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京城里的風雅人士酷愛奇珍異卉,常常一擲千金只求其中名品。曾經就有位愛花人曾以一千兩銀子買了一盆極珍貴的素翠紅輪蓮瓣蘭花,一時間傳為佳話。
因此,京城里建專門花園子供人觀賞游玩的所在不在少數,單以花種分類,便有牡丹園、菊園、荷苑等佳地,其中不乏個中翹楚品種。每當花品應季之時,城內的富貴人家,風雅名流等都齊聚賞花,引為一時妙談。
如意因在萬花谷里成日與百花相伴,也極喜愛花花草草,此時一見這滿眼稀有的風鈴鐺和仙女草,心頭著實興奮,想著哪日晚上將全家帶來這百花塢來逛逛。
她這邊兒正心里計劃著,耳中卻突然听見一聲極高昂的女人的尖叫聲︰「你們還我女兒來,還我女兒來。」
在這花圃附近的人都嚇了一跳,回頭去看時,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滿目淚痕,身邊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頭左右攙著她,嘴里正不住嘴的勸道︰「夫人,您別鬧了,回去罷?」
那婦人毫不理會,整個人哭坐在地上,大哭大鬧,引得眾人都來觀瞧。如意等三人也覺得奇怪,也湊過來想要看個究竟。只見那婦人身上的衣服料子倒好,只是不知在哪里蹭了牆灰爛泥,還沾著些雜草渣子,一張瘦削的臉上兩頰深陷,兩只眼楮顯出一種無神又悲痛的神色,頭上發髻散亂,發釵歪斜,竟似是個神經有些不正常似的。
圍觀的眾人在這園子里見了這等事情,哪里還顧得上去看那花草,早就里一圈外一圈的圍住,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眾人都不知道這婦人是怎麼回事,如意瞧那婦人的穿戴不象是貧苦人家的瘋婦,就看她身邊帶著兩個丫頭就知道是中等小康人家,但這婦人又哭又鬧的要女兒又是怎麼回事?
這時,百花塢的小廝們呼的來了好幾人,分開人群去捉那婦人,看樣子似是要將那婦人硬拖走。那兩個丫頭死命攔著,口里求道︰「幾位小哥,我家夫人腦袋有些不清楚了,你們不要這樣粗魯,等她回過神兒來,我們自會走的。」
那幾個小廝卻是臉紅脖子粗的,其中一個帶頭兒的梗著脖子道︰「你說的輕巧,我們這百花塢是開門兒做買賣的,這瘋婦已經來鬧過一回了,上次我們沒有計較,她這次不知又從哪里混了進來,在這里吵鬧,攪得我們做不了生意,難道我們還趕不得她?」
說完,也不管那兩個丫頭攔著,上前就去撕扯。那兩個丫頭本是女孩子,力氣哪有他們壯年漢子和年輕小伙子力大,兩三下便給推到一旁,有兩個小廝一人扯了那婦人一只胳膊,給她半拖半扶扯著便往外走。怎料那瘋婦也有股子蠻勁兒,使出力氣猛甩了一下胳膊,竟將一個小廝的手甩得松月兌了。緊接著,那婦人張開嘴,一口咬在剩下那個小廝捉住她的手腕上,那小廝吃痛,條件反射似的一把將那婦人猛推在地,那婦人一個仰面摔倒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圍觀的眾人有人便驚呼起來,原來那婦人的手背擦在地上,磨去好大一塊皮,流出血來。那兩個丫頭趕忙上前將那婦人護住,那剛才被咬的小廝也被惹得火了,上前又要伸手打人,那兩個丫頭只得死死護在那婦人前面。那婦人也不知明不明白自己惹出一團亂子,只瞧著自己流著血的手望了一會兒,又大聲哭鬧起來,仍喊得是還她女兒的話。
如意雖不知事情究竟為何,但也看得眉頭直皺。伍若男更是氣上頂梁。她本就是武官家的小姐,性情直爽利落,還有些男兒氣,常常想著若自己是個男兒身,便可以仗劍游蕩江湖,行俠仗義。此時她見那一個婦人被幾個小廝撕來擄去的,早就動了側隱之心,這時見那兩個丫頭根本護不住那婦人,又見那婦人哭女兒哭得淒慘,眼見著那幾個小廝又扒拉開那兩個丫頭要拉那婦人,伍若男就忍耐不住,兩步踏上前去,一把就攥住了那小廝的手腕。
那小廝只覺得一股大力抓住了自己的手,扭頭一瞧,卻是一個年輕姑娘拉住了自己。這園子里盡是花了銀子進來賞花的客人,這小廝卻是不敢隨便得罪的,只得垂了手,忍了氣道︰「姑娘放手,您只去看花就是,這事兒您不知道,也別管。」
伍若男冷笑道︰「哼,你們這里又是哭鬧又是捉人的,姑娘我怎麼安得下心來賞花?再說,我也不管這婦人是怎麼回事,總之你們幾個大男人欺負幾個女子就是不對,姑娘我看不過眼,偏想管管。」
這伍若男自小生就一副男孩子似的性情,跟著她做武官的父親也學了些拳腳功夫,雖不能跟正經會武功的人比,但力氣卻是練得挺大的。偏她抓住手的那小廝是個不會武功的人,被她這樣使力捉了手腕一較力之下,還真是挺疼的。
「姑娘,你…你怎麼這般難纏?」那小廝怒道︰「我是這們園子里的事兒,你一個客人管那麼多做什麼?你知道這瘋婦攪黃了我們多少生意?我們瞧她腦袋不清楚才想把她拉出去便自完,若她不是個女人,我們早打得她哭爹叫娘了。」
伍若男心中冷笑,更覺得這幾個小廝無禮,她也不听那小廝嘴里如何講,只是將那小廝甩到一邊,自己站在那瘋婦和兩個小丫頭前面,冷冷的看著那幾個百花塢的小廝們。
鐘靈也是個直脾氣,看好姐妹管了閑事,且先不管管得對不對,總之不能讓自己人吃虧就是。所以也走到伍若男身邊站定。她就不信這百花塢的小廝敢動手打客人?
