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白痴的小六娘一甩筷子跑了,更白痴的阮老爺慌里慌張追上去,兩人拉拉扯扯進了林子,再往里已經看不到身影。西西收回視線,盯著面前的盤子發呆。何琪應還拽著他的手沒放,用另一只手捂著胸口輕輕咳著。
輕咳聲中凌伯坐立不安,想走又不太敢的樣子。二娘瞄他一眼,笑「人家小兩口的私房話你也想听,真是越老越不成樣子了」說著話,從碗中夾起三娘送來的青菜,細細送到口里。
凌伯雙手放下碗筷,正了正衣襟說道「回當家二主母的話,老奴這叫不放過任何可取得的信息,做為一個專業的高素質高技能奴才,老奴越老才要越學會如何去體貼主子的想思慮索,是奴才的最高境界。現在,老奴吃好了,要去做奴才該做事了,各位主子請慢用」
話音沒落,人已經沒了身形。五娘咋舌,道了句「好快!」
二娘撇撇嘴「奴才該做的事?從不刷碗的人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奴才,嘁」
大娘又在拿筷尖點盤邊,示意大家吃飯要專心一點「你要抓他的手到什麼時候?就算你不吃飯,也要考慮別人吃不吃」這句話卻是對何琪應說的。
何琪應停了咳嗽,皺皺眉,慢慢把西西的手擺回碗邊,似乎已經用盡他所有的力氣。便順勢躺到西西腿上「不餓,我睡會,你吃吧」
西西半舉著手,怕壓到何琪應,見他閉了眼這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二娘笑,夾了塊肉放他嘴里,西西應該沒想到這肉是小鹿的,只是含含糊糊的說了聲謝謝。就又低頭看自己腿上的何琪應,眼里越來越多的迷茫漸漸實化成大大的問號,動了動唇想問什麼,可一抬頭見大娘一副不想理睬了樣子,又生生咽回去。
看看自己架空的右手,又看看腳邊的茶水,偏頭想了一會兒,小心的把左手伸到茶水里慢慢淨著。何琪應沒睜眼,因為西西的動作很輕,根本驚動到他。其實就算西西動作很大也不用怕,何琪應不是說要西西自己吃嗎?哪有吃飯不動作的?
可西西不這麼想。
淨完手西西彎腰去夠離他最近的盤子,沒夠到,二娘替他劃過來。西西拿眼看大娘,大娘根本沒看他。悄悄噓了口氣,在盤里挑了塊最小的肉,掂起來,送到何琪應嘴邊。
五娘正在喝茶,沒當心一口噴去三娘那邊,三娘委屈的看著自己剛上身的干淨裙子,正要理論,四娘扯扯她「嗯?」
「瞧」
瞧什麼?三娘看向那邊
西西掂了塊肉放在何琪應嘴邊,可能離得有點遠,何琪應沒反應。又近了些,輕輕踫了踫他的嘴唇,這才睜開眼。先看的是西西的小臉,不解!再看嘴邊小手上的東西,笑了,彎著眉眼的笑,很容易讓人想到討到魚的小貓。
小貓哇嗚一口咬掉送到嘴邊的食物,一邊忍著咳,一邊吃得開心。西西紅著臉收回手指,這回抓了塊大一點的,又送到來,伴著小小的聲音「我左手不會用筷子」這是在解釋為什麼用手喂的原因。
三娘笑得很溫暖,起身把西西手邊的盤子換成青菜「他有傷,不能沾葷腥,喂這個吧」
西西一怔,噢了一聲,忙著要放回去,卻被何琪應一口叨了去。只得做罷,掂起根青菜,又怔了,這麼長?
