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纏綿之後,虞妙弋再次醒來時人已經在寢帳里睡著。這發現讓虞妙弋不由臉上發燒,從議事用的大營到他們的寢帳還有不少距離,她這一路怎麼過來的?自然最大的可能是項羽抱著回來,可這還真讓她羞赧……
由于沒有帶懿兒在身邊,虞妙弋只能自己起身梳洗穿戴。整理完畢後她走出寢帳時,天色已經晚了。
「項將軍在哪?」虞妙弋問向守在寢帳門口的士兵。
「回夫人,將軍和英將軍在大營中議事。」守門的士兵畢恭畢敬地回著,虞妙弋微微顰眉,這麼晚他們會議什麼大事?虞妙弋懷揣著忐忑不安的心走了過去。
想起英布,虞妙弋就想起項羽眾叛親離的時候,那時的叛賊大多是懼怕于項羽的殘暴嗜殺,所以虞妙弋要改變這點。至少在項羽的第一場戰她不要他以屠城告終而讓天下人從此視他為嗜殺之人。所以在項羽初敗襄城秦軍,逼得他們只能龜縮起來後,虞妙弋就日夜勸諫他,勸他不要一味地殺戮,讓他派人送去勸降書。她只想盡量挽救項羽也想盡力拯救襄城滿城的軍民。項羽被她軟磨硬泡,終于在十幾天前送去勸降書,並在書中言明,只要開門投降,必不血刃一人。
項羽給出的期限是半個月,如今離這半月期限還剩三天,三天後會如何?虞妙弋其實還是很不安。這半個月來戰事停止,她沒有閑著,她頻繁地聯系著冥司貓咪,可冥司貓咪只出現過一次,還對她的求助置之不理,只說襄城之事看她的能耐,它不會插手,無奈下,她只能一有空找些兵法來看,但是臨時抱佛腳哪里派的上用場?當初她信誓旦旦說要幫項羽,但如今她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虞妙弋對自己越來越失望。在與項羽痴纏的夜夜,她總會被噩夢嚇醒,夢里滿是血腥……
春日微涼的夜風迎面而來讓虞妙弋抱緊了單薄的雙肩,心里的不安瞬間潮涌,她忽地抬起頭,跑了起來,直接闖入大營,卻仍舊听見了項羽那句恨恨而出的屠城宣言,「英布,傳令下去,襄城若不開城投降,那麼城破之日就是屠城之時!阻我項羽除秦腳步者,死!」
「不!」虞妙弋失聲喊道,突兀而起的這一呼讓剛要領命的英布嚇了一跳,其他將士紛紛看了過來。項羽蹙緊了眉,對著眾將士擺手道,「你們先下去。」
眾將士領命魚貫而出後,項羽才上前把虞妙弋攬進營帳,「夜色很冷,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項羽柔聲地說著,已然到旁邊取來他的披風給虞妙弋披上,她一直在顫抖,抖得讓他不安。
「項郎,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怎麼也不會下達屠城命令的。為什麼?」虞妙弋一直揪著項羽給她加披風的手,仿佛抓的是最後一根稻草。項羽沉默著,眉峰又高聳。他知道他的妻子心慈純善,他也不希望讓她看到自己滿手血腥,所以他才會答應她修書給襄城的秦兵勸他們投降,可惜,「妙弋,你的宅心仁厚感動不了那些暴秦走狗,根本就不值得。你知道我們給他們寬限的這半月他們在做什麼嗎?他們明里面是歇戰,暗地里卻一直在聯絡援軍。如若不是英布抓到了連夜縋城而出的送信者,繳獲他手中的請援書,到時他們援軍一到我們就只有月復背受敵的份!敵人不義就休怪我們不仁,妙弋,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對不起,項郎。我不知道給他們機會反而讓我們陷入了困境。但,請你答應我,攻城之後不要屠城好不好?」虞妙弋不希望項羽殺戮過重。項羽又蹙起了劍眉,聚攏的眉峰刺痛著虞妙弋的眼。
「妙弋。屠城我也不想,只是那群秦賊走狗惹怒了我。我項羽不是那麼好戲弄,我大楚不是那麼任他們隨意輕視可以虛與委蛇!逼得我屠城是他們咎由自取!」
「項郎。」虞妙弋緊緊地拉住項羽的手臂,「屠城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你若屠城,那將會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去,他日你將會落下暴虐嗜殺的惡名。」
