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仙子果然在這里。」清瘦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青羅宗試煉弟子中的九師兄。他第一眼定在桃瑩瑩身上,隨後才看了看趙嵐。和他同行的另一人,年過不惑,桃瑩瑩不曾見過,此人落地便怒瞪趙嵐,一臉深惡痛疾,估計如果不是礙于結界,掄拳就能打得趙嵐滿地找牙。
「七師叔,您看陶仙子是否面善,酷似一位故人?」清瘦男子又道,十分恭敬。
他怎麼又來了!認人認上癮了啊!
桃瑩瑩暗道一句不妙,做賊心虛側身,不讓青羅宗的人把自己當招貼畫一樣觀摩。
不過一听「故人」二字,耳朵激動地豎起來,希望兩人能多透**信息,同時,心里也矛盾,不希望透露得太多,讓趙嵐听到不該听的秘密。
「像,真像!」七師叔只匆匆一瞥,便又驚又喜。連聲音都微微發抖。「眉眼,神態,都像極了,定是師……你為何身穿玄黃門弟子服,和玄黃門賊子在一起?叛門行徑,成何體統!你可知……」
「啊?」桃瑩瑩听得心癢癢,做好了接受一切狗血身世的心理準備,哪想卻因為一件衣服卡在關鍵字眼,急得恨不能當場月兌衣。中年男子忽然爆出喝斥,驚嚇她一跳,立刻沒有了猜「定是師」後面謎語的心思,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可這,初次見面就不留情面喝斥,莫非火爆證明,她的身世和青羅宗密切相關?七師叔這般長篇指責,字字沉痛,容易讓人想起一句「愛之深責之切」的俗話來,難道七師叔還是她的親戚長輩不成?
想到這里,桃瑩瑩轉過身來,厚著臉皮觀察七師叔。听著听著,那些沉痛的字眼,產生一種化學反應,心弦一動,兩股熱流涌上眼角。
「……你能知錯便好,馬上離開玄黃門,最好現在就走,只要出了泗淵。有藥師兄接應,不會再有危險。你是我青羅宗子嗣,量那幾個野心老賊子不敢動你……」
桃瑩瑩揉一揉墨眸。「嗯,哪來的風沙鑽進眼里。趙師兄,我們走吧。」
趙嵐對三人的表現頗感興趣,正猜度著桃瑩瑩身份,不樂意就此離開。但忌諱于桃瑩瑩性命要挾,仍配合著回應了一聲。
「走?」七師叔挑挑眉毛,青筋爆起,「你這孩子居然執迷不悟!你可知……」
桃瑩瑩的身子輕微晃了晃,墨眸一掃清瘦男子,送去深深的不滿,如果眉目可以傳話,她傳過去的是一肚子苦水和埋怨。
「方才有個名叫懷鑫的人跌落進來,陶仙子可知情?」清瘦男子問。
桃瑩瑩不理睬,在七師叔目瞪口呆長恨綿綿中,灰溜溜奔逃。
徑直飛到下一個陣旗埋設地點,桃瑩瑩讓趙嵐找個理由,支開守護陣旗的玄黃門弟子,急急拔走小旗。
拔走小旗、前腳遁離的時候,七師叔和清瘦男子追蹤過來。她立刻腳底抹油,再趕到下一處地點,然後用同樣的方法拔走陣旗。
如此過程重復,桃瑩瑩一直逃,七師叔一直追。她始終不敢多作停留,生怕被七師叔追上,挨一通無法想象的狗血淋淋痛罵。
因為有趙嵐較完美的配合,一路綠燈,拔旗進行的十分順利,不出三刻,陣旗基本拔得見光。過程中,他們接連遇上那三名騎傀儡獸的弟子,趙嵐曾動了念頭,欲聯合師弟殺桃瑩瑩,不過每次都在桃瑩瑩緊捏玉符的威脅下,不得不收斂以身犯險念頭,打發走起了疑心的師弟。
這麼圍繞禁陣走了將近一圈,趙嵐仍不甘受人驅使,找了個空閑時機,把自己猜測的桃瑩瑩身份講出來︰「看不出你師承天靈真人,卻是青羅宗奸細,趙某深感佩服。話說回來,你我目的相同,何必鬧得反目成仇,讓天道宮那些蠢人有機可趁呢。」
「我勸你多練習水球術,這季節天干物燥,腳後跟隨時可能起火,多一套本領比少一套好。」桃瑩瑩彈指,一團火苗跳躍而出。
趙嵐的眼瞼跟著火苗跳了跳。謹慎選擇閉口。被陰火焚燒的滋味,一生體驗一次足夠。
收完所有陣旗,清點數目,算出李卓只取走一只陣旗,煩躁和疑心頓時倍增。結界還要靠李卓破解,他人到底去哪了?
