質卻沒有生在帝王家,有人拉她的袖子,扭頭看去,卻是有些興奮和緊張的豐兒,不大的細長眼亂掃,帶著卑下的討好和偷偷模模的意思,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出身不高的,她惱火的甩開袖子,硬梆梆的皺眉︰「不是讓你跟著研娘嘛」
研娘解手我也跟著?
豐兒有些委屈收回手,呂府四位小姐,二小姐望娘對她不錯,今天卻病重不能出席,元娘和惜娘只當她婢女一般,三小姐研娘倒沒有那樣,但性子古怪,讓人不好接近,跟著她能把人悶死。
惜娘覺得有目光掃過來,馬上攆人,「那你去看看阿桃吧,等這邊開宴了我派人叫你。」之所以帶豐兒來參加宴會,就是讓她去接觸阿桃,母親說只讓嬤嬤接人會惹人議論,豐兒是阿桃的親姐妹,是最好的人選。
豐兒可不傻,誰不知道她們來接阿桃那次,回去就把衣服燒了,她才當了半年小姐,可不想過了病氣,開始拉墊背的︰「阿桃都不認我這個親姐妹呢,我去了她都不能讓我進門,還是等研娘回來吧。」
惜娘可不管誰去,不是她就行,看到有人過來,凌厲的掃了她一眼,不留情面的低聲說,「那你坐後面去。」
來人是嵇小姐,看了看訕訕離開的豐兒,親熱的坐下,聊了兩句就聊到阿桃身上,「……外面都傳她替杜萱擔了病,我都不信有這樣的事,可剛才听杜大*女乃的意思,阿萱已經完全好了……」
能替人擔病,說不定就能替人擔禍
這是嵇家姐弟的第一個反應,他們尋找鄭仙人無果,又將目光放在阿桃身上,父親嵇康信奉順其自然,並不把算命的事放在心上,但是母親和他們則不同,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一直在為如何讓他避過血光之災而奔走。
「杜小姐完全好了?」惜娘听了有些吃驚,四下看了看,「那怎麼不見出來呢。」
話音剛落,就听見門口處爆出一連串歡快的笑聲,是杜大*女乃發出的,接著是杜七郎的快意大笑,兩人的目光都看向門外面。
所有人的都看過去,在一片交織的目光中,兩位華衣少女並肩出現在門口。
第一眼印象,那個兩個俏麗的陌生貴女,第二眼再細看,很多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原來竟然都是認識的,又接連看了好幾眼,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嘆︰半年時間,竟然可以變化這般大
杜萱已經不是蒼白的豆芽菜,她豐腴了不少,過去瘦得連衣服都撐不起來,如今剛剛好,不胖不瘦,臉上有了明顯的潤澤之色,雙目顧盼有神,如同*光下一朵初開梨花,風流嬌弱和朝氣蓬勃並存一體,讓人驚艷,偏還穿的是白色華服,更顯俏麗無雙。
她旁邊的小姐大家也認識,正是詩會上大放異彩的阿桃。
惜娘看了好幾眼才敢確定那是誰,她嗖的瞪大眼楮,盯著那身華麗的行頭看︰大幅千層白雪暗紋綢緞襦裙,外罩紫色半透明的半臂紗袍,衣緣是金線繡的纏枝蓮,閑適的流雲髻上只戴一朵紫紗做葉白珍珠做花的頭飾,整體看去簡潔高貴,等阿桃轉身和剛好進門的桃公子打招呼,惜娘才發現那抱腰後還有朵碩大的蝴蝶結,兩根輕紗似的垂帶,飄飄欲起,如仙人降臨。
任何人一起住半年,再見面也不可能是冷冰冰的,何況是厚著臉皮在人家蹭飯,吃人嘴短,這話再是不錯,有哭有笑有小斗氣有小和解,這樣相處下來,連杜萱都不怕桃公子的冷臉了,此時見到人,歡快的叫著表哥。