如意瞧著伍若男和鐘靈的舉動,哭笑不得。她們不過是來賞賞花而已,竟跟人家花園子的人頂起牛來了,還為的是個腦袋可能不太清楚的婦人。如意瞧了瞧兩面僵持的雙方,心里嘆口氣,瞧著那小廝里的頭目,想了想道︰「我們本是來賞花的客人,本不想管你們的閑事,且不管這婦人與你們究竟為何起爭執,可她畢竟是一個弱質女子,看樣子還有些腦子糊涂,你們這樣上來就又撕又扯的也太野蠻了些。有什麼話不能將人帶到說話的地方好生說呢?」
那小廝頭目瞧了瞧如意,剛想說什麼,卻听背後一個聲音笑道︰「這位姑娘說得甚是,是我們的不對。」
隨著這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一個身穿寶藍色錦袍的年青公子分開人群走進來,英俊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讓人一瞧便生出三分好感來。這位藍衣公子身後還跟著兩個黑衣大漢,靜靜的站在那藍衣公子身後,跟那幾個小廝使了一個眼色。
那幾個方才來抓人的小廝見了自家主子來了,又收到了那兩個黑衣人的眼神,忙都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哪還有方才氣焰囂張的模樣?如意見這些小廝對那公子的態度,猜想這個年青人不會就是這百花塢的主人罷?這也未免太年輕了些。
正想著,那藍衣公子卻笑著開口對如意道︰「這位姑娘,剛才下人們不懂事,驚擾了姑娘和眾位客人的興致,我代他們向大家致歉。只是這婦人的事一言難盡,里面有許多大家不知道的緣故,但我的下人們粗魯在先倒是真的,剛才姑娘教訓得極是,在下宇文祥是這百花塢的主人,跟幾位姑娘賠不是了。」
如意見人家都主動給台階下,便不好意思再僵著,便淡淡笑了笑道︰「您言重了,我們姐妹也不過是瞧著這婦人著實可憐,又見你們那小廝個個膀大腰圓力氣又大,怕他們抓傷了她才攔了一攔,還請這位公子不要見怪。」
如意面帶著淡淡的微笑,大大方方的跟宇文祥說話。宇文祥此時站在離如意幾步遠的距離,將她看的分明,他見如意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一身華麗的襦裙襯出窈窕婀娜的好身材,潤白細膩的鵝蛋臉上五官明麗異常,輪廓柔美俏麗,一對黑水晶似的明眸上長睫蝶翼般撲閃著。她發髻上沒有簪花,只戴了一對翠色花鈿,一枝白玉鳳頭簪,卻更顯得頭發黑鴉鴉的好看。臉上也沒有絲毫脂粉痕跡,而是天然的素面,饒是這樣清水出芙蓉的裝扮,已將她的美麗顯出十二分來,站在那里,好象所有的衣服首飾都是陪襯罷了,那份姿容確實難描難畫。
宇文祥面上平靜,心里卻是翻江倒海。他在為她的美麗震驚的同時,驚喜的發現,她的容貌的確如同屬下所說,與那畫像上的女子十分的相似。不只是五官,而是那種氣韻竟是如出一輒。
他沒有看過雪殿里那尊真人大小的玉像,不知道眼前的這女孩子和那玉像又有幾分相似。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他這些年來所找的女子里面,與那人最相像的。不僅貌似,而且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