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輾轉谷南禁地,禁地內的機關回路亦遭破壞,行至禁地盡頭,再見剎須子。
陰煞黑霧濃郁之極,剎須子盤坐青銅雕像前,四周安插黑幡,呈圓狀一圈圈排開。一圈之外,黑霧詭異減少,逐一露出海棠長老等人痛苦模樣。
「老夫接受你的條件,只要你解開剩下的三道封印,這幾人可以活著出谷。」剎須子撫須笑語,拋開身份來看,煞是和藹。
「只剩下南北兩地封印,最後一道封印不清楚。」桃瑩瑩心里咯 一聲,她本能的知道剎須子指的最後一道封印是彩虹瀑布,但彩虹瀑布是惡魔皇帝留下的遺跡,不到萬不得已,她不能讓任何外人知道。
這次剎須子佔領百花谷,恐怕就是為了彩虹瀑布而來……
「呵呵,陶小道友明知故問,昨晚不是專程往彩虹瀑布取水了麼?」剎須子雙目微眯,閃過一絲精光。
桃瑩瑩繼續裝糊涂,故作回憶想了想。「發生的事太多,我都忘了那件事。海棠長老命我取水,跟封印沒有一絲關系。兩道封印我必解開,能否先解開他們身上的幻術?」
「你有條件跟老夫談麼?」
剎須子和藹的笑臉像一根利刺,桃瑩瑩感到自己就是籠子里的倉鼠,怎麼掙扎努力都無濟于事,結果滿足了觀者的戲謔心理。
「那我自己動手。」桃瑩瑩狠下心,輕輕一搖奪魂鈴。
鈴聲號召,海棠長老幾人周圍的黑霧劇烈涌聚。
凌洋也狠下決心,橫笛唇邊,吹奏一首嘹亮樂曲。
剎須子穩坐如山,面含笑意認真听完樂曲,對凌洋投去贊賞目光。「老夫還是頭次見識以音御術省人神智的功法,若你修為在元嬰之上,興許能破了夢魘境。而陶小道友的做法,豪邁了一些,要麼搶走老夫所有魂幡,要麼永遠僵持下去。」說罷,橫袖一甩。
嗡
桃瑩瑩和凌洋神識嗡地一震,手中法寶失控掉落。
綠鳥一聲尖鳴,用力拍打翅膀,晃蕩中掉落地面。
二人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剎須子手一招,奪魂鈴飛入掌心。
「還給我」桃瑩瑩驚呼搶奪,但剎須子的靈壓壓制,無法施展術法。
法寶入手,剎須子把玩,目露滿意。「此件古寶,陶小道友發揮不出兩成威力,留著暴殄天物。」
「古寶」凌洋大吃一驚,急拍儲物袋,大量符飛出。
與此同時,桃瑩瑩也選擇使用符,幾百幾千的符砸過去。
轟
數千低中階五行術法同爆,天地靈氣沖撞,綠鳥驚鳴,奮力拍打翅膀騰空。
黑霧爆散,天際浮現一角澄藍。
靈壓壓制現出破綻,桃瑩瑩立刻祭出天羅地網,凌洋祭出青竹細葉。
叮鈴——
一道清脆鈴響,桃瑩瑩和凌洋心神一顫。
天色陡然黑暗,滾滾黑霧降臨。
桃瑩瑩急結印天道禁制抵擋,綠鳥驚叫著拍打翅膀,欲飛不能。
「這個叫紀昀的人,陶小道友無所謂生死,老夫拿他來試試古寶。」黑霧詭異撥開,閉目盤坐的紀昀猛然一掙,一股黑煙從頭頂月兌出,身體向後仰倒,再無氣息。「果然比老夫的千魂幡好用。」
「別傷害他們,奪魂鈴先借你」桃瑩瑩無法坐視剎須子再拿其他人試古寶,她也明白,自己沒有實力奪回來。「如果再有人受傷,我寧死也不解印」
「老夫無興趣對一群廢物動手。解完兩道封印,來彩虹瀑布。」
黑霧略減,一道靈氣波動,剎須子及海棠長老幾人傳送消失。
桃瑩瑩退後兩步跌坐,抬起顫抖的右手,蓮花印記映入收縮瞳孔。
