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蒙面人提刀向蔡福冷冷地問道︰「何方朋友?竟敢在這里黑吃黑!對那些可憐的災民百姓,朋友,你竟然也下得去手?看刀!」言罷低 一聲縱身撲上,明晃晃的刀鋒帶著風聲劈面而來。
蔡福借著淡淡的月光從對方的眼神、身形上已可肯定此人便是在趙家莊園里見到的那名黑衣人,再通過對方的說話聲音也可以判定其與白天在客棧里打過照面的那位「吳仁」當是同一人。可不待自己開口,對方已向自己撲來,蔡福不得不閃展騰挪與對方展開游斗周旋。
蔡福見對方使用的刀比一般的佩刀相比,刀身要短、窄,因而刀鋒銳利而顯得靈動無比,在其手中猶如活物一般,對方的身手之快和靈活性也出乎自己的意料。蔡福深知這「一寸短一寸險」的道理,對手必定擅長貼身格斗,以奇險的快招制勝。遂閃過對方的閃電一擊,展開靈活的身形步法與之游斗,不與對手貼身纏斗,反手抽出鑌鐵量天尺施展出似劍似刀又似鞭 的招式,與對方戰在一處,蔡福奇異多變的招式讓對方一時無從捉模難以適應。
蒙面黑衣人想要以快取勝,幾次走險招均未能奏效,對手手中的鐵尺忽快忽慢,飄忽不定,一旦粘上刀便不易掙月兌,怪異的招式讓黑衣蒙面人倍感吃力。正當他要撤力時,對手的鐵尺卻又行雷霆一擊,這讓黑衣人防不勝防。
蔡福手中的鑌鐵量天尺比對手的刀身要長些,而分量卻更重。兵器是「一寸長一分強」,蔡福在對方一陣疾風暴雨的攻擊後,丹田提氣勁貫雙臂,沉重的鐵尺猶如一條蛟龍,護身盤旋,時而閃電一擊,皆震得對方的刀身反彈發顫。習武有雲「一力降十會」,雙方兵器的每一次踫撞,都讓黑衣蒙面人快捷的攻勢不得不緩慢下來。漸漸地,蔡福控制住了打斗的快慢節奏,招式收發由心,每每發招必制敵先機,使對方以輕靈迅捷見長的刀招無從施展,反過來卻處處受制。
蒙面黑衣人見這樣打下去不對勁,虛晃一刀,抽身便閃出斗場,向荒郊野外處彈身逸去。蔡福忙道︰「朋友,請留步!」一面施展輕功提縱術向其追去。倆人一前一後在荒野中追逐起來,剛開始蔡福還能跟上,時間稍長後便感到力不從心了,心道對方的輕功確有獨到之處。望著漸漸消失在前方的黑影,蔡福心中一動,收住了奔馳的腳步不再追趕,反身向碼頭方向奔去……
來到吳仁下榻的小客棧。蔡福越牆而入,輕身來到吳仁住的客房外,屏息靜听了一下,屋內悄無聲息。便輕輕推了一下關著的窗扇,窗欞應手而開。蔡福心道夜行人為掩飾行蹤一般都不會從門出入,而是大多從窗戶進出,這下便不言而喻證實了自己的推斷。
蔡福縱身躍進到屋內,屋里只有一張小桌、一凳和一鋪床。床上被子雖是鋪開的卻沒有人。蔡福估模著吳仁也應該快回來了,便從懷中掏出收來的珠寶金錠,將其輕輕放在了床頭小桌上,摘下蒙面黑巾後,盤腿坐在床頭打座調息,靜靜地守株待兔,等候吳仁的歸來。
不久,正調息的蔡福耳中便听到了夜行人越牆而過的風聲。只見窗欞一動,一黑衣蒙面人悄無聲息地穿窗而入。這黑衣人進到屋內,輕輕地將窗戶關好並插上插銷,這才一面轉身一面隨手摘掉了蒙面黑巾向小桌前走來。因為他認為擺月兌了跟蹤的人且安全地回到了落腳之處,不免有些放松大意了,加之剛從外面進來,眼楮並未注意到屋內床頭的陰影中,有一人正等著自己的歸來。
已摘下蒙面黑巾的黑衣人突然渾身一震,顧不了手中的黑巾隨手扔掉,伸手便要去拔刀。耳中卻听到一聲「朋友!別誤會!」隨著話音剛落,蔡福用火折子點亮了小桌上的油燈。屋內倆人都看清楚了對方是誰。
