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琴品相非凡,琴身烏黑有澤,表面光華流轉,每根琴弦顏色不同,散逸濃郁靈氣。未撥弦,僅是一觀,便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這品相,說之是仙寶,桃瑩瑩也不懷疑。
難怪李卓守口如瓶,是怕跟他搶。
琴……
桃瑩瑩忽然想到什麼,為驗證猜想,快步走到一面窗戶,雙手推開。
陽光,彩虹,巨大青銅雕像,高聳九重宮闕。
彩虹瀑布連接的空間,原來是通往這兩座對稱的空中宮闕
而從對面的宮闕來看,他們現在位于第七層。
第七層……媸甲當年來過,在西面牆上看到女子畫像,說的應該不是這間屋子。
「丫頭」
一只青銅仙鶴翩翩飛近,騎坐在上面的人,恰是桃瑩瑩正在想著的媸甲。
青銅仙鶴飛到窗外三丈遠處不敢再靠近,聲音呆板尖鳴。媸甲拍了拍青銅仙鶴的頭,暴躁不滿︰「閉上鳥嘴,想吵聾老子老子不是沒來過,里邊沒鬼,怕甚」
桃瑩瑩想笑卻笑不出來。「媸前輩你怎麼——」
「老子發過毒誓今生今世永不出谷,你這丫頭成心想害老子天打雷劈」媸甲怒氣打斷,伸長脖子好奇往窗戶里張望。「咦,那張閃爍七色光芒的七弦琴像是老祖宗在書里說的七情玄天琴小子,想拿琴就拿,傻愣在那里干什麼快拿過來給老子瞧瞧,若背面刻有媸字,那就真的是了」
李卓確如媸甲所說,一只手定格按在七弦琴,人動也不動。桃瑩瑩看出異常,走過去,伸指一點李卓額心。
嘩
指尖連通李卓神識,霎時大量嘈雜人聲奔入神識,男的、女的、老的、幼的,哭聲、笑聲、嘆聲、罵聲、玩鬧聲、取笑聲、驚叫聲、諸多感情強烈的人聲排山倒海,宛如一個大浪淹沒桃瑩瑩。
神識連通,李卓的神識音緊跟而來︰「我大意了。此琴擱置數萬載,飽聞百花谷眾生七情六欲,已然覺醒靈性,不再甘願束縛征用。它有意釋放萬千聲音,讓我知難而退,我自信可得,但要耗時,所以,得勞煩陶道友護法,提防剎須子破陣前來。」
「那你快收琴,我先撤了。」桃瑩瑩用力抽走手指,切斷神識聯系。
「丫頭丫頭誒,急死老子了,你學那小子傻愣著做甚,把琴拿過來」媸甲急得在青銅仙鶴身上站了起來,就要跳窗。
「千萬別跳,萬一觸發禁制可就——嗯?如果是皇,嗯那人設下的禁制,可以試試。」桃瑩瑩念頭一轉,平推掌心印記。
窗外顯現一圈七彩霞光,而在掌心推出的部分,開出一圈缺口。媸甲哈哈大笑,也不跳了,趕著青銅仙鶴直接破窗而入。
進來之後,媸甲三步並兩步跨到七弦琴前,伸手就抓琴。桃瑩瑩急奔過去拽開媸甲,盡管盡快了,媸甲還是模到了琴,听到了排山倒海的人聲。
「老天爺,哪來的吵鬧聲,差點把老子吵聾罷了,憑老子眼力,還認不出老祖宗手藝?不用看刻字也能斷定,這把琴必是七情玄天琴。」嘗過七弦琴的苦頭,媸甲一大步跨開,再看李卓的眼神充滿理解和佩服。「屋里沒什麼玩意兒,走,咱到別處看看,指不定還能再見小姑娘畫像。」
「別踫」桃瑩瑩後悔讓媸甲進來,推掌蓮花印記打過去。
媸甲一見印記正面打過來,罵咧咧一聲,推開門閃身出去。
桃瑩瑩左右為難,想了想,抬起掌心,依次往窗戶、屋頂和地板打出印記。七彩霞光依次顯現,一圈圈重疊,將李卓和七弦琴圍得密不透風。
這些都是宮闕自帶的禁制結界,應付一會剎須子應該沒有問題。
穿過門的時候,桃瑩瑩墨眸一亮。
門外不是什麼走廊或廳室,竟是一片空曠的露天田地
空間禁術和天魔宮、天道宮禁地那幾扇側門一樣,把兩處空間通過一扇門連接在一線之間。
「老子沒走錯門吧?」媸甲望望天,再望望門里,想不明白。
桃瑩瑩抬掌向四周打印記,看似無路的田地,顯現兩扇朱門。
「有意思」媸甲跳上青銅仙鶴,飛往其中一扇。
桃瑩瑩御劍飛行搶先推開門,一掃門里的東西,倒吸一口氣。