「妙弋,戰場上的事你不必多管。你先回營,我要率軍攻城。」項羽也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拉開她的手後轉身就想走,虞妙弋卻撲過來抱住他,「項郎,不要。殺人者終將被人殺,種善因能得善果。」此刻她也不知道如何勸他,虞妙弋發覺自己真的有些無能為力。
「妙弋放手,不要任性。」果然項羽絲毫不把她這樣的說辭放在心上。「戰場對殺,不殺人者被人殺,你不懂這些就不要過問。」
「那麼你殺那些秦兵走狗就好,為何要屠城?滿城百姓有多少人你知道嗎?那些手無寸鐵的老少婦孺你下得了手?你不會的,是不是?不要屠城,求你了,項郎。」
「你……」看著她又潸然欲泣,項羽無奈,早知道不該把她帶來,她終究只是一個女子。沙場的殺戮與血腥不是她能理解的。
「報——」就在項羽剛想再開口說些什麼時,門口哨兵高聲喊道。項羽神色一凜,喝道,「進來。」哨兵和候在門口的將士們紛紛進來。
「少將軍,喜報!」哨兵單膝跪下稟道,「項老將軍已經順利擊敗叛賊秦嘉,並于梁地擊殺他。老將軍接收秦嘉手下兩萬軍馬,全軍士氣如虹,老將軍設壇祭天,決定明日西進。」
一听叔父成功擊敗秦嘉,項羽沉默的臉色一喜,但再听到叔父要舉兵西進,他舒展的劍眉立刻蹙起。「叔父要西進?那章邯老賊此刻就在栗縣,叔父西進必會與章邯撞見,到時交手必是一場惡戰!可惡。」項羽氣惱地捶了下桌案,此刻的他更想快些贏了這戰,趕緊與項梁匯合。
想起秦將章邯,項羽就眉峰難平。當年陳勝吳廣起義,斬木為兵,揭竿為旗,響應雲集,從者無數,一路過關斬將,最後竟逼到了驪山附近,秦將章邯臨危受命,臨時編制驪山囚徒火速開往戰場。沒想到的是,這樣臨時編制的囚徒,這支從枷鎖中走出的軍隊竟能屢戰屢勝,將來勢洶洶的起義軍殺得狼狽逃竄。之後,章邯又連續破鄧說、敗伍徐,迫使陳勝兵敗逃至城父,至今死生不明。章邯不容小覷,而陳勝的張楚政權一被覆滅,章邯下一個重點攻擊的對象就會是他們項氏一族,叔父會有危險!
而也終在這個情況下,項羽再次下達了屠城的決意。「英布,把本將軍剛剛的決意傳令下去,告訴襄城里面的秦狗!不降的話本將軍要他們全城覆滅!」
英布領命出去,眾將告退後,虞妙弋攔住了項羽欲離的步伐。「項郎,不要屠殺無辜,好嗎?」她仍舊如此乞求著。項羽也無奈了,「妙弋,相信我好嗎?」此刻他也只能這麼說道。
「我相信你!」虞妙弋趕緊點頭,「我相信項郎不會屠殺無辜百姓的,對不對?」虞妙弋這個樣子讓項羽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哀求的眸色讓他無法直視,營外的號角已經響起,英布已在催促,大戰在即。項羽把心一橫,將她推開,大步跨出。
「項郎!」身後的她似乎跌在了地上,項羽鐵著心不去管她,卻听身後的她再次追問道,「項郎,你不會屠殺手無寸鐵的人對不對?」
項羽駐足,但是明顯的有些不耐,「妙弋,這是男人的戰場,你不適合呆在這。來人,送夫人回虞溪。」
「項羽!」虞妙弋喊道,語音微顫,「拿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開刀,這就是你所謂的‘男兒戰場’?」她在冷笑,第一次以這樣的口氣和他說話。項羽始終沒有轉身,拽緊拳頭,在英布的再次催促下走出了營帳,什麼話也沒有留下。
虞妙弋絕望地看著他離去,淚滑出眼眶,劃過嘴角那抹苦笑。
在項羽那樣的攻城宣言下,襄城軍民有些惶恐,慢慢的,怕死的人開始動搖,可惜秦二世下達的死守命令又讓他們無法就這樣開城投降,所以,襄城守將仍舊選擇頑抗,項羽見自己的威嚇不被放在眼里,大怒,立刻與英布率軍強攻。
安逸了半月,又被秦狗惹怒的楚軍氣勢如虹,發動著一次又一次的強攻。喊殺聲喧嘩了整個天地,血頃刻間染就了這個世界。次日,襄城城門終于在楚軍氣勢洶洶的強攻下被攻破。項羽大吼一聲,聲如洪鐘,天子劍朝天一指,楚軍立刻蜂擁而入,喊殺聲久久地震撼著天地,讓襄城軍民嚇破了膽,不出一日就潰不成軍,投降者無數。
項羽首戰終于告捷,但虞妙弋的心卻冰涼一片。虞妙弋在心里呼喚著貓兒,可是貓兒死活聯系不上。眼看著她就要被項羽派來的人押上馬車,她該怎麼辦?她怎能就此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