叫吳仁的黑衣人見到是本縣的蔡捕頭一身夜行人的打扮等在屋內,自己則在燈光下真實的面目暴露無遺,又見到桌上那些珠寶金錠在燈火映照下熠熠生輝,心中便無比懊惱,心道自己多年行走江湖什麼大風大浪沒經過,可這次失手了,算是栽在了對方手底下。但耳中听到這蔡捕頭的話語口氣,眼見蔡福作黠的笑臉又似無敵意,在懊惱之余又不免有些尷尬。
蔡福見到吳仁一臉的錯愕和尷尬,笑道「朋友,盜亦有道,仁兄的狹義心腸叫在下好生佩服!」。听到蔡福這樣客氣地說話,吳仁有些不自在地對蔡福一笑拱手抱拳行禮道︰「讓蔡捕頭見笑了。在下既已被蔡捕頭識破,又抓了個現行人贓並獲,在下任憑您蔡捕頭處置!」一面說一面走到小桌前,將懷里剩余的金銀珠寶全掏出來也放在了桌上,將腰刀也抽出反手擱在了桌上。
蔡福和吳仁心中都明白知道,像這等俠義的江湖人士作案時被衙門公人捕快抓了個現行人贓並獲,這對雙方來說畢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如再處置不好,雙方便會結下難解的仇怨。
蔡福見到這好漢吳仁做事光明磊落敢作敢當,自己也不好顯得太過小氣,以免讓對方再起誤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便也站起身形拱手抱拳回禮道︰「吳兄言重了,快請坐!」。
待雙方坐定後,蔡福又道︰「吳兄,盜亦有道。吳兄乃古道熱腸的俠義性情中人,在下雖為衙門中一小小捕頭,亦不會去做那黑吃黑的苟且下作之事」,略一沉吟又道︰「只是,請吳兄細想,那趙府乃臨清縣境內有財有勢的第一大戶人家。現如今他趙府被盜這許多財寶,他豈肯善罷甘休,必定到縣衙報案,更會動用趙家的官府關系和江湖勢力全力追查贓物……衙門的捕快弟兄必然會受命追查此案。這些價值不菲的珠寶在那些貧困疾苦的災民手中出現,必會引人起疑,難免也會落入一些眼線和有心人的眼中。到那時,不但幫不了那些災民,反而會因為這些贓物害了那些災民吃官司,到那時在下即使有心維護周全亦將束手無策了……」
听到這,吳仁這才明白眼前這位蔡捕頭的心思之慎密,不是自己這樣的江湖中人能胡亂揣度的。自己的行為雖一時可解災民們的燃眉之急,但卻留下了後患。不但讓災民替自己背黑鍋吃官司,還會使眼前這位講義氣夠朋友的捕頭為難。這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紅著臉訕訕道︰「對不住了,蔡捕頭,是在下考慮不周,一切但憑蔡捕頭作主」。
蔡福將桌上的珠寶合攏在一處包好後道︰「仁兄俠義心腸,這些珠寶就請仁兄帶走……」吳仁忙說道︰「不!不∼!不能讓蔡捕頭為難……」
蔡福擺手打斷吳仁的話語道︰「仁兄請听在下說明白。這些日子,粥鋪救濟災民們的糧食即將告罄,而這縣城中以趙家為首的幾戶奸商卻在悄悄抬高糧價。仁兄既然有心幫助這些災民,便請仁兄明日一早攜帶這些珠寶速速離開,到東京汴梁等富庶的大城鎮和糧食富足之地采購大批糧食,讓客商將糧食直接發到這碼頭上的‘信義客貨棧’……這樣不是可以更好的不露痕跡地幫助那些災民們嘛!」。
听到這,吳仁這才明白蔡福的意思,這樣一來可以幫助這些災民,二來不會讓自己留下案底吃官司。忙道︰「還是蔡捕頭想得周全,既然這樣信得過兄弟,兄弟就將此事一定辦妥,絕不會有閃失使蔡捕頭失望。至于這趙府……」蔡福接道︰「這個在下自有辦法處置,仁兄只管去辦事,不必掛懷在心」。