一整屋的機關人形,身材魁梧,精鋼打造,統一穿青袍,面朝門的方向筆直站立。
如果把這些人形的頭顱換成媸甲的頭顱,可以復制一群媸甲。
復制人……桃瑩瑩使勁搖頭,把跳躍過遠的思維拉回來。
媸甲也倒吸一口氣,非但不喜,臉上閃過憎惡。「老子當年在一樓只見到一具身體,也就是老子身上借來的這具,怎麼會有這麼多」
「也許是專門給修仙不成、想要長生不老的凡人做的替身……媸前輩,我看您可以換一只新手臂,我去開另一扇門。」桃瑩瑩雖是嘴上隨便說說,前提建立在相信數萬年前法術與機關術已經達到不可想象的高度。
另一扇門回到室內,寬敞的廳室連接好幾扇門,有七彩霞光透過窗紙映進來,看樣子是在宮闕里。
幾扇門背後全是普通屋子,失望而返。媸甲換了一只新手臂,心情卻比之前沉重,閉上門後,一再叮囑將此門牢固封印,永遠不要被外人發現。
回去後,桃瑩瑩拿出那個染血的儲物袋,無奈打不開,只好放棄,打坐調息。
媸甲滿月復心事,對著新換的手臂出神,臉上一會驚嘆,一會憎惡。
直到對面一聲鐘鳴,李卓動了動,手一撫琴弦。
啪
這根琴弦卻斷裂。
同時,一道金光由對面的宮闕穿射,落到七弦琴,撞出一聲鐘鳴。
鐘鳴過後,斷裂的琴弦復原,流轉金光,隱有鐘鳴之音。
「鐘化琴弦兩件法寶長久相伴,彼此不願分離了麼。」李卓一聲輕嘆,再撫琴弦,七弦琴發出琴鐘合奏的美妙樂曲。
「這大概就是曲為知音而奏吧。」桃瑩瑩沒有錯過整個過程,為兩件法寶充滿靈性的舉動而驚嘆。
相處久了,器物都能生情,況乎人呢
但人有七情六欲,思想復雜,真誠純粹的感情倒不多見。
「知音之交,世間也唯有這兩件法寶做得到。」李卓淡然道。
「老子的機關獸一樣有情有義」媸甲握緊拳頭,用力向下砸。力道極大,即使隔著七彩霞光結界,地板也震了震。「剎須子在哪?老子不給死去的機關獸報仇,媸字倒過來寫」
李卓彎彎唇,低頭用一塊潔白絲帕輕拭琴面。「他仍困在七音七情陣中,九陰宗宗主也不過如此。」
「真是九陰宗。」桃瑩瑩讓凌洋轉告徐飄零留意九陰山脈就是猜想剎須子來自那里,畢竟魔道宗派本就不多,修為高深的魔修屈指可數。但她不知道,九陰宗很少被外人知曉,也只有她和李卓輕易聯想到了那個神秘宗派。
媸甲不滿兩人簡短無用的對話,更受不了兩人沉思,暴跳起來。「小子,七情玄天琴是我媸家做的,殺剎須子必須分老子一份,否則放下琴」
李卓自顧擦琴,看也不看媸甲。媸甲怒火上來,揮起拳頭就砸。
一個悶頭反復擦拭一塵不染的琴,一個自不量力嚷嚷要殺人,桃瑩瑩感到神經衰弱,似乎還沒有從七音七情陣的影響里走出來。剎須子怎麼可能打敗,莫提幽火珠,修為等階的巨大差別能讓剎須子一個指頭按死她。現在李卓拿到法寶了,計劃內外的事都做完了,當務之急該迅速撤離。
「帶我去傳送陣。」
「我已嘗試修復,但天州傳送陣被人毀壞,這件事我正要……」李卓持琴往旁邊一閃,躲過媸甲的拳頭,看到桃瑩瑩失望轉身,沒再說下去。
「算了,散了吧。」
桃瑩瑩推掌解開七彩霞光禁制,御劍飛出窗戶,左右看了看,抵制不過內心的好奇,飛上九樓。
「丫頭你去哪?」媸甲納悶收拳。
「父債子還,有無興趣?依我之見,放任剎什子不管,百年之後必成正道大患」
媸甲聞聲怔了怔,皺眉凝重。「你說話語氣躲閃老子拳頭方式皆像老子一位朋友,你究竟是誰?」
李卓不理睬,踏劍飛往彩虹苑。
「若非性子截然相反,實力天差地別,老子用得著猜」媸甲咬牙捏拳,跳上青銅仙鶴跟上。
九樓,桃瑩瑩孤零零呆立,目光被屋中唯一一件事物吸引。
一座傳送陣,一座閃爍七彩霞光的傳送陣
如果能傳送往天州,一定是神仙顯靈,听到了她內心的願望。
可神仙顯靈又有什麼驚奇,傳送陣也不是憑空變出來的。世上哪來那麼多好事,尤其湊巧的好事
傳,還是不傳?