「這樣」四娘好心的示範,青菜在她筷尖上漸漸纏成一小團,利利爽爽的送到自己嘴里,沒灑下一點湯汁。西西有樣學樣,小手上沾了越來越多的油湯,可那團成團子的青菜,卻永遠利爽,跟四娘做的一模一樣。
一口一口,何琪應來多少吃多少,一點都不像不餓的樣子。時不時低咳幾聲,也被滿滿的笑意掩蓋。
不再有人多話,這邊除過大娘,一圈人吃得眉來眼去,那邊寶馬也將烤毒蟲吃得嘎 亂脆,兩只前蹄罕見的圈成一個不規則圓,護著他撒嬌耍賴討來的好兒。
金烏西墜,和著暖暖的風,桔黃色將世界鋪成一床大被子,里面包著誰也不忍破壞的溫馨。
愛情是什麼?最初我們只說是種舒服的感覺,因為這種感覺想要深交,想要得到更多,然後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一低頭就能踫到你的鼻息。當你覺得還夠時,便是愛情。因為要接吻,因為要進入,因為要他的世界里滿滿都是你,因為要他的身體里滿滿都是你。
或者,你的身體里滿滿都是他。
「吃好了嗎?」。大娘放下碗筷已經有一會了,目光靜靜的看著西西他們,無波無瀾,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吃好就隨我來,你們也來」
一溜人隨著大娘圍火而坐,二娘妖妖的沖五娘一笑,五娘會心,低下頭,眼里滿是算計。大娘沒發話,四娘還在安撫留在原地的西西。而這邊,三娘也在為何琪應上藥。
四娘回來,坐好,大娘卻拿眼涼涼的看二娘。
二娘一愣,沒反應過來,眾人亦不解,一時間空氣都似要滯了般。這個時候,那個在一旁嚼東西嚼得很瘋狂的某馬,就顯得很沒素質。
「你吃夠了沒有?當死今晚被撐死」二娘反身一馬掌拍在寶馬嘴前面,寶馬倒吸一口冷氣,眼睜睜看著美味在二娘掌下變成五毒散。要跳腳,卻被二娘再一掌把馬頭按進土里「給老娘安靜點,要不然老娘再不給你烤這些破東西」
剛剛倒吸進去的冷氣,在寶馬滾圓的肚子里轉了個圈,還沒捂熱,就又隨著它不憤的鼻氣噴了出來。當下,五毒散開始做隨風運動,寶馬已經顧不得與二娘制氣了,手忙腳亂的想要把它們摁下去。卻摁越四散,且有欲演欲烈之勢,寶馬已經開始泫淚欲泣了,左跳右跳不知該如何是好。
寶馬麼,總有點異與常馬之處,沒多會便有了新的解決辦法。站在那一方風浪不止的地盤,馬頭沖下,舌頭伸長,開始做螺旋運動。
嗯,有點像咱們這邊賣肉大叔綁在風扇上攆蒼蠅的那根東西。
見寶馬終于肯安靜,大娘這才悠悠開口「你說你將來要娶我們西西?」
「對」何琪應肯定的點頭,回頭看了一眼那邊正端坐吃飯的小東西,小東西感覺有人看他,抬頭見是何琪應,純純一笑,何琪應亦笑,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功夫你也見了」大娘單手端杯,閑閑抿了一口「別的不說,他也沒有,可就那一手輕功,我敢斷言將來也是個獨步天下的主兒。你要得起?」
「」是啊,西西的輕功是真好,才五歲,跟自己一樣大。就能拖著自己或是頭半大的鹿來去自如,將來自己能留住他嗎?還是說,能抓緊他嗎?
放下茶杯,大娘又說「當然,你也可以說那是你們的事,也許人家願意呢?」搖頭笑「你們還是孩子,允許有這樣小孩氣的想法。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是孩子就得听父母的話,你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要靠我們供吃供活,成人禮之前,就以現在這樣的狀況,我不同意,也不可能同意。成人禮之後如果情況沒得到改善,亦不會同意。」
「」何琪應開始肋骨疼,按著五髒,輕聲咳著喘氣。
「西西是個男孩子,將來有的是機會踫到他愛的女子,結婚,生子。這才是他要走的路,你又算什麼?」
「怎麼咳咳咳咳」
「好,退一步講,他愛上個男人,可這個男人將來會陪他一生嗎?會只愛他一個嗎?會替他把所有的傷害都擋開嗎?愛情?愛情又算什麼?」大娘視線隨著翔鷹飛去天邊,那里還有最後一絲光亮。
「不,不會,絕對不會,我一定會只愛他一個」
「愛?你拿什麼愛他?身份,地位?」大娘盯著何琪應緩緩搖頭「不,你什麼都沒有,什麼都還不屬于你。就連你的性命,此時都不在自己手上,拿什麼來愛?孩子,現在談愛,言之過早」