見到蔡福如此仗義,吳仁感動道︰「好!蔡捕頭夠朋友講義氣!這個朋友兄弟交定了」站起來重新行禮道︰「兄弟在江湖上也非無名之輩,江湖中人稱‘鼓上蚤’,姓時名遷,高唐州人氏。以後有用得著兄弟之處,蔡捕頭盡管捎個信說一聲,時遷赴湯蹈火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
蔡福心道︰噢!原來是以輕功見長的神偷,梁山上的好漢之一‘鼓上蚤’時遷啊。難怪他的輕功這樣出色,尋找趙家藏財寶的地方那樣老練。
此時的時遷還不曾上梁山,還在行走江湖,行俠盜之事。听到時遷交了底,蔡福便忙說道︰「哦!原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俠盜‘鼓上蚤’時兄,小弟蔡福多有得罪了!」相互見禮坦誠相對後,二人心有靈犀,執手相視一笑……
蔡福見天色已至卯時拂曉了,便說道︰「時兄請稍事安歇,天大亮後自會有人來請時兄登船啟航。告辭!」二人作揖行禮告別。蔡福仍穿窗而出,身形飄逸消失在夜幕中。望著蔡福遠去的身影,時遷打心眼里佩服這位年紀不大,但有俠義之心,敢作敢為敢擔當的縣衙捕頭。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後,時遷乘天未亮也稍事休息。
天大亮後不久,船幫李老大的一名手下,行船伙計模樣的人來到客棧,告訴店家,住店的客人「吳仁」客官所雇的船只已備好,停靠在碼頭上,等待吳姓客官登船啟程。店伙計忙來到客房門前叫門,叫醒了客官「吳仁」,告之此事。吳仁當即起床洗漱收拾好,身背簡單的行囊出客房,與來接人的船伙計向碼頭走去,順利地登上了李老大早已按蔡福的示意安排好的順風貨船。船起航時時遷見到在碼頭上不遠處默默送行的蔡捕頭,便深施一禮告別。
此後,時遷果然不負蔡福之托,用盜取自趙府的金錠和珠寶,換來了大批糧食,在臨清縣抗洪賑災中和洪水退去後,使災民們安心重返家園,免去饑餓的後顧之憂,開展生產自救,重建家園。此為題外話。
蔡福在將江湖人物「吳仁」打發走後,仍在為災民的生計而奔忙,很少進城回家。
時遷離開的當晚,城里幾戶哄抬糧價的商家店鋪和家中紛紛被盜,損失了好些銀兩,而奇怪的是被盜的每處皆留有一野狼嶺山寨劫匪特有的狼頭標記。
第二天.這幾家商人便發現被盜,先後來到縣衙報案,並將烙有狼頭標記的木牌交到公堂之上。縣令劉大人只得讓縣衙主簿將其一一登記在案,並告之這些人,待洪水退去災民之事了結後再行查案。同時,劉大人還裝模作樣地讓蔡福調查此案有無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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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趙家豪宅內。
這天午後。前院中一間鋪設奢華的廂房里,主人趙元魁面色蒼白,陰沉著臉,坐在太師椅上正听兩位管家說話。從城外莊園里趕來的二管家趙二正面色驚慌地向主子稟報莊園里被盜之事。只听二管家趙二道︰「老爺,今日一大早有巡夜家丁來報,說是莊園中用以看家護院的兩條獵犬不知被何人弄了手腳,半夜里被麻翻在了院牆之下,小人去查看,見狗雖已醒來,但仍然半死不活無精打采的。在小人的提醒下,家主母查看了莊園收藏金銀財物的錢櫃,發現已被盜得一干二淨,在錢櫃的暗格中就只發現盜賊留下來這個。」言罷從懷里模出一木牌,雙手遞送到趙員外的手中。