「不,不能退縮」桃瑩瑩咬緊牙,右手捏拳。「凌道友,我們走。」
回首,卻見凌洋盤坐調息,周身黑霧纏繞,面色慘白。
糟了沒有了奪魂鈴,凌洋的身體承受不住如此濃郁陰煞氣息。
御劍一飛沖上,平視青銅雕像,推掌。
轟隆隆隆。
大地輕微震動,雕像雙目燃起幽幽綠光,機括 連響,雙手活動結掐指訣。稍許,一道七彩霞光沖天,一股純粹的純陽氣息彌漫,瞬間驅散方圓半里黑霧。
凌洋從調息中緩轉,展望百花谷,目前就只有谷北籠罩于黑霧之中。「雖不知解開四道封印有何後果,但至少能還百花谷清明。」
「結界克制煞氣,這樣做等于自取滅亡。是知曉封印後果,還是自負?」桃瑩瑩低喃自語。
二人再輾轉谷北禁地。
禁地內機關回路亦遭破壞,盡頭安插黑幡,黑霧密布,但程度遠不如谷西谷南。
桃瑩瑩逕直解開第四道封印。
七彩霞光沖天,純陽氣息擴散,南北兩道霞光光柱立刻呼應,漸漸撐開一道巨大的七彩流光結界。
接著,東西、南北兩道巨大七彩流光結界交錯,產生融合,漸漸形成一道覆蓋整座百花谷的龐大結界。
而在縱橫兩條直線的交叉點,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地面無預兆的開裂下陷,一座巨大青銅雕像轟隆隆破土鑽出。
煙黃塵土以交叉點為中心彌漫開,青銅雕像伴隨沉厚的機括 響動,一尺一尺向上高升,自身卻一塵不染。
一系列連貫的變化讓桃瑩瑩和凌洋目不暇接,直到青銅雕像完整升到地面,兩人才移開目光,互相對看一眼。
「解封看看。」
「繼續解封。」
意見默契達成一致,桃瑩瑩毫不猶豫抬起右掌,隨著綠鳥飛近雕像,蓮花印記一閃,打入雕像額部。
……機括連動,雕像雙目燃起幽幽綠光,雙手一彎一曲結起指訣。
桃瑩瑩既期待又有些畏懼,讓綠鳥繞飛到雕像身後。
。
指訣掐畢,一道七彩霞光從雙手打出,卻是水平射向面對的正南。
霞光向前延伸,直到凌架于九重宮闕的彩虹橋。
七彩霞光沒入彩虹橋,靈氣一陣微妙波動,橋上籠罩的五彩水霧依次爆亮赤、黃、綠、藍、紫的鮮艷光芒。
光芒閃爍過後,一排高大青銅雕像顯現,雙目燃起幽幽綠光,左手漸漸抬起,與呈現掐指狀的右手,結出相對應指訣。
兩座九重宮闕第九重同時爆出七彩霞光,旋扭沖天,宛若天河遺落織錦。
百花谷以南百花城,凡人們滿懷虔誠敬畏之心,朝拜七彩霞光。
剛剛九死一生逃離百花谷的修士,感應到七彩霞光散發的純陽氣息,心神有所感悟,震撼中就地打坐入定。
七彩霞光漸漸消失,鐘鳴與琴音從九重宮闕響起,一左一右呼應,仙音裊裊。
良久,桃瑩瑩從驚訝中回神,準備與凌洋交流,神識里忽然響起一聲幽暗喑啞的嘆息。
嘆息熟悉而陌生,桃瑩瑩瞪大墨眸,四下巡望。
無人。
「你听到一聲嘆息了嗎?」。桃瑩瑩問凌洋。
凌洋沉溺鐘琴樂曲之中,才回了神。
「你可曾听到一聲嘆息?一個男子的嘆息。」
凌洋詫異搖頭。「沒有。不知怎地,我覺得樂曲中暗藏一絲殺機。這首曲我听過一次,同是明快悠揚引人入勝,此次卻加入音術蠱惑,若未加以防範,恐怕極易耽溺,久而久,心神難以自拔。」
「是麼?我音律疏淺,之于我對牛彈琴了。」桃瑩瑩只是覺得樂曲美妙,沒有多余感想。相比于樂曲,她十分在意那一聲嘆息。
幻听嗎?