半空中,幾只傀儡獸,十數道遁光集中過來。估模是玄黃門眾弟子發現了疑點,要來個輪番盤問。
她來不及思考,大步一邁,閃身鑽進結界內。
趙嵐沒有跟著進結界,就算同門師弟懷疑他,仍不敢對他怎樣,而走進結界的話,情形就大不同,不論遇到天道宮還是青羅宗弟子,都難免一場生死之戰。
桃瑩瑩也沒有強求李卓跟隨,只在散伙時強調了一下捏在手心的玉符,告誡趙嵐認清客觀處境,莫做自取滅亡的無聊事。
七師叔和清瘦男子很快追蹤過來,桃瑩瑩這次沒有給腳底抹油。環顧四周,見附近無其他人,定一定神。襝衽一禮,恭迎二位到來。
二人追蹤了一個多時辰,終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桃瑩瑩害怕七師叔痛罵,拿出陣旗,搶先坦誠布公︰「七師叔先前的教訓極是。晚輩喬裝混入玄黃門,是為了破壞禁陣,解救天道宮和青羅宗弟子,請七師叔九師兄明鑒。」
桃瑩瑩點名清瘦男子,希望他能替自己說點好話,不看功勞也看苦勞。讓她少挨點狗血痛罵。幾經磨練,她膽量大了不少,不怕妖魔鬼怪,可還是害怕家法教訓。可以說,親人長輩是她的軟肋。
也許一聲九師兄收買了清瘦男子,他微微一笑,眉眼柔和幾分,趕在七師叔醞釀張口前,一陣贊口夸獎︰「小師妹喬裝改扮,孤身深入敵營破陣,不但膽識謀略過人,一手天靈真人嫡傳的天道禁制更是信手拈來、出神入化,讓我這個師兄都羨慕不已,想拜師妹為師了。」
「你得到了天靈真人嫡傳的天道禁制?」七師叔十分驚訝,不知不覺被引導話題,把滿月復的訓話隔在一旁。
桃瑩瑩回報感激的微笑,接著話題說道︰「九師兄夸贊。其實晚輩資質愚鈍,因為某些機緣巧合,才被天靈真人收為關門弟子。論起對天道禁制的領悟,還差十萬八千里遠呢。九師兄,你能幫我借套衣服嗎?」。
清瘦男子微笑不變。「小師妹回到自家,何須言借。七師叔,晚輩離開片刻。」
剩下自己和七師叔,桃瑩瑩也不繞彎子。「其實晚輩一直以為生于凡世,爹娘都是凡人,今日才得知,恐怕爹娘和青羅宗淵源不淺。您剛才說晚輩像極了某位長輩,請問那位長輩是誰?」
「唉,你不知道不怪你,柔蘭師妹,你母親她,為你舍棄了修為和記憶,已然是個凡人了。」七師叔撫須長嘆,追憶到往昔歲月,眼圈見紅,忙背過身,但仍掩飾不了聲音顫抖。「而你爹他……唉。該如何啟齒,你跟我回青羅宗,一見便能分曉……听天元師弟說,你的名字叫桃瑩瑩,自小在陽州嘉霖縣長大,和修真界沒有交集。後來你怎麼去了天州,成了天靈真人的關門弟子?」
從七師叔的問話來看,似乎不知道她七歲時拜師逍遙子,八歲時被含嫣劫持,隨後輾轉天魔宮雲鶴鎮,十八歲時才從雷國皇宮月兌身。那些早年經歷,顛沛流離,不提也罷,免得七師叔受到刺激,突發心髒病。
拜入天道宮後的經歷,就更不能提了。穆雲龍和天靈真人的欺人事跡,隨便搬出一段,都能讓七師叔爆跳如雷,理直氣壯找天道宮討回公道。
為了世界和平,她不能說實話。
沒辦法,瞎編亂造。頂著多年積澱的厚臉皮,七八句概括,給了七師叔一個交待。
「因為生辰八字符合要求,才被天靈真人選中?」七師叔咂舌。
「是啊,很奇怪吧。晚輩到現在都不明白個中玄機。」說謊多年,桃瑩瑩深知謊言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最好,且話不能多,多則敗露。
「素聞天靈真人選徒苛刻,沒想到還對生辰八字有要求,比起傳聞有過之無不及。瑩瑩你出類拔萃,能被選中早在意料之中。當初如未被選中,只能說天靈真人不識明珠。」
桃瑩瑩無語。心想,真是自家人看自家孩子最寶貝,七師叔連她是偽靈根都不知道,張口就扣下出類拔萃光彩大帽子,厚顏如她都感到羞愧了。不過,听到娘家人夸獎,心里美滋滋的,從前為提升修為經受的苦,在這一刻都算不了什麼了。
有親人在身邊的感覺,真好。
訓斥也好,夸獎也好,都讓一顆長期漂流在外孤獨的心,感到說不出的溫暖。
生母桃夫人為何離開青羅宗還不清楚,但是她相信,凡世有修真界奢望不到的溫情,舍棄修為做個平凡女人,過平凡安定生活,未嘗不是一種有舍有得的幸福。
「瑩瑩,柔蘭師妹,你母親她,過得好嗎?」。七師叔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