趙元魁臉色煞白地听完趙二的稟報,見到烙有猙獰狼頭標記的木牌,臉上肌肉不由得抽動起來,唇上鼠須亂顫,連氣帶心痛,一口氣喘不過來雙眼翻白背過氣去。
原來,在趙二從莊園趕回來前一刻,大管家趙大也正應主人趙員外緊急召見,告之家中再次被盜大量金銀珠寶和銀票之事,隨後又听到趙二的稟報後,心頭猶如雪上加霜,急火攻心。此次損失價值,兩下里相加怕不下十余萬銀兩。這對一個守財奴來說,怎能不叫這趙員外心痛得背過氣去。
兩位管家慌忙又是拍背又是掐人中、灌茶水,好一陣忙亂後才讓趙員外清醒過來。正當三人亂成一鍋粥時,趙家大少爺趙琦虎與教頭熊楚武神色慌張急急忙忙地撞了進來。見到趙員外已醒了過來,這才站定。趙琦虎道︰「爹爹啊,您老這是怎麼了?听丫鬟說您老病了,孩兒急急趕過來了,家里發生了何事?」。熊楚武見到主人臉色煞白,忙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兩位管家。
大管家忙將趙府發生的事簡要說了個大概。趙琦虎頓時暴跳如雷道︰「何人這樣大膽,一再與我趙家作對,抓住這個蟊賊定要將他挫骨揚灰,方泄本少爺的心頭之恨」。
趙員外強提精神故作鎮定,讓二管家趙二趕回莊園去好生看管莊園。自己手拿那塊木牌在手里仔細端詳。熊楚武忙道︰「員外,這絕不是山寨的弟兄所為……」趙元奎陰沉著臉問道︰「上次你說已解決了那姓蔡的,可又是怎麼回事?哼!」
趙大忙打圓場道︰「老爺請息怒,小人想這里也許事出有因……」,「對對對!」熊楚武接道︰「小人四處打听,從吳老大手下人那里打听到,那姓蔡的確實是在運河中浮尸,後被船幫李老大的船所救,正是那楊郎中給治病療傷的,當時那姓蔡的確實快不行了,可惜小人這消息知道得太晚了,不然……唉!也許是他命不該絕吧」
趙元魁恨聲道︰「這事以後再說,先把眼前這事弄清楚!這幾次作案到底是誰下的手呢?一定要給我查出來!讓家丁和吳老大手下的人一起查!快去!」幾人慌忙分頭出去安排人手,趙府家丁和吳老大的手下像瘋狗一般四處亂竄打听消息,開始采取前所未有的行動。
第二天傳回的消息,更讓趙元魁暗自心驚。一是城里幾戶和趙家聯手暗里抬高糧價的商家紛紛被盜,這些商人都去衙門報案並留下木牌物證,街上百姓紛紛傳說是野狼嶺山寨的劫匪入城打劫了這些商人。二是吳老大的手下小混混打探到,前一天剛來到碼頭的一江湖人物被縣衙捕頭蔡福趕出了臨清縣境不知所蹤,而當晚便發生了那些商家被盜的案子。三是自己的兒子趙琪虎攜帶自己的名片去拜訪了縣令劉大人,從劉大人的口風中探知了縣衙對趙家被盜一事處理的曖昧。再聯想到自己大女兒捎來的信中所說京城中發生的事,自己這下都有些六神無主的感覺了……
在這趙元魁正六神無主的時候,這臨清縣衙里也有一人心急如焚而惶惶不可終日,這便是這縣衙的主人劉易賢。消息靈通的劉大人得知這縣衙里有官員借這次洪澇成災之際,向朝廷遞上折子彈劾自己,京城里也暗中傳來了消息,說是朝廷將派員來臨清查訪災情……縣令劉易賢知道,此時事關自己的官位和身家性命的時刻已經到來,在這緊要關頭那還有心情去理會趙府等人家被盜一事。
此時的臨清縣衙官場中早已是暗流洶涌。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