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好不容易的旬假,元祥卻還是在府中接到了資政院過來的傳話,說漢南來了幾個密報,請豫王殿下一同商議。元祥雖然萬般無奈,還是立刻換了衣服進宮。
在宮門口,正踫到剛值夜完要回家的白理。白理現在是他的半師半友,一大一小常一起出去閑逛,什麼玩色子、模骨牌、斗蛐蛐,白理都是行家里手。元祥有興致,白理就傾囊而授,兩人常玩得不亦樂乎。元祥此時見到他,攔道︰「你這是往哪兒去?今天可有什麼好去處?」
白理左右無事,道︰「大熱天的能做什麼,索性回家睡覺。到了晚上逛逛東西坊,听幾支新鮮的詞曲便好。」
元祥道︰「那你先別忙著回家了,干脆到我府上歇一天。我去去資政院就回,你晚上好帶我出去逛逛。」白府因為白老爺子告老還鄉而舉家遷回漢東老家,留在京中的不過就一處宅子和幾個看管家人。白理前年在回京游玩時被元坤賞識,這才封的官職,于是偌大的白府就給了他住,他也嫌沒趣。元祥因白理掛了個豫王府西席的名號,于是就特意在府中給他準備了房間。
白理正要答應,忽然天邊的視野里撞進一個白點,有些奇異。他抬頭望去,好像是只白色的鳥兒。
「哎,那只鳥,是不是泰成皇後養的那只海東青?」
元祥也趕緊抬頭,不過在他眼中,那仍然只是淡藍天空中的一個白點,若不是白理這樣說,他大概都會忽略。
白理的眼力非常,他早有耳聞。學習箭術的時候,邵青總是對他講什麼勤能補拙,天賦一般的人更要加倍努力才行之類的話,他很不服氣。元祥自覺,皇室子弟中自己的水平已經無人能出其右了,便質問邵青何為天賦。邵青笑而不語,少頃,說自己也沒什麼天賦,只有靠刻苦用功。而他幼時有個朋友,百步穿楊已是等閑,甚至能目測兩百步之外的一片落葉、一只飛蟲。原來才知,原來此人就是白理。
後來元祥與他常一起出去玩樂,才對白理的眼力稍有領教。比如那些斗蛐蛐、擲色子,白理幾乎從沒輸過,他光用眼楮看就能知道戰局如何。因此元祥對白理的功力一直深信不疑。
可惜,白家一門忠烈,白老爺子听說三子相繼戰死殉國之後一時悲憤萬分,再也不準白理習武。于是白理棄武從文,也越發隨意頹唐起來。
可是,元祥看著那個白點終于越飛越近,白理所言不虛,果然是那只白鷹……阿和叫它什麼來著?小白?哦,對了,正是這個被他唾棄了好幾次阿和卻也死不悔改一口認定的名字。
「小白?不是阿和帶到玉山了麼,怎麼會飛到這兒?」元祥抬起手揮了揮,想引起白鷹的注意。果然,那白鷹徘徊了幾圈,落在了離他們不遠的一處殿頂。
白鷹審視一般地俯視他二人,有些躊躇地鳴叫兩聲,開始在殿頂踱步。元祥回憶著阿和訓鷹時常用的手勢和口哨,模仿地呼嘯一聲,白鷹終于不再猶豫,徑直飛落到他手臂上。
「殿下,這鷹帶著信。」白理皺著眉頭,抬手將一塊不規則的布條從鷹腿上拆下來。元祥打開一看,嫣紅地四個字「蠻襲有難」。
有難?元祥心中忽然一驚,這是阿和的字!她有難了?怎麼會……難倒她不在玉山?或是玉山有危險?
「我……我去找樞密院調兵!」元祥捏著布條抬腿要走,白理一把抓住,道︰「不可。第一,單憑這四個字,樞密院不會輕易發兵,即使殿下是監國,不、正因為如此,他們更不會輕舉妄動,如此一來反倒墮了殿下的威嚴。第二,我們尚且不知道泰成皇後人在何處,到底發生了何事,就算去救,也無從下手。」
元祥冷靜了一下,道︰「是了,那日阿和是跟我說要去玉山避暑的,總之她肯定到過玉山。我得去問問!」他招手叫來兩個黃門內侍,道︰「讓御苑備兩匹快馬過來!到資政院說一聲,豫王府上有急事,晚點再來宮里!」
救人如救火。元祥此時心中也像揣了把火一樣,連頭頂的烈日不算什麼了。玉山就在京郊,若是坐著車駕慢慢的走,小半天才能走到。可此時兩人快馬加鞭一路飛奔,不過一個多時辰就到了玉山的半山門。
通報之後元祥進了行宮,白理則在外院等候。元祥匆匆走進內殿,心中不禁一涼,阿和真的不在。
太後坐在正中,慈愛地招呼他過去。右手邊東宮蕭皇後也在,旁邊另有幾個年邁的內命婦正在閑聊。
元祥頂著頭皮上去寒暄了一通,太後拉了他的手,一口一個祥兒地喚著,少不得他來賠笑。又坐了一會兒,見並沒有別的人在了,元祥終于開口問道︰「母後、敏姐,泰成皇後有沒有來過?」
問得兩人一愣,蕭敏笑道︰「後妃沒有旨意哪能出宮?泰成皇後若是想來探望母後,只需向陛下請道旨意便可。」她還道是泰成宮也想來避暑,只是不得其法才讓元祥帶話。
看來她們一點都不知情。元祥心想,是了,阿和出宮肯定是皇兄的旨意,皇兄肯定知道她的去處和目的!想到此處,元祥便再按捺不住便要起身告辭。太後好容易才見小兒子一面,有些不舍,自然百般挽留。元祥少不得以政事繁忙為由推月兌了一番,還許諾下次旬假一定再過來。
出了山門,元祥把經過跟白理一說,白理撫掌道︰「是了,剛才跟外面御林軍閑聊一會兒,他們說離這里不遠有個玉山別院,前幾天住進了一群宮人。太後並不知情,帶頭的女官品階很高,且有聖旨在身,也不來拜見太後。」
「定是泰成宮的人!」元祥立刻翻身上馬,往別院方向而去。果然,在別院之中見到了泰成宮的薛尚宮和唐尚儀。
「阿和真的不在嗎?那……她去哪兒了,大致的方向你們總知道吧?」元祥無奈之下給她們看了那個布條,兩名女官齊齊臉色一白。
「公主她、往南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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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了阿和隨江夏王府的人一起前往陽江,可具體情況還是不了解。元祥與白理一面打馬回城,一面商量著對策。白理建議元祥派人沿著他們的行走的路線追查一番,再問問當地官府最近有何可疑之事。元祥贊同,但又擔心這樣動作太慢,來不及營救阿和她們。他恨不得立刻回宮派人跟皇兄請旨,從樞密院調兵徹查此事。
傍晚時分,元祥又回到了皇宮,徑直來到資政院,想與幾個老家伙商量下查人的事。誰知剛一進來,中書令便遞過一本呈報,道︰「殿下你可來了!漢南來了緊急呈報,有幾個自稱是江夏王府的家人在路上被路匪劫持。而且這些家人堅稱那些路匪是蠻族人,還說車隊中有江夏王世子在。當地官府已經封了附近州縣的要道,開始盤查路人。此事若是屬實,就必須報給陛下知道,而且還得召集樞密院商議……只是,若不屬實,有人冒充江夏王府的話……」
元祥打斷他道︰「屬實!我今天一天都在跑這個事。派人通報江夏王府和樞密院,讓樞密院調兵封住北方邊境!另三百里加急將此事報給我皇兄,快,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