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浮于世 第二卷 往事若夢(一) 第09章 得不到原諒

作者 ︰ 寂千山

「當然不是!顧伯父是被一掌震碎心脈致死,若沒有深厚的內力是不可能辦到的。」話語間,元烈似乎哽了喉頭,輕咳一聲,又低聲說道︰「我那時,本也是不信的。可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說看見是你殺害顧伯父的,蜀門宋掌門也在場,說你逃走時中了他獨門秘藥雪融,內力會大幅減退,是與不是,試試便知。」語調漸漸破碎,幾不成聲。

「也就是那時,我做了……不可原諒的……」粗重的呼吸終于讓元烈不能成言。

垂下的拳頭緊緊握著,格格作響,高大的身影像風中枯葉般瑟瑟發抖,看上去說不出的脆弱。英挺的眉沉沉壓下,面色一片蒼白,將本就深邃的眸襯得愈發暗沉,像一個漩渦,將人一寸寸拖入那不可見底的哀傷。

雖不知他說的那不可原諒的事是什麼,但看他樣子似乎是什麼讓人接受不了的事。但我擔心的是,他失控之下恐怕會力道過大傷到懷中的寶寶,急忙轉開話題,問道︰「後來呢?武林大會那天又發生了什麼?」

元烈側過頭去,不讓我直視他雙眼。我清楚地看到,在他扭頭那一瞬,一顆晶瑩落在寶寶背上,將淺藍的布料氳成一圈深色。胸口起起伏伏,終于鎮定下來,再看向我,深邃的眼微微泛紅,已看不清水色。

「連著兩晚未能成眠,坐到天亮,我終于想通了,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想你死,所以,我必須要做些什麼。」

「各派掌門都提議要在武林大會召開當日審判,我明里不好有所動作,只能在盡量拖延轉移注意力。既然事關顧伯父,人自然最終是歸我處置的,我極有把握將你保下……可結果……那天事態的發展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

「原本只是殺顧伯父一樁事,誰知你剛被帶到,天星派的左護法便認定那夜是你從孟清屋里出來打傷了他,言下之意孟清也是你殺的。」

「天星派左護法究竟為何人所傷尚不可知,但孟清確確實實是死在我手上。可這真相是萬萬不能說出的,我急忙將沈家莊血案扯出來,想先將你押下,最多受些刑罰,等各門派走後再偷梁換柱將你救出來。哪知那小丫鬟一見著你,便哭叫著問你為何要殺了全家,事情頓時不可收場。」

「我完全未曾想到,會發展到這樣的局面,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然後……」元烈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然後我便從那懸崖上跳了下去。」忽然覺得嘴里有甜腥味漫了開,喉嚨干澀異常,啞聲替他接著說下去。

「我不想那樣……不想那樣……我愛你,我不想你死啊……我不想的……」元烈終于不能自制地淚流滿面,一聲聲低吼卡在喉間,收不回,更釋放不出。

看著他失控的模樣,屬于無塵的委屈忽然就漫了上來。

那時義無反顧地將內力全給了他,他卻連相信都不曾,還說愛?若他稍微給出點信任,哪怕只一次,我也不會落得那樣慘痛的下場。

他若是愛我,怎會在那種時候不知所措,看著我跳下去?

若換作是我,早在事發之初便救了人遠走天涯,絕對不會走到那不可挽回的一步去。就算到了那般地步,第一件事便是搶了人逃走,而不是愣愣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好罷,就算他是真的愛我,現在才說,不是太遲了麼?

若是那天,零不在懸崖底下,或是沒能接住我,我早已死無全尸,如何能站在這里听他說他有多愧疚?

心頭酸楚難當,可不願當著他面哭,忍下的淚意便化為怒氣涌上心頭。見他傷心欲絕的悔恨模樣,仍禁不住冷眼冷語刺激道︰「你說你愛我,你可知道,跳下懸崖,你愛的那個無塵就已經死了!他忘記了所有和你有關的事,根本不記得還有你這麼個人,不記得為你做過什麼,不記得被你怎麼樣的傷害。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不是你那可憐的無塵,所以你永遠都沒有機會得到他的原諒!」

元烈淒楚笑道︰「沒關系!這三年來我想了許多,我不奢求能得到你的原諒,我只是想保護你,照顧你。」

他哀傷地看著我,我亦冷冷回望著他。

對于他,我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愛嗎?

就算曾經愛得深入肺腑,死心塌地,現在,也想不起來了。

恨嗎?

我不知道。

可是既然他自己走到我面前,還告訴我那些事的真相,我便再不能將過往與現在的我完完全全撇清了。

他不是要照顧我嗎?好。師父走了,我也正需要人照顧。他想要留下,盡管留下來便是,反正我不是那個愛他的無塵,只當冷眼旁觀,看他如何贖罪。

「飯你做,衣服你洗,其他的事等我想到再說。」想了想他堂堂武林盟主也不知會不會做這些家務事,莫要到時還得我來照顧他,轉念又補上一句︰「你若不會做,便請離開!」

元烈驚喜地愣在原地,一直到我不耐地從他懷中抱過寶寶,他都還維持著左臂曲起的姿勢。

探了探寶寶鼻息,確是熟睡,安了心,我頭也不回,說了句「跟上」,單手抱了寶寶,閉眼去模頭頂樹干的標記。他靜靜跟在我身後,隨我走出樹陣。

院子里,木盆倒扣在地上,忙了大半個下午才洗好的兩件衣服散落著,沾了泥土。

我蹲拾起來,拎到他面前,「髒了。」

元烈受寵若驚地拾了盆子,接過我遞去的衣服,問清了小溪在什麼方位,縱身躍上樹端沒了蹤影。

我轉身閃進屋內,將寶寶安置在床上,開始收拾東西。

有人幫我做事我當然求之不得,何況他對我心懷愧疚,定比師父照顧得還周到。可是,他說的那些是真是假?每一件事都覺得匪夷所思,但正因如此卻又覺得合情合理。我能相信他嗎?

走?還是不走?我忽然拿不準主意。

肩膀又痛了一下,伸手去揉,才想起根本不是剛才動手傷到了筋骨,而是骨傷快要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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