桃公子溫和的點頭,目光落在阿桃臉上時,卻又變得冷冰冰的。
杜七郎很感興趣的湊上前,听到他說,「白龍和追風……」
白龍是阿桃花高價買來母馬,長得秀氣又漂亮,整整一百兩銀子,阿桃一听這話就知道白龍勾引成功,想到明年會有個長大以後如追風那般威風的小馬駒,心里暗喜,表面上卻是我不明白的樣子,長長的睫毛無辜的眨動。
桃公子看著她,看著她,慢慢的道︰「白歸你,黑歸我。」
阿桃歪了頭,「不,應該這麼說,只有黑歸你,剩下都歸我。」桃公子掃了她一眼離開,杜七郎哈哈大笑,「阿桃,若是花的送與我可好?」
這一幕讓很多人驚異,主要是桃公子臉冷,難得主動和人說話。
杜大*女乃也一樣驚訝,婆婆的心思,她是知道一些的,看了看阿桃,插言道︰「你們兩個都才養好,快進去說,別吹著冷風。」
阿桃和杜萱進廳,這時惜娘才注意到那張小臉,沒有一點兒病色,分明比詩會時更顯瑩潤了,異常水靈的皮膚白里透粉,恍惚間竟有玉似的光澤在流動,那張臉和杜萱的對比,你不能說誰更好看一些,各有各的美。
惜娘開始咬下嘴唇。
賈南風見到阿桃,揚著手喊,「阿桃,這邊,這邊」
阿桃微微一笑,先與元娘和惜娘打過招呼,這才坐到賈南風身邊,細細的打量一番,還沒等說什麼,賈南風呼的站起來,拉著她也站起來,比了比個頭,很不滿的驚叫︰「阿桃,你怎麼長高了,原來你和我差不多的啊」
可不是,這一比,阿桃發現自己竟然比她高了半頭,之前也意識到自己在長個兒,但周圍的人都在長高,沒注意到竟然長了這麼多,心中十分歡喜,這付身體在現代人看來實在是太矮小,和年紀不成比例。
賈南風受到了打擊,呼的坐下,撅起嘴不理人。
阿桃正想問她最近怎麼樣,研娘從廳外來,看見阿桃愣了愣,然後笑嘻嘻的湊過來,目光閃爍,「你的病全好啦?我這半年也是總有病,都很少出院子,這幾天剛好了些,二夫人對說我應該到處走走……」
二夫人讓研娘來參加杜府的冬宴……
阿桃立刻聯想到大老爺和二夫人的奸情,她看著眼前精靈古怪的小姑娘,她好像總能巧妙的避過災禍,太液池和藕池山莊,她都能讓自己安然無恙,如今她在府里這般小心,肯定是在躲避什麼,難道她也知道奸情?
研娘迎著阿桃有些探詢的目光,突然擠鼻子調皮的一笑,拿起一塊點心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這里不是說秘密的地方,太液池事件後,研娘又很明顯的避免和她單獨接觸。
只靠眼光能交流出什麼……
阿桃打消了從研娘嘴里套問消息的念頭,她活得也不容易,看大老爺只有她這一個庶女就知道大夫人的手段了,那人主持中饋這麼多年,不可能半年之內全部瓦解,府中必是還有勢力,她小心些是對的。
都是呂族的小姐,元娘和望娘在外人面前還是要表現一番的,湊在一起噓寒問暖,嵇小姐跟過來,算是正式和阿桃有了接觸。
閑聊了一會兒,找了個機會和嵇紹說︰「一個擔病還活得好好的人,說不定真是父親的那個貴人。」
嵇紹點頭,「她是有些特別,追風以前不可能認識她,卻對她極溫和,如今之計,是想辦法讓她住到咱們宅子里……」
這事有些棘手,邀請去做客容易,讓住下來就不太現實了……,嵇小姐皺起眉頭,忽然間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