掌心有異樣,低頭看,蓮花印記的顏色正在漸漸變深。
當初寶兒以鮮血代價換來的封印正在一絲一絲衰弱。
桃瑩瑩握合拳頭,深吸一口氣,走進傳送陣。
另一邊,彩虹苑,正將撫琴的李卓頓了頓,回望九重宮闕。「氣息消失了?那兩道霞光果然是傳送陣。血靈石與蓮花印記之事,改日重逢再問吧。」
「還不彈琴,老子要化鬼了」媸甲騎著青銅仙鶴向里急沖,越接近剎什子所在的主房,面色越慘白。
李卓凝神定心,起指撥彈。
鐘琴仙音同時從七弦琴發出,樂曲一響,青色陰氣涌動減速,漸漸的,曲入佳境,青色陰氣停止涌動。
「什麼人」反噬一停,剎什子立刻清醒,祭出一面黑幡。
黑霧滾滾,然而且一出現便被上空的七彩霞光結界驅除。剎什子大驚,掐訣默念,但一首喜悅歡快的樂曲突然回響神識,他的目光越來越空洞,恍然之間,驚喜看到已故多年的母親……
媸甲一拳砸在剎什子胸口,拳勁穿膛,身後的牆壁亦粉碎。他詫異多看了一眼剎什子,能帶著如此幸福笑容慘死的人,還是第一次見識。
噗
剎什子的尸體無征兆自殘,燃起一團狀似狼形極其陰寒的青色火焰。媸甲驚嚇一跳,認出是等階不低的鬼火,跳上青銅仙鶴往回飛。
上空七彩霞光結界爆亮,青色火焰似是害怕結界,火焰撲閃幾下,竄入地上的黑幡。
李卓持琴步入院內,招手收取黑幡,眉頭皺了起來。
同一時間,幽州九陰山脈,九陰宗。
一道七彩霞光降落九陰宗深處。
光柱本就明亮鮮艷,出現于九陰山脈這樣幽暗陰霾、終日不見日光的偏僻山嶺間,便立刻引起九陰宗修士的注意。
盡管修士聚集凌空,鮮少有人交談,這些修士或穿青袍或穿黑袍,面色都相近的蒼白,都面帶震驚。
「是黃泉黃泉入口就要打開宗主大人成功了」一名十來歲的青袍男童歡呼大喊。此男童年紀雖小,修為已到築基初期。
男童的呼喊,讓眾人身體一震,一種名為期待與期望的情緒迅速傳開。
然而光柱消失之後再無任何異兆。
三日三夜後,眾人絕望,重返洞府閉關。只有男童不放棄希望,搬到黃泉入口打坐修行,直至五年後……
傳送陣將桃瑩瑩帶到了一口棺材前。
這口棺材由晶瑩剔透的萬年寒髓玉做成,棺中躺著一位金冠華袍的成年男子,身材比例完美,頭戴青銅面具。
桃瑩瑩用了一個時辰穩定情緒,努力告訴自己棺材里的人已死,一般情況不可能詐尸。
然後再用半個時辰探索棺材所在洞室,只看到一卷由朱砂寫刻的竹簡和一排十盞銅燈。
竹簡上握在男子手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取得。竹簡的文字如同天書,和曾經在天魔宮入手的竹簡文字一對比,結果是兩種文字同出一源。
銅燈圍繞棺材擺放,九明一滅,燈油不知用什麼做成,散發十分淡的清香,燈火青幽陰寒,不是一般的火。
桃瑩瑩惦記起蝶依的事,拿出銀簪,燈火 啪爆了一下,她驚嚇松手,銀簪落到竹簡上。她心跳擂鼓,回眸確認有無詐尸,錯過竹簡鑽入銀簪的紅芒。
蝶依恢復了往常狀態,抱怨把她們關在靈獸袋里太久,很討厭被小緋纏來纏去的感覺,桃瑩瑩賠了好幾個不是。
「要確認會不會詐尸,是不是那個念詩的惡魔皇帝,讓我附一就知道啦」蝶依興致勃勃道。
「不行」
「不可」
桃瑩瑩和柳晚晚都強烈反對。
蝶依又求了幾句,桃瑩瑩和柳晚晚態度堅決,無論如何都反對。
洞室外全是水,隔著結界也陰寒滲人,就連蝶依和柳晚晚也說冷。
耐著陰寒,桃瑩瑩斷斷續續發散神識,探索幾日後,她果斷放棄,返回洞室老老實實呆著。
「可能是河底,可能是湖底,也可能是海底……我後悔傳送了好奇心是魔鬼」
「讓我附身就知道啦」蝶依的念頭從來沒有放棄。
桃瑩瑩堅決反對,背對棺材迎著陰寒靈氣打坐。
後來蝶依再怎麼央求附身,桃瑩瑩裝作听不見,時日一長,才漸漸不再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