「長相思,在東安。」冷不防,又一聲嘆息,接著念起詩句。
桃瑩瑩再次瞪大墨眸。又是這首長相思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美人如花隔雲端。」
有如生命嘆息的吟念,教人身臨其境。
「听見了嗎?」。桃瑩瑩慌慌問凌洋。
「嘆息麼?沒有。」
「我听見了這麼吵的聲音怎麼可能听不見陶姐姐,我很討厭這個聲音,我不想听他說話,我不想听長相思我們快離開百花谷好不好?純陽氣息讓我和柳姐姐很難受啊——」蝶依忽然大聲說話,語氣異常偏激。
「誰在說話?」聲音近在耳邊,凌洋很是驚詫。桃瑩瑩兩次詢問是否听到嘆息,他特意用神識探查了周圍,可以確定沒有第三人。
蝶依從來沒有這樣偏激過,桃瑩瑩也很意外。她取下銀簪握緊,注入吐納轉化的純陰氣息。「能好點嗎?」。
「啊,我頭好疼……別念了……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別念了,啊」
「蝶依蝶依你醒醒,別嚇我啊」蝶依突然尖叫,柳晚晚驚慌叫喊。
「怎麼了柳姐姐,快告訴我蝶依怎麼了」
「蝶依她昏過去了曾仙人說過,我們陰魂缺少人魄,因而無法像活人那樣流淚、觸模東西,也不會生老病死、昏睡困乏。可是蝶依她昏過去了」
「也許是因為純陽氣息太重的緣故現在情況復雜,柳姐姐,只能委屈你們一下了。」桃瑩瑩打開靈獸袋,手伸進去,將銀簪置入泉眼。小龍頭和小緋激動興奮想出來,桃瑩瑩嚴厲阻止,叮囑它們照看銀簪。
封合好靈獸袋,桃瑩瑩命綠鳥起飛,未向凌洋解釋。
二人心事重重抵達彩虹瀑布。
剎須子手持黑幡,面向瀑布凌空而立,滾滾黑霧不斷從黑幡涌出,不斷被七彩霞光結界驅除。
剎須子身後一眾青袍或黑袍修士,也都手持黑幡,讓黑霧不斷涌出。
「長相思,在東安。哼,你也配提東安」剎須子震怒甩袖,一道靈力威壓橫空波開。
彩虹瀑布嘩啦爆綻水珠,一瞬攔腰截流。
桃瑩瑩和凌洋登時神識震蕩,氣血翻涌,嘴角溢下兩道血痕。
「你也听到了長相思?」
桃瑩瑩不問還好,話音一落,眾修士刷刷瞪過來。眾人面孔不一,但目光驚人的相似——憎恨,能將人生吞活剝的憎恨。
剎須子揚手。「不得無禮,陶晶乃自己人。此番順利解開封印,歸其一人功勞。陶小道友,解開此道封印,老夫便放了海棠長老。」
「不能信他」凌洋低聲告誡。
桃瑩瑩搖頭,大聲回道︰「我本來便要解開彩虹瀑布封印,若非禁地起火,我已經進到瀑布里。不過,一首長相思讓我恍然明白,原來你我目的相同,真的是自己人。」
剎須子撫須審量。「明白便好。初生晚輩總會犯錯,貴在及時醒悟。老夫念你勞苦功高,可先放了海棠長老,但你身邊這個人知道太多,必須處置。」
「晚輩代海棠長老謝過了。」桃瑩瑩起身,緩慢襝衽一禮,翻掌現出一個白瓷瓶。「忘塵散,可令服食之人忘卻一切。凌道友,你選擇記憶,還是性命?」
桃瑩瑩轉變的太快,凌洋凝視桃瑩瑩許久才張口︰「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我入谷便為解開彩虹瀑布封印。」桃瑩瑩說著,別有用意眨眨眼。
「真的會忘卻一切?」
「是。性命只有一條,記憶沒有了可以重新再來。」桃瑩瑩又眨眨眼。
「若我的死能換取海棠長老他們性命,那便動手吧。」凌洋深深看一眼桃瑩瑩,閉合雙目。
桃瑩瑩僵了一下,拉起凌洋的手,白瓷瓶重重交進手里,快速寫畫一個「吃」字。
凌洋睜開眼,這一次看懂了別有用意的眼神,服下瓷瓶中的粉末。
剎須子解開了海棠長老幾人身上的夢魘幻術,桃瑩瑩沒有見他們,只讓綠鳥接他們出谷。
媸甲認得綠鳥,暴躁大喊丫頭,死也不肯出谷,最後還是桃瑩瑩射出螢冰劍敲昏了他。
送走幾人,綠鳥飛回來,桃瑩瑩念它奔波勞累,讓它回了靈獸袋。
彩虹瀑布前,桃瑩瑩伸出右手,蓮花印記光芒一閃,瀑布之上的彩虹回應,慢慢收縮,彎成一道拱門形狀。
「果然如此」剎須子大喜,飛劍激閃,抓起桃瑩瑩胳膊便往拱門里帶。
剎須子率先沖進拱門後,眾多修士跟進。
最後一名修士遁入拱門時,彩虹瀑布水潭下泛起濛濛藍光,一名穿身青竹門弟子服的年輕男子御劍沖出水面。
此名男子手持一面小紅旗,渾身竟未沾一滴水珠。他徑直飛到拱門,臨進門前特意回眸看了一眼彩虹苑。
男子的身影消失後,彩虹拱門慢慢向兩邊拉伸,伸展成一座彩虹之橋。
當——當——
九重宮闕鐘琴樂曲停止,警鐘長鳴。仔細听的話,會發現鐘響的次數與進入拱門的人數相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